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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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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的话显然是说给旁人听的,满囤似乎感到有些不妙,他迟疑地四处看看。

    钟跃民在一旁和一个战士对练,他一个背挎动作将对练的战士摔出去,然后转过身来,双手插腰盯着满囤。

    他的目光和满囤求助的的目光相遇了,钟跃民的嘴角漾出一丝冷笑

    张海洋半蹲下身子做出格斗架式,满囤端起双拳做出防护姿态,张海洋突然飞起一脚向满囤腹部踢去,满囤连忙躲闪,谁知张海洋用的是虚招,他猛地收腿,左臂出手如电,一个漂亮的左勾拳击中满囤的鼻子,一声闷响,满囤仰面跌倒正在一边观看的钟跃民一愣,连忙扑过去扶起满囤的头,满囤鼻腔中喷出的鲜血溅了钟跃民一脸。

    钟跃民对张海洋吼了一声:“快,帮我一下,快送医院。”

    钟跃民背起满囤冲出训练场。

    在医院的急诊室里,钟跃民和张海洋站在一边,看着几个医务人员围着受伤的满囤忙碌着。

    连长刘永华和指导员董明匆匆赶来。

    刘永华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转过头问医生:“大夫,他的伤严重吗?”

    一个中年医生说:“鼻骨骨折,要是击打的力量再大一些就危险了,碎骨很容易伤及运动神经,不过,现在问题不大了。”

    董明审视着钟跃民和张海洋。

    张海洋低声说:“指导员,这件事怨我,是我失手了,我请求处分。”

    董明话里有话地说:“怎么又是你们俩儿?真巧啊。”

    刘永华也盯着张海洋说:“处分?处分谁啊?这么苦练军事技术,照理说我该表扬才是,不过嘛这里面是不是有点儿别的原因啊。”

    钟跃民显得很委屈:“连长,您要这么说,我们可就冤了,练散打失手是常有的事,要是追究原因,我们以后可就没法练了。”

    满囤从病床上撑起身子做证道:“连长、指导员,张海洋的确是失手,他出拳时还喊过,要俺注意,俺的动作慢了些,没躲开。”

    董明挥挥手:“这件事以后再说,你们先回去,满囤最近不要参加训练了,先把伤养好了。”

    傍晚,钟跃民和张海洋神情沮丧地坐在操场的双杠旁,两人默默地吸着烟,谁也不说话。

    张海洋长吁了一口气:“跃民,我是不是太过份了?我心里很别扭。”

    钟跃民也叹了口气:“海洋,别自责了,这件事儿怨我,主意是我出的,唉,这事儿干得有点儿过了。”

    张海洋的声音有点儿颤抖:“仔细想想,满囤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我真不该下黑手。”

    两个人又沉默了。

    笫二天的傍晚,一连的战士们浑身沾满泥土,筋疲力尽地从训练场回来,钟跃民和张海洋最后走进营区的院子。

    两人刚进院子突然僵住了,象是受到极大的震撼

    他们看见脸上缠着纱布的吴满囤正在把一件件湿淋淋的军衣往绳子上晾

    钟跃民和张海洋认出来了,这是他们昨天换下的的军装,两人的眼睛里在一霎间竟贮满了泪水

    这天晚上,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又一起坐到了操场上,在熄灯号吹响之前,他们和好了。

    满囤应约来到操场上,他一见到钟跃民和张海洋就哭了,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弟兄们,连长刚一拍桌子,他就把两位兄弟给卖了,实在是没脸见人。

    他这一哭,钟跃民和张海洋的鼻子也酸了。

    张海洋抓着满囤的手惭愧地说:“满囤,我对不起你,那天我下了黑手,你你别记恨我,我他妈太不够意思了。”

    钟跃民也低声说:“满囤,是我出的主意,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兄弟么?”

    满囤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是俺对不起弟兄们,连长说俺要不说实话就让俺退伍回老家,兄弟,俺不能回去啊,你们没尝过穷的滋味,俺长这么大,连棒子面也没敢大口吃过,俺下面还有六个弟妹,为俺当兵,俺爹硬是给支书家白干了三年活儿,砍柴挑水煮猪食,三年呀,一天不敢耽误,支书还算有良心,到公社武装部替俺求了个名额,拿到入伍通知书那天,俺爹跪在支书院里把脑门都嗑出血了”

    钟跃民沉痛地抱住满囤:“满囤,你别说了这些事你怎么不早说啊”“到了部队,俺象是进了天堂呀,有衣穿,有饱饭吃,俺不怕你们笑话,俺吃野菜糊糊真吃怕了,就指望着在部队好好干,混个一官半职,爹娘和弟妹们日后也有个盼头,俺没门子,没文化,可俺有力气,能干活儿,雷锋不就这么干出来的吗兄弟啊,俺忘不了离村的那天,全村的乡亲们都在村口给俺送行,俺走一程就回身嗑三个头,再走一程再嗑”

    满囤哭得说不下去了。

    张海洋也忍不住哭了。

    钟跃民没有哭,但他平生笫一次有做了亏心事的感觉,也是笫一次学会了忏悔。

    1969年年初,中苏边境战争在东北边境的珍宝岛地区爆发,整个世界的目光都投向这个位于黑龙江虎林县境内,在乌苏里江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一侧,面积仅为074平方公里的小岛上。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军队在这一地区进行了一场有限的边境战争,双方的军人在战斗中都表现出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和不畏牺牲的决死姿态。尽管双方军队的装备悬殊很大,但中国军人不要命的作战姿态着实使苏联军人吃了一惊,战后,一个参加过珍宝岛战斗的苏军少校惊魂未定地说,他亲眼看见一个中国的火箭筒手竟然在距离苏军坦克七八米的位置上开火,这完全是一种和对方同归于尽的作战方式,在总兵力超过五百万的中国军队里,这种不要命的军人哪怕有十分之一,也是个可怕的数字。

    这场有限的边境战争虽然暂时结束了,但在两国漫长的国境线上,苏军的五十五个摩托化步兵师,十二个战役火箭师,十个坦克师,四个空军军团,总兵力达一百万,正虎视眈眈地陈兵边境,战争的阴影笼罩着国境线。

    1969年的中国已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兵营,这一年的军费开支猛增了38%,中国无可奈何地转入了战时经济体制。总兵力五百万的中国军队,完全进入临战状态。现役军人一律取消了休假,各级部队的一、二号首长都进入了作战值班室,弹药按准备基数运送到位。战略导弹部队按命令与苏军进入对等准备,为控制导弹飞行方向的地面引导站也全部开通。

    这一年,全军几乎所有的军兵种都展开了战备施工,60%的部队成了”工程兵”原因很简单,专业的工程兵部队实在忙不过来了,因为各部队都需要有自己的防空掩体和集结工事,当年在朝鲜上甘岭战役中发挥巨大作用的坑道战术,令中国军人们记忆犹新,于是打坑道成了这一年中国军人的主要工作。

    一条正在施工的坑道通向山体深处,坑道中央铺着铁轨。一些头戴安全帽的战士从坑道深处推出装满碎石的翻斗车,一车车的碎石被倾倒在山谷里,这是某野战军的一个战备施工工地,袁军所在的坦克团就在这里施工。

    在坑道里的掘进面上,袁军头戴安全帽,浑身泥水,正抱着风镐从掘进面上往下辙,他身后是一排打好的炮眼,两个战士把一筒筒炸药塞进去,正在安装雷管和导线安全员吹响哨子,战士们纷纷从坑道深处跑出来,撤往安全地带。

    袁军和几个刚撤出坑道的战士坐在坑道口附近休息,他掏出烟分给大家,边点烟边发牢骚:”妈的,咱不是坦克兵吗?怎么改工程兵啦?成天跟这破坑道叫劲,快三个月了吧?”

    和他同一个排的王大明说:“早着呢,再有三个月也完不了,听说这是咱们团的工事,一旦打起仗来,全团连人带装备都能撤进去。”

    一个叫王宝成的河南兵说:“你以为就咱们团打坑道?告诉你,全军都在打坑道,这叫‘深挖洞,广积粮‘,我哥在东北当兵,他来信说他们也在打坑道。”

    袁军说:“全军都改行了,也别叫解放军了,叫工程军得了。”

    班长段铁柱说:“袁军,你又来了?不说上几句怪话就浑身难受是不是?”

    “我说班长,你怎么老找我茬儿?你要老看我不顺眼,就让指导员给我调调班。”

    指导员吴运国刚好走过来:“袁军,你要往哪儿调呀?”

    “指导员,您还是给我换个地方吧,我们班长是横竖看我不顺眼。”

    段铁柱瞪起了眼:“袁军,你不要没事找事,我怎么看你不顺眼了?”

    吴运国问道:“袁军,你觉得调到哪儿更适合你?你说说嘛。”

    “干脆您让我养猪去得了,咱们连养的那几头猪怎么越养越瘦呀?上次跑了一头猪,好家伙,一米五高的圈墙,那猪一窜就过去了,身手绝对敏捷,可那叫猪么?叫黄鼠狼还差不多,您要让我去养猪,我保证两个月之内,把那几头猪养得跟大象似的。”

    吴运国笑了:“我问你,你这么坚决要求养猪,有什么目的呀?”

    “看您说的,我能有什么目的?我从小就喜欢动物,我觉得猪也是一种比较可爱的动物。”

    吴运国笑着说:“嗬,咱们连还有个动物爱好者,据说喜欢动物的人一般都挺善良的,你的意思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善良?”

    “指导员,还是您了解我。”

    “我当然了解你,你觉得养猪这活儿不错,用不着打坑道,连早上出操都不用参加,是不是?袁军呀,你那花花肠子我太清楚了,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打坑道吧。”

    正说着,坑道深处传来持续不断的爆炸声,军人们都在默数着爆炸的次数。

    爆炸声停了。袁军站起来:“坏了,有两个炮眼没响。”

    段铁柱戴上安全帽说:“你们都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排除哑炮。”

    袁军拦住班长:“安装炸药时我也在场,我了解情况,应该我去。”

    段铁柱说:“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躲开。”

    袁军固执地挡住他说:“这不是谁官儿大官儿小的问题,谁了解情况谁去。”

    段铁柱又瞪起了眼:“袁军,你还反啦?敢不服从命令?你给我让开”

    “我说班长,还是让我去吧,反正你也看我不顺眼,万一把我炸死了,你不是也省心了?再说,我要是当了烈士,咱们班闹不好就能混个‘袁军班‘的称号,你身为‘袁军班‘的班长,这回就有事干了,比如到全国各地做做报告,讲讲你是怎样培养出一个英雄的,到那时,肯定会有很多女青年向你献花,向你表白心中的爱慕,于是你就打着滚儿的挑吧”

    段铁柱哭笑不得,袁军的刻薄话可是够损的,他把这么严肃,这么生死攸关的事也当成笑话讲,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拿班长开心。不过袁军这小子到关键时刻还是很有勇气的,也许自己以前小瞧了他,段铁柱恨恨道∶”袁军,你小子等着,今晚的班务会上再找你算帐”

    指导员吴运国站了起来:“二班长,我看可以让袁军去,装药时他在场,熟悉情况,还有一点,这一点很重要,刚才袁军的表现,使我改变了对他的一贯看法,他能在关健时刻表现出一种英勇无畏的精神,是条汉子,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尊重。”

    在场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静下来,神情肃穆。

    段铁柱轻轻抱住袁军,他动了感情:“好兄弟,千万要小心,以前的嗑嗑绊绊,你可别往心里去。”

    战友们一拥而上,和袁军逐个拥抱,反复叮嘱着,袁军向战友们一一告别,一步一步走进坑道

    指导员紧张地看着手表,战士们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坑道口。

    突然,坑道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一股浓烟和尘土涌出坑道口。

    二班长段铁柱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袁军”他带着战士们冒着浓烟冲进坑道。

    周晓白那天刚把一个住院的病号推到了住院区,她推着轮椅返回医院的主楼,就看见一辆解放牌卡车高速驶进医院,在主楼前刹住车,发出刺耳的响声,一群浑身泥水的战士抬着一个担架向急诊室冲去。

    周晓白看见担架上流下的滴滴鲜血洒落在走廊上

    在医院里工作的人对这类重伤员已经司空见惯了,周晓白并未在意,她推着车返回了内科门诊。

    注射室里有几个病号在等着周晓白挂吊瓶,她顾不上喘口气,就忙着给病号消毒注射。

    这时罗芸冲进了注射室:“晓白,袁军出事了。”

    周晓白心里一震,手中的注射器掉在地上,她一把抓住罗芸:“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罗芸的脸色苍白:“听说是施工时排除哑炮,负了重伤,现在正在手术室抢救,外科的张大夫主刀,晓白,你说他会死吗?”

    周晓白安慰道:“你别急,张大夫是咱们院最好的外科医生。”

    “晓白,他会残废吗?”

    周晓白急了:“哎呀,你现在问这些干吗?先得把命保住,你怎么想这么远?快走,咱们去看看。”

    罗芸跟周晓白走到门口又停下。

    周晓白奇怪地问:“你又怎么啦?”

    罗芸犹豫起来:“不行,我不能去,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和袁军的关系,入党的事就完了。”

    周晓白气得一跺脚:“罗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你不去我去,我不怕别人说。”她摔门走了。

    周晓白心急火燎地来到手术室门外,她看见袁军连队里的战友们都静静地站在走廊里,默默地望着手术室的门。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战士们围上去询问。

    护士高喊道:“备用血浆用完了,伤员失血太多,急需输血,谁是o型血?请跟我来。”

    周晓白脱口喊道:“我是o型血。”

    二班长段铁柱也举起了手:“我也是o型血。”

    护士大声问:“就这两个?还有吗?”

    战士们面面相觑,都焦急地摇头。

    指导员吴运国急得直跺脚:“快,开车回团里,把所有o型血的人都带来。”

    一个战士飞快地跑了。

    护士无奈地说:“两个人太少了,先救救急吧。”

    周晓白躺在采血室的床上,眼看着粗大的针头刺入自己的血管,鲜红的血液被抽进针管

    一个手术室护士满脸焦急地推门进来:“快一点儿,伤员的血压快测不到了,快、快”

    周晓白问道:“小张,就这四百cc血够吗?”

    “差远了,还得想办法,院长已经派人去地方医院求援了,就怕来不及了。”

    周晓白又问段铁柱:“二班长,你还行吗?”

    段铁柱干脆地回答:“没问题,再抽我四百cc。”

    周晓白又伸出胳膊:“快,再抽我四百。”

    小张睁大眼睛说:“晓白,你不要命啦?一下子抽六百cc血,会有危险的。”

    “没事,快抽吧,我死不了。”

    二班长段铁柱心有不忍,他犹豫地对周晓白说:“要不,全抽我一个人的,照八百抽,我能顶住。”

    “再抽八百?亏你想得出?加上刚才的二百,就是一千cc,非出人命不可。”

    护士小张不敢下手:“晓白,我不能这么干,我得去请示一下。”

    周晓白一跺脚大喊:“你快呀,伤员快不行了,你要耽误人命的,快抽”

    小张下了决心,一咬牙又把针头刺入周晓白的血管又是四百cc的鲜血被抽进了采血瓶,采血瓶渐渐满了。

    周晓白感到一阵晕眩,周围的景物渐渐旋转起来,模糊起来

    窗外,一辆满载着战士的卡车停在主楼前,献血的战士们纷纷跳下卡车。

    周晓白的视野更加模糊了

    此时远在陕北的石川村知青点里,郑桐正坐在树下看书,现在是农闲,他有了很多时间看书。

    村子里的农活儿并不多,因为这里有靠天吃饭的习惯,只要把种子种下去,村民们就不管了,如果今年的雨水多,到了秋天就可以收获了,至于怎么才能提高农作物的产量,村民们才懒得考虑,想了也白想,他们既没钱买化肥,也无法把黄土坡改成水浇地,反正粮食不够吃还有外出讨饭这条路可走。

    蒋碧云从窑洞里出来,她发现郑桐在看书,便打招呼道:“郑桐,你还在看中国通史吗?”

    郑桐抬起头来说:“中国通史我早看完了,现在正看明通鉴呢,我发现明史很有意思,一点儿也不枯燥。”

    蒋碧云说:“我发现自从钟跃民走了以后,你象变了一个人,把业余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我就不明白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好的?”

    郑桐显出一种少有的严肃:“你不知道,钟跃民走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情绪很低沉,这是一种孤独感,时间越长孤独感越重,我没有办法排解,只有读书,后来,我发现,我真喜欢上读书了,读书成了一种生活需要。”

    “你没想过将来去上大学吗?”

    “想过,不过想也白想,目前这种推荐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制度,实际上把所有没有门路的人都推出去了,而有门路被推荐上去的往往是草包,真不知是什么人想出的这个办法,这在全世界也是独一份儿。”

    蒋碧云鼓动道:“我看还是得想想办法,机会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咱们都需要试一试。”

    “你也想上大学?”

    “谁不想?这恐怕也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不然这辈子就要永远呆在这里,郑桐,从今天起,咱们一起学习,好不好?”

    郑桐却一口回绝:不行,我不和你搭伙学习。

    蒋碧云大感意外:“为什么?”

    郑桐坏笑一声:“我怕受诱惑,你老在我眼前晃悠,我难免心猿意马,到时候学习也耽误了,还招我犯了错误。”

    蒋碧云笑道:“你看,你这流氓本性又露出来了,刚学好才几天呀,老毛病又犯了。”

    “那我提个建议行不行?”

    “你先说说看。”

    郑桐来了精神,他合上书,挪了挪板凳凑近蒋碧云说:“光搭伙学习未免太单调,咱们不妨来个全方位搭伙,连日子都放在一起过,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一起学习,一起吃饭,还有吗?”

    “这太表面化了,咱们的合作还可以再深入,再广泛一些,生活好象不光是学习和吃饭吧?”

    蒋碧云不动声色地说:“你不用再启发我的智力,就明说吧,还有什么更具体的合作?”

    “村东头不是还有个废弃的破窑洞吗?咱们把它收拾一下,你我搬进去,体会一下男耕女织的生活怎么样?”

    蒋碧云和颜悦色地说:“你绕了半天,总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个设想挺不错,憧憬起来怪温馨的,郑桐,你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家伙,甚至还有点儿诗人的浪漫,你想听听我对这个建议的看法吗?你来,我告诉你。”

    郑桐把脑袋凑过去,蒋碧云一个耳光扇在郑桐脸上,转身走了。

    郑桐捂住脸发起楞来。

    昏迷中的袁军浑身缠满绷带躺在特护病房的床上。罗芸和周晓白坐在一边看着袁军,周晓白的脸色苍白,显得很虚弱。

    罗芸小声说:“张医生说,袁军的命是保住了,但会不会残废,还要取决于他恢复的情况。”

    周晓白声音很微弱:“罗芸,他要是残废了,你还和他好吗?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

    罗芸低声说:“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该考虑这个问题了,但不管你们将来如何,在他养伤期间你该好好照顾他。”

    罗芸望着周晓白迟疑地说:“晓白,我正想和你商量呢,我的入党问题刚刚解决,可还有一年的预备期,在这期间绝对不能出一点儿问题,不然转正的时候会出麻烦的。”

    “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袁军的关系,你能帮我吗?”

    周晓白惊讶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代替你照顾他,你要装得象普通朋友一样?”

    罗芸的脸红了:“我不能经常过来,别人会怀疑的。”

    “可我要是出面照顾他,别人同样也会怀疑我的,这点你考虑过吗?”

    “当然考虑过,但你和我比起来,有很多优势,凭你爸爸在军队的地位,你的前途是永远有保障的,无论你干得好坏,无论你努力表现还是无所谓混日子,结果反正一样,入党,提干,保送上大学,这些都用不着你操心,而我的情况不一样,一切都要凭自己去努力,就因为我爸爸只是个师级干部,这种级别的干部,在军队里多如牛毛。”

    “罗芸呀,你可真有心眼儿,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这一点,让我怎么说你呀好吧,我答应你,我会常来照顾他的。”

    “谢谢你,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可是,袁军醒了以后总见不到你,他会怎么想?他现在最需要你呀。”

    罗芸说:“你向他解释一下嘛。他会理解的。”

    周晓白站了起来:“我可以帮你,但我不喜欢你这种处世方式,弄得鬼鬼祟祟的,你呀,什么都要占着,什么都不肯放弃,哼,说你什么好。”

    “行了、行了,我的小姐,你已经答应了,何必还说这些?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好事已经做了还不落好。”

    周晓白突然惊喜地喊:“罗芸,他醒了。”

    袁军睁开了眼,正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思索着这是什么地方。

    罗芸摸着他的脸说:“袁军,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周晓白给袁军掖掖被角轻声说:“袁军,罗芸的入党申请刚刚被通过,现在正是考验期,她不便常来照顾你,以后我来照顾你,好吗?”

    袁军不置可否,又疲惫地闭上眼睛。

    支书常贵盘腿坐在炕上,嘴里叼着烟袋正在盘算着什么。

    外面传来郑桐的声音:“常支书在家吗?”郑桐拎着一个提包进来。

    常贵显得很热情:“郑桐啊,来,炕上坐,你吃了么?”

    “吃啦,你歇着呢?”

    常贵问:“有事吗?你们这些知青娃,没事才不找我。”

    “常支书,看你说的,今天我就没事,不是也来看你了吗?”

    “你小子有事就说事,别和我扯淡,我还不知道你,知青娃里就属你花花肠子多。”

    郑桐打开提包,拿出两瓶”二锅头”酒和一条”大前门”香烟放在炕桌上顺嘴胡吹道:“这是我家里刚寄来的,这”二锅头”酒可是名酒,中国有八大名酒,陕西的”西凤”算一个,北京的”二锅头”算一个,这种酒在北京也买不到,得有关系才行,常支书,你尝尝。”

    常贵斜了郑桐一眼,心里便盘算开了,自从上次钟跃民和郑桐威胁过他以后,常贵发现这些知青娃里就属这两个小子坏,尤其是钟跃民,简直坏得流油儿,眼珠一转坏主意就跟着往上冒,钟跃民走后,常贵心里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只剩下一个郑桐,谅他也翻不起大浪来,他吸着旱烟,不冷不热地说:“嗯,你这娃又有事要我办哩,要不平白无故送我名酒干啥?你说,办啥事?”

    郑桐开门见山地说:“支书,你倒是直来直去,我本想绕会儿弯子再说,既然你这么痛快,那我也就明说吧,常支书,我想上大学,希望你能帮忙。”

    常贵一时没反映过来:“上大学干啥?”

    “学点儿知识呀。”

    常贵磕磕烟袋说:“我看你们知识够多的啦,还不是一样来陕北种地,地还种得不咋样,我看都是知识闹的,上啥学呀?”

    郑桐急了:“嗨,我和你说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想上学,你得向公社推荐我。”

    “我和公社咋说?”

    “就说我下乡以后,努力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积极改造世界观,劳动积极肯干,吃苦耐劳,断粮时带领乡亲们开展生产自救,不向国家伸手,还在村里办了识字班,帮助广大贫下中农扫盲”

    常贵哼了一声:“你表现这么好,我咋不知道?还带领乡亲们搞生产自救?好事都让你干了,我这支书干啥去啦?”

    郑桐开导道:“那你就在前面加上一条,在村党支部的领导下,我说支书,这又不是立功受奖大会,怕我抢了你的功,这是上学。”

    常贵嘟囔着:“反正是好事,要不你拎着酒找我干啥?”

    “哎哟,你怎么听不明白?这么和你说吧,我去上学,不会对你和村里造成任何损害,相反还有好处,你只要向公社把我推荐上去就行了。”

    “这事我得好好想想,你小子花花肠子太多,三十六个心眼儿,七十二个转轴儿,绕来绕去怕是要把我绕进去。”

    郑桐耐心地帮常贵分析:“这么简单的事你还想不明白?咱们来算笔帐,咱村不是人多地少吗?原先有四百一十七口人,加上我们十个知青,成了四百二十七口人,钟跃民走了,现在是四百二十六口人,对不对?可粮食的产量增加没有?没有,也就是说,原先四百一十七人的口粮,现在由四百二十六人吃,这么一算,问题就出来了,这等于我们知青抢了你们的口粮,你们吃不饱,我们的良心也不安,这怎么办?咱得想辙,想法把知青踢出去,踢出一个是一个,所以,你先把我和蒋碧云踢出去上大学,这样就能每年省出几百斤粮食,再有机会,比如招工什么的,你就再把曹刚他们踢出去,总之,你每弄走一个就能省几百斤粮食,这帐你总能算过来吧?”

    常贵低头想了一会儿表示同意:“这倒也是。”

    “支书啊,你总算想明白了,那这酒”

    “你放那儿吧,下次我去社里开会给你提提。”

    “谢谢常支书。”

    袁军躺在特护病房的床上,他浑身缠满了绷带,护士小于正在用汤匙喂他吃饭。

    周晓白拎着一些水果和食品进来,她对小于说:“小于,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喂他。”

    小于说:“晓白,还是我来吧,昨天政治处张主任还问我,周晓白和这个伤员是什么关系?”

    “他爱问不问,我不怕,你把勺子给我。”周晓白接过汤匙继续喂袁军。

    袁军抱歉地小声说:“晓白,你别来了,这就够麻烦你的了,再造成什么误会就更不好了。”

    周晓白没好气地说:“袁军,你给我闭嘴,我喂你饭你就吃,别招我烦啊。”

    袁军的脾气也上来了:“你还招我烦呢,谁让你来的?我请你了么?”

    周晓白大声说:“你还烦了?我自作多情是不是?上赶着来侍候你?要不是算了,不说了,你给我张嘴。”

    袁军闭上眼,拒绝进食。

    周晓白气急败坏地说:“袁军,你还来劲了是不是?你吃不吃?你要敢说不吃,我就把碗扣在你脸上。”

    袁军对护士说:“小于,麻烦你出去一下,我和周晓白有话说,对不起。”

    小于点点头,走出门去。

    袁军叹了口气说:“晓白,你这脾气是不是得改改?难怪钟跃民”

    周晓白立刻蹦了起来:“钟跃民怎么了?你少提他,别招我骂你啊。”

    袁军苦笑着:“你要是心里烦,想骂我几句就骂吧,只要你心里能好受点儿。”

    周晓白不吭声了。

    袁军说:“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冲我来的,你是对钟跃民有气,对不对?你这是何苦?你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承诺,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周晓白小声说:“对不起,袁军,我不该向你发火,我向你道歉,你不知道,我心里很难过”周晓白痛哭起来:“我试过,想把他彻底忘掉,可我做不到。”

    袁军同情地望着他:“这可不象你的为人,在我眼里你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你得咬牙振作起来。”

    周晓白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说:“袁军,你是钟跃民的朋友,你了解他,你说,我们的关系真的完了吗?”

    袁军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医院政治处的陈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文件,罗芸走进来敬礼道:“陈主任,您找我?”

    陈主任摘下花镜说:“哦,小罗呀,你坐嘛。”

    罗芸规规矩矩坐下。

    陈主任说:“小罗呀,你干得不错,你们这批兵你是第一个入党的,你很有前途呀。”

    “陈主任,我感谢组织上对我的培养,还有您对我的帮助教育。”

    “主要还是你表现好,组织上对每一个人的表现从来都是清清楚楚的,决不会埋没你的成绩,对了,军里的邵副政委是你父亲的老战友吧?”

    罗芸低着头说:“对,邵副政委和我父亲在一个团里工作过,那还是打锦州的时候,我那时还没出生呢。”

    陈主任说:“邵副政委和我打过招呼,要我多在政治上关心你,培养你,邵副政委是我的老上级,他交待的事,我是无不照办的,问题是咱们医院干部子女太多,有些事情还是要谨慎些,免得别人说闲话。”

    “您放心,这我懂。”

    陈主任很为难地说:“今年咱们医院保送工农兵学员的名额只有一个,竞争很激烈,军里、军区,甚至北京总部都有打招呼的,这里没有外人,我和你明说吧,内科的周晓白是你的主要竞争对手。”

    “可是周晓白连入党问题还没有解决,如果凭表现推荐,我应该比她有资格。”

    “可你知道她父亲在军内的地位吗?别说咱们军首长,就是现任的军区首长,也有好几个当过她父亲的部下。”

    罗芸紧张地站起来:“陈主任,这次上大学的机会对我非常重要,周晓白以后有的是机会,而我却只有这一次,我听说邵副政委快离休了,他一走我就没有任何机会了,请您帮帮我。”

    陈主任说:“最近有人反映周晓白和一个住院的伤员关系有些特殊,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那是坦克团的袁军,他们在入伍之前关系就比较好。”

    “他们是在谈恋爱吗?”

    “这我不清楚,反正我知道周晓白每天都去照顾袁军。”

    陈主任不满地说:“这就有问题了,重伤员都有特护,她有什么必要每天都去,这恐怕不是一般关系吧?”

    罗芸低声说:“陈主任,她的事我不知道。”

    陈主任说:“战士在服役期间不准谈恋爱,这是部队明文规定的,周晓白作为领导干部的子女,更应该以身作则,而不能搞特殊化,她的问题我还要调查一下。”

    罗芸说:“陈主任,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好好干吧小罗,你很有希望,这段时间要谨慎,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

    “是,陈主任,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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