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身体比较胖,也就这口缸能放得下。”
袁直此话一出,沈绥倒没觉得有什么,李岘却直想发笑,胡须颤了两下,拼命忍住了。不由出了一身汗,心道好险,若是笑出声来,怕是要与袁家结仇了。
沈绥查看了一下水缸附近,看到地上的水迹,她询问道:
“这些水,是打水时洒出来的吗?”
“这……我不大清楚,我找个人问问。”袁直说着便招呼了一个厨房的仆人过来,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这些水是今早打水时,惊吓中不小心打翻了桶弄的。往日里打水也会溅出来一些,但是熟练的打水工,不会溅出来这么多。”那仆人道。
“发现老郎君的时候,这水缸四周可有水?”沈绥问。
那仆人仔细回忆了一番,摇头道:“没有。”
“这口缸昨夜的水可是满的?”
“不满,用了大半,想着第二日再打水灌满。”
“这些水缸都是当时你们离开时的模样吗?”
“对,我记得所有的水缸水都用到了只剩三成的地步。现在看来,也都没有动过。”
“厨房晚间可有人?”沈绥又问。
“无人,这厨院是家中的大厨,晚食之后打扫干净,一般酉时之后就没有人在此了,院门也锁了起来。各院还有各自的小厨,若是晚间有需要,各院自己做,不会劳动大厨。”袁直解释道。
“那就奇怪了……”沈绥自言自语道。
“伯昭兄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李岘连忙问。
“府君,现在能去看看老郎君吗?”沈绥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道。
“当然!”
一行人立刻转移场地,来到了暂时停放尸首的屋子。屋子门口有两名士兵正看守着,屋内还有一名侍从,守在尸体躺着的榻旁,手里拿了条干帕子,时不时地就要去给尸首擦擦身上的水。沈绥看着侍从的面色都白了,周身都在打摆子,三伏天跟落入了冰窖里似的,怕是吓坏了。她摆了摆手,让那侍从褪下,便立刻上前查看尸首。
死者袁恺,确实是一个相当肥胖的男子,上了年纪,须发都已花白,因为在水缸内泡了一夜,身子全都肿胀起来了,瞧着愈发痴肥,面目全非,周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水腥味,极为可怕。
沈绥打开了腰间的皮革囊袋,从中取出了一个精巧的工具包。解开工具包的捆绳,将包袱铺开,便见里面排布满了各种金属制的长条状工具,李岘只认得镊子与拨子,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他都没见过。沈绥取了一根镊子,拿了一面铜镜,凑近了尸首,将镊子伸入尸首鼻孔之中,将鼻孔撑大后,用铜镜接着光照耀,仔细向内探看。不多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用镊子从鼻孔中取出了一小片黄色的纸片状物什。
她又掰开死者的口部仔细检查,检查完后,她伏在尸首胸口,以手敲击死者胸口听音。之后她又检查了一下死者的双手,尤其仔细观察了一下指甲。然后起身,一面在侍从端来的水盆中清洗工具双手,一面道:
“死者并非是溺死的,口鼻没有蕈样的泡沫,鼻孔中没有泥沙残留,胸肺没有水胀,反倒在鼻孔中发现了一片黄纸。推测,死者应当是被捂死的。”
“怎么捂死的?难道是用纸?”李岘很疑惑。
“用水将纸打湿,紧紧贴在人的口鼻之上,一层一层铺叠上去,要不了多久人就能窒息而死。如果事先能够将人迷晕,那么这个人甚至都不会挣扎。你想想看,如果凶手真的要将死者溺死,为何水缸周边没有水溅出来?那厨房的侍从说,早间他们发现尸首时,水缸四周的地面都是干的,说明昨夜根本没有水溅出来,这天如此潮湿闷热,我们家昨夜洒扫泼出的水到早上也没有干。而且当时那些缸都是不满的,要将一个如此肥胖的人的头摁在缸中溺死,水太浅根本做不到,即便当时确实有水缸是满的,可死者又不是哑巴,他会挣扎,会喊叫,凶手即便能控制住他,可死者身上没有半点挣扎的痕迹。他的指甲干干净净,完整无缺,根本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郎官该有的模样。说明他死之前根本未做挣扎。”沈绥说话间,已经清洗干净工具,将其全部收好。
李岘从未听闻此等杀人手法,有些惊疑不定。
“此种办法,可杀人于悄无声息之中,完全不会有人察觉。袁恺的寝院有那么多侍从,他最终出现在后厨,却没有一个人被惊动,说明凶手使用了一种极其安静的手法杀死了死者。将人捂死,人都会挣扎,必然会发出声响,而先迷晕死者,再用我方才所说的办法一点一点阻断死者的呼吸,便可杀人于无声,死者半点不会挣扎。他再将死者悄悄背出去,背到后厨,放入大缸之中,大缸内残留的水漫上来,大概能覆盖到死者的脖颈附近,他再加一点水,漫过死者的头顶,便可制造死者被淹死的假象。”
李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个凶手,行事思维真是异于常人。他这么大费周章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这么做,是在试图向我们表达某种他的作案意图。”沈绥看向李岘,叹息一声道,“五行已过火与水,还剩金木土,李府君,他还会再作案,接下来谁会死,我们谁也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