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顺风跟着胡斜子回到家时,家里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康家塬乃至整个渭北源上都是吃两顿饭,早上九点一吃,下午二点多一吃,晚上那一顿不叫吃饭,叫喝汤,都是清淡小菜,喝点小米粥。汉子们顶多再夹一个辣子馍,都不尽饱的吃。
回到家时,胡斜子家饭已经做好了,饭桌已经摆在院子里,一个个拌好的菜都用碗扣好摆在桌子上,胡斜子的三个小重孙子许是饿了,就你一下,我一下地偷偷揭起碗来从里面抠菜吃。见胡斜子进来,就在院子里叫起来:“姥爷回来了,吃饭——吃饭!”
当地的规矩,老人不上桌,家里不开饭。除非老人说过不回家吃饭。
胡斜子的二儿子就从屋里出来,边招呼子女们开饭,边对康顺风招呼道:“来了!先坐!”
康顺风叫了一声:“二衙(爷的意思)”却没有坐,而是跟着胡斜子进了他住的上房,先伺候胡斜子洗了手,然后自己也洗了手。一看自己的包果然放在上房胡斜子的坑上,就从包里把东西掏出来,把一套老人衫给了胡斜子,几样小点心也都放在柜上。却拿了几包瓜子糖果出来,到院子里,散给几个孩子,剩下的就放到饭桌上,让大人们自己取食。
一桌子人坐齐了,康顺风在这里并不算是客人,所以女人、孩子们也都不避讳。
一桌人边聊边吃,听康顺风讲s市的美丽繁华以及自己在那里因语言不通闹出的种种笑话,大人们就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孩子们却只爱听笑话,不时地模仿康顺风的讲述,自己将自己逗得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边正在吃,院子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人就走了进来,边进门边道:“咋现在才吃饭呢?刚好我来添个菜!”
“向山哥!”康顺风就叫了一声。
进门来的正是向山,见到康顺风明显地一愣,就道:“你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向山明显得在胡家比康顺风熟,几个小孩子先跳起来,一口一个叔地叫着。
“昨天回来的,还说晚上到你家去呢”康顺风一边说话,一边就想给他拿凳子。早有胡斜子的一个孙媳妇给拿来了。
向山一边把手里的一个纸包递给胡斜子的二儿子道:“伯,昨天我们那有个人家的牛犊子拌到崖下摔死了,给家里送了点牛肉来,我带了点过来!”
胡斜子的二儿子一边接过肉来,一边道:“吃了没,坐着吃点!”
向山笑着摆手,接过小凳子坐在一边道:“我吃了,你们不招呼我,快吃饭!我才说从胡衙这一会上你家去,我爹也让给你爹带点肉去!”后一句话却是给康顺风说的。
康顺风就想起父亲一直念叼着向山的父亲,就笑道:“我伯也掂记你爹呢,他老哥俩现在关系亲得让我妈都嫉妒了,总说结婚这么多年,从没见你这么掂记过她。”
向山也笑道:“我妈也这么说!”
胡斜子吃饭时一般不太说话,只给向山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吃饭,那边就有另个孙媳妇倒了茶水过来,向山接过来。那几个小孩子饭也不吃,就缠了上来,向山将水放在一边,就一边腿上坐了一个,另一个也腻在他怀里。
“快下来,土猴一样,把你叔的衣服弄脏了!”胡斜子一个孙子就吼上了。
那边向山却笑眯眯地道:“没事,没事,别训娃娃咱不讲究”却是宠溺地从口袋里掏了一把糖豆出来,几个孩子就抢起来。
康顺风知道向山爱孩子,他看每个孩子都和他弟弟小三一样。平常口袋里总装着些农村小店里出来的廉价小糖豆儿,专门哄孩子的。
农村人吃饭,简单效率,不一会儿,这边就收拾了桌子,重新摆上茶水,向山这才靠了桌子边上,同胡斜子、康顺风一起喝茶聊了起来。
“顺风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胡斜子问。
向山点点头。
胡斜子就道:“他这次回来,从他做事的地方领了差事,你帮他弄一下。那些人我过去都带你走过,攀了交情就是为用的,不用了交情也就慢慢淡了衙最近一直在寻思,你这一身功夫不能白瞎到这山沟沟里过去,走州串县就是见大世面的,现在人家这世事变得快,跨省过府都是很寻常的事了,刚好顺风在那也算谋事了,你要不就跟过去,也该做些事情了”
向山眼睛就红了,道:“衙,我还想再把你伺候几年顺风的事我帮他弄定了就回来!”
胡斜子就道:“我这老骨头要死不死地,快了一年半载,你还等得起,慢了熬个十年八年的,还不把我娃你撇屈死了你放心弄事,我让他们把孝子盆给你留着!”
当地风俗,孝子盆是长子长孙才有资格摔的,胡斜子的大儿子已经不在了,所以这番话,可就重了去了。向山当时泪水就下来了,嚅动着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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