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下镇一张白纸,字迹清秀:刀染心头血。
墨染与涵阳心猛地一沉。
他们仍在幻境当中,或者说,是又入了一层幻境。
两个人皆灵动通透,那匕首,那张纸,意思不言而喻。
好个毒辣的布局。
刀染心头血,被取血者,又怎能活。
两人要么不动,要么不约而同。一修长,一纤细,同时搭在匕首上。
深深对望一眼,又几乎一并出声:
“我来吧,这是幻境。”
“师兄,幻境而已,让我来。”
两人皆一震,牵着的手不曾分开,反而相握更紧。
一人善诡狡诈多疑,一人绝情冷性残忍,却在生死紧要关头,选择相信对方。
何必山盟海誓,何必永结鸳情,世间有情人若都能如此坦诚以对,再多的猜忌,再深的隔阂,亦不过尔耳。
当然,此时的涵阳与墨染自然没功夫思考得如此长远。
涵阳开口道:“师兄,自小你便不爱学医毒,人体脉络穴道不如我清楚。让我来吧,起码能在付出最小的伤害取出心头血。我们都明白,这是死阵,要破,只能按照那纸上所写。如不出所料,此阵破后,必有后招,届时我功力尚未恢复,还得依凭与你。”
“你我了解至深。都不是扭捏矫情之人。怎样能获得最好的结果,就应该照着做,这还是小时候你教我的。”
言语淡淡,墨染眸色更浓,眼底似乎染上淡淡红光。
终于,松开手。
“由你。”
若有万一,这世,这人,便是满天神佛,我亦要他们给你陪葬!
涵阳手执匕首,闭上眼,回想人体穴道器官分布图。越是紧张时刻,她越能冷静。
挂在寒池山庄,闺房内,那巨大的图表,似乎正悬挂于此,缓缓展开
所剩不多的内息,悄然朝檀中流入,再移转,柔和地将心脏周围的血脉裹住。等刺破第一层皮表时,防止因牵扯造成心肺大出血。
刀尖正对,透过薄薄的布料,都能感受那股冷冽的寒意。
猛地一刺!
“唔!”
一道血痕细细从唇角流出,刀刺心脏,会有多痛,能有多痛?没试过的人,绝无法用言语描述。
可这手执匕首的少女,愣是一动未动。
再慢慢地,慢慢地将刀子抽出。
墨染双目泛红,只等那匕首拖离涵阳身体,立刻将人单手环抱,支撑虚弱无力的娇躯。另一手,贴于后背,将内力缓慢输入。
片刻,涵阳摇摇头,示意自己暂时无事,让墨染不要浪费时间,速将匕首放回盒中。
当刀尖上的血,在雪白的素签上晕开一点红时,周围景色又开始变幻
山若翠玉,映日花红。清溪蜿蜒似银链,孟夏绕屋树扶疏。
俗世之间竟有一隅僻角,能美得这般如梦似幻。
所谓仙境,不过尔耳。
竹林之中,有琴音而来。
雅音奇乐幽幽,这琴声忽而如细羽抚尘,忽而似沧水涌促,刹那间磅礴轩昂,顷刻后情调缠绵。
涵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幸的是,刚才确是幻境,胸口的伤口已经消失。不幸的是,梵天瑶草业已发作,武功尽失。
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暖流,安抚她被琴声震伤的心脉。
“师兄,这琴声好霸道。”
墨染只手扶着涵阳,不断将内力传入,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
琴声渐变尖锐,涵阳脸色一寒,连忙从七窍盒中取出五六种药丸,倒进嘴里吞下。不顾气血翻涌,忙不迭推开墨染,手往某个方向一指:“师兄,那个方向!且不用管我,先把那藏头lou尾的妖人解决了才是。”
“不知死活的小鬼,你们说谁是妖人!”
琴音似光阴尺长寸短,收缩自如。
羽弦起调,琴音携带无穷真气朝两人直袭而来。
墨染轻身一起,如大鹏展翅,运足气里与那音潮狠狠相撞。
音潮时起时落,若有高手在一旁仔细辨认,便能看出那些真气分成千万道,每一道都似一把把利剑。受琴音操控,这些剑气忽左忽右,更像活物有生命能够排兵列阵一般,只要发现墨染有一丝漏洞,就毫不留情地偷袭。
墨染本不将弹琴之人放在眼里,现在也不得不全力以赴。若独自一人,许多剑气他无需顾忌。但身后是内力全失的涵阳,绝不能让一道剑气被漏下!
墨染的武功修为堪称与何鼎鸿不相上下,这江湖中极少有人能把他逼到这般地步。可现在这操琴者,内力浑厚精纯,招式怪异至极。这方墨染已全力以赴,那方操琴者似还游刃有余!
胸口缀着水火琉璃的饰品随着主人的动作扬起,随着琴音愈发古怪,剑气的数量陡然剧增,轨迹也更加多变,那双墨似眼眸渐渐透出嗜血红光。
墨染背对着涵阳,涵阳看不到他现在模样。
咚。咚。咚。心跳得好快。
虽无内力傍身,但透过墨染封招路数,涵阳凭借过人眼里尚能将那万千剑气辨认大半。
以气御剑,以气化剑。操琴者实力强得惊人,万千剑气咋看之下凌乱多变,实则其中暗藏玄机。
很熟悉,她一定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招法。
苦思冥想,若能猜出此人身份,便有制敌先机!
不料就正在当口,操琴者低低一笑,声音沙哑。
“小子,年纪轻轻有这般修为很不错。但你和那女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擅闯耆老迷谷,让老人家我很不高兴!可惜,可惜了你这一身功力!”
琴声如大海潮汐汹涌,源源不绝,携巨力当头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