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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我以前曾无数次地憧憬过背着长剑,在草原骑马狂奔。这主要是受翁美玲、黄日华版的《射雕英雄传》的影响,可惜翁美玲红颜薄命,要不然我……当然也不会怎样,也不能怎样,顶多就是成为一个粉丝,签个名什么的。

    “能不能让我骑一骑?”

    “当然,以后你就要和它们天天打交道了。”

    我把那匹黑色的马牵了出来,和尼玛走出镇外,来到了外边枯黄的草地上。

    “马大哥,让我试试?”

    我拍了拍黑子的后颈。黑子用它那铜铃大的眼睛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你待会儿可千万别把我摔下来啊!”

    我在尼玛的帮助下,骑上了马背。虽然从小我的胆子就大,但坐在马背上我还是有些发怵,生怕这黑子不配合,一个扬蹄,就把我摔下来。好在黑子还算配合,我坐上去后,没有什么反应。

    “要不我牵着马吧?”

    “不用,小菜一碟。”

    在尼玛面前我也想当一回爷们。

    “小菜一碟?”

    尼玛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很简单,不会出什么事的。”

    “但这匹马比较烈。”

    “驾!”

    尼玛的话还没说完,黑子就吃了我一鞭。可能是用力过猛,黑子头一抬,不由分说就扬蹄向前跑去,身后的尼玛大声喊道:

    “慢点,慢点!”

    虽然这个时候我也想慢下来,打出那一鞭时我就后悔了,因为我不会骑马。但我发现让黑子停下来根本做不到,我完全没法和黑子交流。它使劲往前跑,我就只能是使劲叫,缰绳握在手里根本没起作用,成了摆设。

    “我的妈呀,救命啊!”

    这是我第一次喊救命。以前在大学那会儿,被几十号人追,我都没喊过救命。但这次不同,我除了寄望于求救,没其他路可循。黑子就像一匹受惊的野马,视我的性命如草芥,在草原上狂奔。天边的流云在像身后快速退去,风灌得我耳朵都在发颤。我只得死死地抱住黑子的脖子,伏在马背上,祈求神灵的帮助。

    “驾!”

    就这样过了半小时,尼玛出现在了我的身边,我第一次发现祈求神灵还是有效的。他骑着黄色的则旦,宛若天神,用打好结的绳子准确地套到了黑子的头上。黑子长啸一声,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从马背上下来,我眼前是无数个金星,胃里一阵翻腾,一股难闻的液体倾口而出。我只得趴在地上,将胃里的东西一一倒出。

    “我说我牵着马,你还不相让。黑子的性格烈着呢,一般人是降不下来的,何况你还不会骑。”

    从这次后,我对马就有了恐惧。那种心被吊起来的滋味我想起来就哆嗦。

    从草场回来,在门口碰见了所长。他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吃饭了。”

    我和尼玛简单洗了洗,来到了所长家里,一坐下来,我就犯了难,虽然以前说过我对吃的不讲究,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但眼前我的眼里看不到一丝绿色,我还是有点不相信。我多么渴望所长能从锅里打碗香喷喷的白米饭,但失望的是,我连高压锅都没看见。

    “这是糌粑、酥油茶,由于好久没去县里了,就只有这个了。”

    酥油茶我喝过,以前经常和巴罗几个喝。虽然开始觉得味道不行,但喝多了,就感觉还不错,喝了挺舒服的。但糌粑我连见都没见过。糌粑是以青稞磨成粉为原料,炒熟后,以酥油为黏合剂制作而成,是藏族人最重要的两种食品之一。另一种当然就是酥油茶了,客人如到藏家做客,这两样东西是缺一不可的。

    “你肯定没吃过,我教你怎么吃。”

    尼玛往自己面前的碗里放上一些酥油,冲入茶水,从旁边的面盘里抓了一把糌粑面,放到碗里,然后用手不断搅匀。

    “你记住,搅拌时,先用中指将炒面向碗底轻捣,以免茶水溢出碗外;然后转动碗,并用手指紧贴碗边把炒面压入茶水中。就像这样。”

    尼玛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做一件艺术品。这种做法对于我来说还是太陌生。

    “待炒面、茶水和酥油拌匀后,用手捏成团,就可以吃了。”

    尼玛的示范,让我想到一个词:“自助餐”。这是真正的自助餐,自己加工,自己食用,最后食物的质量全看自己的手艺。

    “知道怎么吃了吗?”

    我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酥油茶,开始了晚餐的制作。但很不幸,我的手艺一团糟,做出来的糌粑很像小时候喜欢玩的稀泥巴,黏黏糊糊的,但我也只能咬着牙吃了下去。没办法,肚子是不会讲究的,只要空了,绝对会毫不含糊地闹革命!

    吃过晚饭后,尼玛在我寝室里待了一会儿,大致介绍了一下卡当镇的情况,后来我们又聊起所长。所长是军人转业,老婆在那曲上班。所长从2002年就来到了这个地方。由于常年在高原待着,使他三十三岁的身体看起来有四十三岁,他实际只大我十岁。

    “所长这人很好。你别看他外表冷漠,但心肠可热了。我们这的人都叫他,阿米贡夏(上天派下来的好人)。但他要求很严格,你以后可要注意了。”

    “他怎么个严法?”

    尼玛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说道:

    “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

    不用期待以后,第二天我就发现了。

    “所长,这么早起来干吗啊?”

    我看过手机,现在是七点半。外面的天才亮。

    “出操。”

    “出操?”

    听到这两个词,我一阵哆嗦。深秋的那曲本来就冷,这下我彻底冷到骨子里了,我仿佛能闻到外面战栗的寒气。我就搞不懂了,这天高皇帝远的,还出什么操嘛,这是典型的自讨苦吃。我在怀疑,我是不是遇到了一个从疯人院走出来的所长。

    带着两千个不情愿,我穿上厚厚的衣服,来到了外面。

    “懒惰永远是沉沦的温床。”

    所长见我半天才出来,对着我冷冷地甩了一句,然后跑了出去。尼玛则在一旁憨憨地笑道:

    “跑吧,谁叫我们所长是军人出身呢。他改不了这习惯,我们也就……”

    我知道尼玛下句话的意思,原来他也不喜欢跑步。我想到一句话,生活就像是强奸,反抗不了就只能享受,我现在好像只能享受。去反抗老板,我没那个胆量,我以后还要跟他混饭吃。这个因素还是需要掂量的,我不能跟生活过不去。

    卡当镇的东面是连绵起伏的草原,而我现在就是面朝东边。所长在最前面,尼玛居中,我则当仁不让地负责殿后。

    由于是带着不满跑操,我的姿势有点像《举起手来》里的潘长江:两条腿跑步时成罗圈状;双手死死揣在兜里,生怕露出了点皮肉;黑色的毛线帽将自己打扮成了恐怖分子一样,只露出一双眼睛;上肢则是无规则摆动,像在扭秧歌,又像是在蹦迪。还好这个时候,道路上没人,要不然,肯定会认为我是喝醉酒的恐怖分子。

    所长瞅了瞅我,看到我穿那么多,红黑脸上满是鄙视。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是不会和我的身体过不去的。

    就这样,大约跑了两公里后,我的步伐开始有了变化。那种流氓式的跑法毕竟伤元气,草原上蹦迪是需要不少精力的。我开始跟上所长他们的节奏,有规律地跑起来。虽然我很不想,但我的意志明显经不起大自然的考验。

    往回跑的时候,我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就那一眼,我愣住了。那浮在玄天之下,厚土之上的绝景一下就涌进了我的眼帘:云彩浮动,流光乍泄,东边的天际间呈现出像佛光一样的色彩,无数道光柱虽然独立却又连成一片,从容地从云彩间的空隙投射下来,在低空形成一幕巨大的光墙,幻化不定;静静的草原上不再苍茫,高低不平的草甸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袈裟,那袈裟变幻莫测,时而紧绷,时而舒展,和天上淡金色的流云遥相呼应。

    这不是一幅绝美的图画,因为画家无法勾勒出它的动态美,文字更不能描其万一。它是大自然对藏北高原的馈赠,是上天在这块神奇土地上的一次杰作,更是神在这片土地上的特殊恩赐。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毫无瑕疵、超尘脱俗、不加修饰、不需要付诸情感的美。它就实实在在地在那里,不希望被印刻,不希望被定格,短暂停留后,消失于无形,下次到来时又是毫无征兆。

    我开始留恋,留恋卡当的早晨。清爽的空气下,仿佛寒冷已经变得遥远,这也许就是美的本质,可以让你忘却很多困难。就像爱情的力量之所以强大一样,因为爱情也是一种美。

    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头有点不对劲,昏沉沉的,尼玛说可能是高原反应。我就纳闷了,我在拉萨都没有高原反应,怎么到那曲会有高原反应?后来我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我们卡当镇的海拔在4800米左右,比拉萨要高1000米,有高原反应很正常,这样的海拔接近无人区的海拔了。

    早饭同样是糌粑加酥油茶,我几乎没吃就回到了自己的寝室,钻进了被窝。但此时的被窝不知为什么,任凭我把被子怎么裹紧,还是和冰窟差不多。我的头越来越重,偶尔还会打哆嗦。尼玛给了我拿了好几床被都不管用。

    “你感冒了。”

    所长走进来,摸了摸我的头,又号了一下脉,然后下了结论。

    早上穿了那么多,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脱感冒的命运。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曲的老天在耍我,才给我一颗糖吃,又给了我一巴掌。

    “先吃点感冒药,休息一下。”

    “不过,你这身体还是差了点,以后得加强锻炼。在我们这里,身体差可不行。”

    我以为所长见我感冒了,以后会网开一面,不会要求我跑步了。没想到恰恰相反,看来以后有的跑了。被窝里的我恨不得马上从床上爬起来,以证明自己的身体还能折腾,但是很无奈,此刻我的身体就像是棉花做的,哪里还有力气。

    中午的时候,我的病情有了变化,一次又一次地裹着被子出现在厕所。连续的折腾,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奄奄一息。后来我干脆就坐在厕所边的水泥台上,背靠着墙壁,眯着眼,等着下一次风暴的到来。我实在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见了尼玛的声音。

    “来了,来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来了,更没心思去打听。

    “谯羽,你怎么在外面,进屋里去啊。”

    我没有搭话。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尼玛摇了摇头,将我扛了起来。他身边好像跟着一个女生,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看长得如何了。

    “他这是药物中毒,又加上感冒,所以才这么严重。”

    “药物中毒?”

    听了这个词,我就知道是所长的感冒药害了我。当时看到所长把药给我的时候,我就带些害怕,上面写的保质期是2004年12月,现在都过去三年了。但当时的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不是假的就成。

    “不过没什么大事,我给他开点药,他按时服用,就可以了。”

    ……

    尼玛和那个女生后来又继续交流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楚了,沉沉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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