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六, 大明宫宣政殿, 朝参时分。近来朝政事务积攒繁多, 今日是圣人自武惠妃逝世后, 第一次开朝, 众臣均有表上奏, 诸事繁杂,朝议的时间颇为漫长。右相萧嵩奏吐蕃前线边防军情,左相韩休奏十五道采访使、福建经略使设置进度。礼部尚书奏千秋节(八月五日)筹备事宜, 圣人要求一切从简。及至最后, 总算是没有人再上奏了,圣人已有些疲倦, 他捏了捏眉心,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力士。高力士会意,开嗓喊道:
“有表上奏, 无事退朝!”
本以为合该就此退朝,却没想到安安静静的大殿内突然有一浑厚的男声响起:
“臣, 兵部员外郎彭和, 有表上奏!”
话音刚落, 左侧文官席内, 一名跽坐的官员起身, 恭敬走上前来,跪伏在地, 叩首以拜。
圣人蹙了蹙眉, 道:
“卿家有何事啊?”
“陛下命寿王阁下主持十五道采访使设置事宜, 又命晋国公主阁下主持军中监理制的任度,眼下寿王阁下勤勉,十五道采访使事宜正如韩相所奏,进展顺利。而军中监理制任度却止步不前,全因晋国公主阁下至今不得出府,无法理事。臣恳请陛下开恩,解除晋国公主府封禁。”彭和道。
圣人眉梢微挑,却没有立刻说话。大殿之上一片寂静,众臣彼此睨乜以作交流,却不敢作声。
“臣附议!”忽而一声惊雷炸响,一名武将起身出列,身形魁梧,蓄髭蓬发,豹眼圆睁,跪拜于彭和身侧,众臣认得,此人乃是右龙武卫大将军萧史元。
韩休此刻出列,举笏而奏:“启禀陛下,臣以为,彭员外郎与萧将军所奏极是。晋国公主阁下嫌疑早已解除,若是一直囚禁,未免显得陛下不公。陛下略施小戒,是为教导,公主阁下必当知错,铭记在心。”
韩休此话已然说得非常直白,明摆着就是在说,公主本来无辜,却被你用莫须有的罪名软禁,你不过是气她顶撞于你。眼下也关了这么多天了,还有很多事等着公主出来处理,你就赶紧放人吧。
韩休一说话,武将一侧诸多人起身出列,“臣附议”之声此起彼伏,大殿中央顿时跪满了人。
圣人面色已然不豫,他本就有近日宣布释放李瑾月的想法,可没想到今日却有这么多人当朝为她求情。韩休说话不中听,倒像是他委屈了晋国一般,他有些心气不顺。忍了片刻,他沉声道:
“晋国之事,朕自有安排,诸位卿家起身罢。”
众臣闻言,亦不愿在这件事上显得咄咄逼人,便依言而行。待众人归位,圣人道:
“晋国公主,护国有功,理当嘉奖。”随即他点了礼部尚书,道,“具体的嘉奖事宜,由礼部拟定。今日朝议就到此,退朝罢。”说着便起身,离开了龙榻。高力士立刻高唱:
“退朝!”
他怒气冲冲地去了延英殿,步辇也未坐,高力士在后疾步相逐。他一进延英殿,便一脚踹翻了门口一位正跪在地上清扫茵席的内侍。那内侍吓得魂不附体,趴在地上抖若筛糠。高力士急忙拽着那内侍把他丢了出去。
“陛下……”高力士唤他。
圣人背着手,回身看了一眼高力士,道:
“朕是不是真的对晋国很不好?”
高力士只能笑笑,圣人冷哼一声道:
“你这老滑头。”
“老奴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公主是个很好的孩子,心里一直有陛下。”高力士陪笑道。
“她心里有朕?笑话!”圣人坐在了榻沿上,抬手拿起茶盏,呷了一口,“她心里怕是早已恨朕恨得咬牙切齿了。”
“陛下,老奴斗胆说一句,您确实不该总为了当年事,与公主置气。她本身心里就委屈,您是想对她好的,可偏偏……总是事与愿违。”
“她有本事,肯努力,总想着要向我证明她有多能干。你说她好好一个女儿家,怎得就这么争强好胜?我瞧着她,就想起了祖母还有太平,还有她的母亲!”他将茶盏狠狠扣在了案上,说话间,已然撇去了“朕”的帝王自称,换了往日与亲近之人说话时的语气。
高力士没接话,只是拿了团扇,为他扇风。
片刻后,李隆基叹息一声,道:“唉……也罢,你去拟旨,放她出来。让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喏。”高力士笑了。
“走罢,摆驾三清殿,朕要去见见国师。”
三清殿是建造在大明宫中的皇家道观,这里的道士转为皇家服务。圣人驾临时,三清殿的道士已然成两列前来迎接。他大踏步走入大殿,便见到一位身穿玄色八卦道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正手提拂尘候在门口。见到圣驾,也不下跪行礼,只是打个稽首。
当今国师,可不正是道门皇帝——白云子司马承祯吗?
“国师!您可算来了,一别经年,朕甚为想念啊。”
“劳陛下挂念,老道惶恐。”司马承祯云淡风轻道,半点看不出惶恐之意。
“哈哈哈……”圣人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携住司马承祯的手,拉着他往殿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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