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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的将军们需要争论落雁谷的残部是否能算“凯旋”,然而樾军这边并没有如此问题。这次西征除了赵临川阵亡之外,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而整个大青河北方,除郑国还有半壁江山在苟延残喘,已经全部归樾国所有。登基才半年的庆澜帝不仅恢复了父兄在位时的盛况,还将樾国版图扩大了一倍,如此武功实在令人惊叹。这也是后来他庙号为“武宗”的原因。
如果非要就西征的结果有一点争议,那么就集中在“赵临川的死应该由谁负责”这个问题上。刘子飞、吕异坚持认为是玉旒云的错——就算不是因为玉、赵两人之前有不和,玉旒云故意让赵临川去送死,那也是玉旒云计算失误,没能和赵临川一起进军依阕关,使得落雁谷之战没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们说这样的话,全然在玉旒云的意料之中。同样也在意料之中的,司徒蒙态度骑墙地和稀泥,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看到这一切,玉旒云只是冷冷地笑着,同时和石梦泉交换了一个眼神:我说的没错吧?
最后当然是西征的主帅岑广出来说话了。这位老将公正严明。他认为,玉旒云能够以少胜多击败耿近仁的大军已经难能可贵。非要疲惫的军队再去依阕关,不仅不近人情,也有违用兵之道。依阕关损兵折将纯属赵临川自己判断失误,与人无尤——就算他侥幸从依阕关生还,也要被面对兵部的审查。既然已经阵亡,这事就不必再追究下去了。
他这样一“定论”,司徒蒙就立刻倒到他这边来了,愿意执笔写战报。此捷报八百里快马送回樾国西京,庆澜帝不久就有圣旨传来:凡参加西征之将军,加俸两千石,赵临川之份作为抚恤,发与妻儿。馘国地方改为西方六省,以岑广为总督。岑广加太子太保衔,进正一品。玉旒云、石梦泉在落雁谷表现英勇。进玉旒云为一等公,石梦泉为将军。全军将士除岑广及其部下就地留驻之外,刻日回京受赏。
刘子飞和吕异无法不服岑广,但是玉旒云封了公爵,显然庆澜帝觉得其功劳在旁人之上。他俩都恨得牙痒痒的:“连石梦泉这应声虫都进封为将军,可见是皇后娘娘吹的枕边风——这两个小子得势,将来岂有我们的立身之地?”司徒蒙笑着搀和:“何必争在一时?将来见真章的机会还多着呢!”
不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樾国西征部队在六月中回到了西京。在城外由礼部正式犒劳、封赏之后,低级军官和士兵安营休息,三品以上武官进宫领庆澜帝的庆功宴。
按照规矩,面圣之前是不能回家的,所以众人都还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饶是如此,石梦泉看了看玉旒云——依然是那黑白分明,纤尘不染。风吹开了夜一样黑的披风,露出腰间那象征御前一品侍卫的明黄色腰带,正如乌云里透出的月光,叫人无法把视线挪开。
宴开无极殿,之前这些功臣要经过太极、天极两大殿。文武官员都列在这禁宫中轴线的两侧,夹道欢迎。刘子飞、吕异和司徒蒙都暂时把自己心里的小算盘抛来,拿出最威武的神气,让旁人瞻仰。而玉旒云只是看着三大殿次第辉煌的灯火——屋宇错落,飞檐将天空割得支离破碎,然月光还是平滑圆满的,与灯海交接,台阶甬道都流光溢彩。
难得有空闲欣赏美景。年轻的将军回头看看风雨相伴的好友。而石梦泉只是笑笑——在他眼中,玉旒云就是全部的风景了。
到了无极殿前,庆澜帝端坐在上,玉旒云就率先走了上去:“臣,玉旒云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石梦泉、刘子飞、吕异和司徒蒙紧随在后。刘子飞、吕异如今和“玉旒云的应声虫”平起平坐,心里别扭无比。几人各是各的表情,口称万岁自然各是各的声调。
“众卿平身。”庆澜帝呵呵笑道。他三十五岁,正是盛年却有些发福,配上笑呵呵的表情,仿似一尊弥勒佛。“爱卿们这次出征,荡平周边蛮荒小国,扬我大樾国威、军威,朕心甚慰。一统江山是太祖、太宗皇帝的愿望,如果能在朕治下实现,朕也就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这都是场面话。诸位将军无不表示愿意为国效力,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列席的各位亲贵以及各部尚书——尤其兵部尚书也都说:“皇上洪福齐天,必然能够扫除所有不臣之邦。”
客套完了,庆澜帝才看向了玉旒云,笑道:“玉爱卿,听说你以少胜多,将楚国平寇将军斩杀阵前——你自己可有受伤么?”
这已经是“家里人”的话语,周围的大臣们都露出了些许不屑的神气。
玉旒云却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地道:“托皇上的洪福,微臣毫发无损。其实楚国鼠辈早在十五年前就向我大樾称臣,后来竟然敢撕毁和约拒缴岁贡,实在天理难容。先帝对他们太过姑息,才令其嚣张不已。如今他们知道圣上会追究此事,未开战,士气已短了三截,待到交锋之时,即不攻自破。”
“玉爱卿太过谦了。”庆澜帝笑着,摸了摸光滑无须的下巴,“你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楚国是听到你督军才吓破了胆,朕可没本事让他们害怕呢!”
此话像是自谦,像是谈笑,又像是话中有话地责怪玉旒云功高盖主。许多官员都忍不住偷眼看玉旒云和庆澜帝的表情——前者深深垂着头,脸都藏在阴影里,后者笑意融融,决不似有半点讽刺之意。怎么会是责怪呢?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玉朝雾皇后宠冠六宫,皇上几乎是“挖空心思”封赏玉旒云哩。
果然,庆澜帝又补上了一句:“没受伤就好,否则皇后可要跟朕没完了。不过,朕早就跟皇后说,玉爱卿出战,没有打不赢的仗。”
“是皇上天威所致。”玉旒云顿首,“并有诸位将军鼎力相助,士卒奋勇拼杀,微臣方侥幸获胜。皇上如此过誉,微臣惶恐。”
“哈哈。”庆澜帝还是笑,同时向石梦泉招了招手,道:“石爱卿,以前你在朕身边做侍卫,朕只知道你身手了得,却不知道你也会运筹帷幄。当初你要和玉爱卿一同外放,朕还只当你们是小孩子一起玩惯了,舍不得分开呢。只想,你去保护玉爱卿的安全也好。直到朕听说在落雁谷是你请求援军,这才能够及时攻占依阕关,不让楚国余部登陆。朕这才知道玉爱卿说你‘有如臂膀’,果然不假。”
不经意中,竟然提到了赵临川的事。石梦泉心下一惊,恐怕刘子飞等人又要作怪。
果然,吕异叹息了一声:“可惜,赵将军为了攻占依阕关已经为国捐躯。几十年老友,唉……”
刘子飞接上他的话茬儿:“请万岁恕臣等无状。臣等今在此庆功,赵将军却埋骨他乡,臣伤心啊……”说着,还真拿袖子擦了擦眼睛。
玉旒云无声地冷笑,看了看石梦泉,仿佛说:鬼晓得他袖子里有没有藏生姜?
“庆功嘛,不要说这么扫兴的话。”庆澜帝道,“赵将军为朕尽忠,朕不会忘记他的。他如今也不算是埋骨异乡——你们不要忘记,那里已经不是馘国,而是我大樾的西方六省。”
“万岁圣明!”周围的亲贵大臣们齐声道。刘子飞、吕异悻悻地,只好不再提。
“开筵吧。”庆澜帝说着,招手叫玉旒云到自己身边。自有太监从殿外捧着小几鱼贯而入,四品用莲花几,从三品、三品用菊花几,从二品、二品用梅花几,从一品、一品用牡丹花几,公侯伯子男及众王爷用麒麟瑞兽几,各各不同。后又有宫女捧上酒食来,醴酪琼浆,珍馐满席,不可赘述。
而正在大家开始举杯同庆的时候,玉旒云忽然注意到殿外台阶之上不知何时跪了一个人,双手捧着一件事物,高高举过头顶。“万岁,好像有人有事禀报。”
庆澜帝才也发觉了,问太监道:“那是什么人?怎么拣这时辰跪在那里?”
“回万岁爷的话,”太监道,“那是户部侍郎顾长风。方才他从文官的队伍里走了出来,要觐见皇上。奴才说这不是时候,他却一定要跪在那里听宣。奴才也没有办法。”
“赶走。”庆澜帝怒道,“他这是威胁朕么?真不像话!”
“万岁,”玉旒云知道顾长风为人敢言直谏,与朝中不少大臣结下私怨,连太监都因为他不肯贿赂而十分讨厌他,不过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因道:“顾侍郎既然不管时辰要禀奏此事,看来关系重大。庆功宴算得什么呢?万岁想要喝酒,臣随时都可以奉陪。”
“好吧。”庆澜帝不快地摆摆手,“叫他进来。”
太监遵旨而去,片刻,顾长风就进了大殿,行了三跪九叩之礼,接着道:“臣有一物想献给万岁。”他双手举着,大家这时可以看清,那原来是一个普通的盒子。心下都奇怪:“不知顾长风搞的什么花样?”
太监接过来,打开了,呈给庆澜帝。玉旒云就在皇帝身边,所以看得分外清楚——那是一团泥土。
“顾爱卿,这是什么意思?”庆澜帝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厌烦。
“回万岁,”顾长风道,“这不仅仅是一团泥土,里面有蝗虫卵。过去五年来,南方七郡雨水充沛,以历年《灾异志》的记载来推断,今年极可能暴旱,而同时则可能有蝗灾。南方七郡向来是我国粮食之所依,一旦化为白地,人民便将流亡北方,且北方米价势必哄抬十倍……”
不待他说完,那边户部尚书陈清远已经不耐烦了:“顾侍郎,农耕和赈灾都是户部职责。蝗灾这种事,你应该先写条陈,给老夫看过了,再依规矩禀奏给皇上。你如今闯上大殿来,你眼里还有皇上么?还有规矩么?”骂完,又对庆澜帝道:“万岁,是臣理教下属无方,请万岁恕罪。”
顾长风却丝毫没有被震慑住,反而声音更加响亮了:“不错,臣是无状,冲撞了万岁,破坏了万岁和各位将军庆功的雅兴。但是臣并不是眼中没有规矩——臣从正月里就开始写条陈叙述治蝗之事,可是陈大人你一次也没有回复过。臣不得已,才闯上无极殿。”
陈清远知道自己的这个下属有牛脾气,但是万没有想到他竟敢在皇上和众位亲贵大臣面前顶撞自己,不由怒道:“事情总有轻重缓急,这半年来,户部最紧要的事就是会同兵部为东征西讨的大军提供粮草。莫非你觉得你的治蝗良策比万岁的一统大业更重要吗?”边说,边看了看身边的兵部尚书马珏,以求支持。
顾长风依然没有被这斥责吓退:“一统大业?臣请问万岁,是一统大业重要,还是‘天下’重要?”
“放肆!”庆澜帝虽然是个“笑弥勒”也没有被臣子这样质问的,一指头顶的匾额,道:“朕登基之时,手书‘天下’二字就在此处,顾爱卿何出此问?”
顾长风道:“陛下手书之‘天下’二字何止悬在这无极殿中,也悬在臣的心里。然陛下可知,‘天下’与‘一统大业’并不相同?”
这说法倒有意思!石梦泉看了看玉旒云,后者也显出饶有兴致的样子。
“有什么不同?”庆澜帝问。
“如果陛下只是想着‘一统大业’,那么您挂念的只是山川。现在最紧要的当然是消灭苟延残喘的郑国,然后兴兵远征,攻打楚国。”顾长风道,“可是陛下若惦记的是‘天下’,则山川之外还有百姓。陛下自去年十月登基以来屡发大军,乡间十室九空。如今正是农忙时节,眼看着又会有旱灾、蝗灾。若陛下不使士兵解甲归田,却只是惦着远征,则粮食必然欠收,百姓必然怨声载道。请问,天下何存?
“啪”庆澜帝拍案震翻了金爵:“大胆!什么叫‘天下何存’?”
群臣也都惊得鸦雀无声,不过旋即又嗡嗡地责备起来,道:“这时候跑来说扫兴的晦气话,顾长风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赶紧磕头谢罪吧!”
可顾长风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昂首直视着庆澜帝答道:“斩草为兵,揭竿为旗,一人呼而万人从焉。”
“放肆!”大嗓门的滕王喝道,“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还不快快拿下了?”
左右早有带刀侍卫跃跃欲试,听言快步上前来押顾长风。
石梦泉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听一声冷冷的“慢着”,正是玉旒云发了话。
“万岁,顾大人心系百姓,才会触怒陛下。今日既然是庆功宴,而微臣也总算是个功臣,可否请陛下看在微臣的薄面,对此事免于追究?”
“这……”庆澜帝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既然是玉爱卿你开了口,便饶他一次。只是他太过扫兴,朕不想看到他。”说着,示意侍卫将顾长风轰出去。
“不,陛下!”顾长风挣扎着甩脱侍卫,“玉将军能征善战,陛下宠爱玉将军自然无可厚非。但陛下若是对玉将军言听计从,武夫当道,势必会给国家带来灭顶之灾啊!”
虽然点了玉旒云的名,但是把所有的武将都斥骂内。连马珏这不领兵的人都听不下去了,喝令侍卫道:“你们没听见万岁爷的旨意么?还不把他拖出去?”
侍卫们应声而动,将顾长风拉出了无极殿。起先他还高声嚷嚷,后来殿中鼓乐渐响,那“不可远征,不可远征”的呼声便淹没在黑夜里,终于不可闻。
殿上的众人这才得以重新举杯庆祝胜利。舞娘们也踏乐而来,表演婀娜与刚健并存的《破阵舞》,欢庆的气氛很快就把顾长风引起的小小风波掩盖了过去。只是“蝗灾”二字始终是石梦泉的心头萦绕不去——他的家乡在南方七郡的贺城县,十五年前,正是因为飞蝗蔽天,集树折枝,杀稼殆尽,他家乡的百姓流离失所,母亲万般无奈之下才带他来京城投亲——蝗灾,那是多么可怕啊!
不过,也是亏得投亲,他才能结识玉旒云,这个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人。
玉旒云方才为顾长风求情,却不知对治蝗一事有何看法?从舞娘们飞旋身影的空隙里,他求索了玉旒云的目光,惊讶地发现,这年轻的将军脸色铁青。
怎么了?他乞求一个眼神的交流。不过玉旒云并没有看他,只是愕然地望着庆澜帝,后者面上笑盈盈的,满是喜气。
“陛下说笑了。”他听见玉旒云这样说。
“怎么会呢?”庆澜帝笑道,“君无戏言,况且你今年也有二十三岁了吧?”
“臣的心中只有万岁的天下。”玉旒云冷然答道,“除此之外,臣的心里再也放不下其他。”
庆澜帝呆了呆,摇头道:“唉,朕不同你说了,等你姐姐来和你讲吧——喝酒,喝酒,呵呵!”
究竟在说什么呢?石梦泉终于捕捉到玉旒云的目光,只是玉旒云飞快地转过头去了。
次日一清早,石梦泉正在临时的将军府演练枪法,便有门子匆匆来报“玉将军到了”,话音未落,已见玉旒云一身便装走了进来——脱下战袍,青衫纶巾,连神气都轻松了许多。
“走走走!”石梦泉还不及见礼已被抓住了胳膊,“和我见姐姐去,她的小厨房里一定给咱们准备了很多点心。”
“等,等一等……”石梦泉把银枪交给门子。
“怎么?”玉旒云朝他一笑,“你还怕姐姐见不得你一身臭汗?别忘了你娘也在那边呢,她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你了吧?”
石梦泉哪里听到后面的话?只见了青空般的笑容就头脑一片空白,接过仆人匆匆递来的一件罩衫,就和玉旒云同往凤藻宫来。
凤藻宫是后宫中宫,位在天极宫之后,东临仪鸾殿,西靠养晖殿,往后过贤德门即入御花园。其正殿屋脊上竖有一只金凤凰,四方飞檐上分别雕有二十只不同的飞禽,取“朝凤”之意,象征皇后母仪天下。
玉旒云和石梦泉来到凤藻宫前殿门外,便见石梦泉的母亲王氏——现在也在宫内做女官的,以及姑母石氏立在门外迎接。这两位半百妇人都是玉、石二人年少时撒娇的对象,二人一时见了,都欢喜万分,快步走上前去。
但不想前殿中忽然走出一个华服男子来,对二人笑道:“玉将军,石将军,怎么这么迟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二人定睛一看,见来人是庆澜帝的十四皇弟翼王。此人仗着自己和皇帝一母所生,行为无所顾忌,斗鸡走狗,赌博狎妓,无所不好,然偏偏还有三寸不烂之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以庆澜帝总是被他蒙在鼓里,以为他很是规矩。玉旒云和石梦泉对他都万分的厌恶,向日并无交往,一时遇见,只勉强行礼敷衍。
然翼王却哈哈大笑着朝二人走近过来,道:“何必多礼呢,二位将军?”二人皆不理会,做出一副垂首恭送的模样。翼王不是傻子,有些尴尬了,可还是笑道:“二位将军想必是军务繁忙,不比小王啊。改日小王做东,请两位将军过府饮宴吧。”
“不敢叨扰。”玉旒云冷冷道。
“要的,要的。”翼王笑着。石梦泉感觉他的目光紧紧地停留在玉旒云身上,仿佛想化做一把钩子,把玉旒云的头抬起来一般。但玉旒云正如千年不化的冰峰,只发出一股子冷气。
翼王终于无趣地走开了,石氏和王氏才笑盈盈从上面迎下来,道:“怎么才来,皇后娘娘等了半天了。”自把二人向正殿里引。
到了正殿内,扑面而来是一股淡雅的清香,八个宫女分两列侍立,居中一扇贝雕白孔雀大屏风,玉朝雾皇后就端坐在前面的秀榻上。她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并不是十分的美艳,然而雍容端庄,面上更有一种温和的光彩,叫满屋子摆设的奇珍异宝都黯然失色。
“臣……”
玉、石两人正要行礼。玉朝雾已从榻上走了下来,连鞋子也不及穿上,一把将玉旒云拉住,道:“你可回来了,姐姐不知有多担心,日日夜夜都在佛堂给你们祈福——”又转头向石梦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愣着,你母亲、姑母都惦记你得紧,还不快快和她们问安!”
原来樾国礼法甚是严格,君臣之礼尤为纲常之首。石梦泉的亲人既在皇后处当差,他不先给皇后请了安,是不能随便同母亲叙旧的。此时听到玉朝雾下了如此懿旨,他忙和母亲、姑母一一问好,但并不敢逾矩,问好后还是侍立在一旁。
玉朝雾笑道:“才几个月不见,梦泉怎么拘束起来了?我这里不比别处,你处处代我照顾云儿,我看你也好像自家兄弟一般。”
石梦泉忙道:“微臣不敢。”
王氏和石氏也道:“梦泉那里照顾得好了?看玉将军瘦成这样,皇后娘娘又该心疼了。”
“哪有?哪有?”玉旒云孩子气地嚷嚷,“梦泉才又黑又瘦哩!”
一时几人都笑了。玉朝雾道:“省得大家立规矩,都上后殿去吧,让她们撤了,把午膳开上来。”因自携了玉旒云的手向后殿走,其他宫女一个也不要,只让王氏与石氏陪了石梦泉一同来。
到了后殿内,便见陈设与正殿全然不同,珍宝古玩一样也没有,唯有一张琴,几架书,连帷幔也是素色的。此乃皇后平日起居之处,可知玉朝雾皇后是个朴素之人。
玉朝雾同玉旒云在榻上坐了,又让石梦泉及王氏、石氏也坐。三人谦让再三,晓得皇后的脾气,且毕竟有十几年的交情了,无外人在时,亲如一家,便也都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听玉旒云向姐姐把远征的见闻经历一一道来。王氏、石氏不时地夸赞“玉将军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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