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珩一怔,脚步停滞,僵硬地转头,看到他们身后数尺之内,站了三个大汉。一个刀疤脸,一个矮个子,一个瘦如竹竿。这三人形貌各异,但无一例外目露凶光,手中还握着锃亮的匕首,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刀疤脸重复着自己的话:“听到没有?想活命的话,就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他们跟着这俩少年有段时间了,看他们细皮嫩肉,衣饰不俗,肯定是悄悄溜出家门玩耍的大家公子,身上有不少油水,有没家丁陪着,不是待宰的肥羊,又是什么?
秦珩身体微微颤抖,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两个半大的孩子对三个带着兵器的成年人,胜算不大。她心里念头转的飞快,把目光投向了秦珣:“哥……”
她心想,若单是抢劫,身上的银钱给了他们也无妨。钱财俱是身外物,没有什么比他们的命更重要。
秦珣转身,毫无惧色,他将弟弟拨到了身后:“别怕。”他放下书,扫了对面三人一眼,哂笑:“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也敢干这种勾当。活腻歪了?”
说话间,他眉目间已染上狠戾之色,身形晃动,向歹徒扑去。
秦珩眼睛眨也不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瞪大眼睛看着三皇兄出手迅捷,轻松夺下匕首,扫腿绊倒歹徒,又狠踹几脚。
刀疤脸倒地呻.吟时,她暗暗叫好。
对方有三个人。一个落于下风,另两个立即上前援助。秦珣暂时丢下刀疤脸,去应对另外两个。
秦珩担心三皇兄双拳难敌四手,想要上前帮忙。毕竟她也曾跟着陆师傅学过一段功夫,只是时日浅,未能有所成。
她刚拎了书上前,就听到三皇兄喝道:“老四退一边去!别添乱!”他要速战速决,一人应对,不能教老四陷入危险中。
“啊……”秦珩口中应着,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并未后退。三皇兄同她一样,跟着陆师傅学武时间很短,即便是真厉害些,也未必是三个大汉的对手。她心想,如果不行,她就把她身上的二十一两银子拿出来。
不过事实证明她低看了三皇兄。秦珣匕首对着小个子歹徒的胸膛,脚踩着瘦竹竿心口:“我当多有能耐,敢在京城抢劫,原来也不过如此。老四,过来。”
“诶。”秦珩应着,抱着书上前,“哥,你真……”“厉害”还未出口,她就看到一道寒芒闪过。却是先前被秦珣打倒在地的刀疤脸,从怀里另掏出匕首,往秦珣后背掷去。
秦珩来不及多想,扔了手里的书去挡,同时脚下一个踉跄,扑在秦珣背后,就像是在以自己的身躯为秦珣挡危险。
她这一扑,直接导致秦珣手里的匕首往前送了半分,刺进小个子的胸口,鲜血汩汩而出,小个子尖叫一声,翻个白眼,晕倒在地。她心头惶恐,闭上眼,等待着自己也同这人一般,受伤流血。
她只是出宫而已,没想送命啊。
然而她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她掷的书好巧不巧打落了刀疤脸掷出的匕首,两者一起落地。
她轻舒口气,后背已是冷汗涔涔。——原来她没她想的那般大胆。
“四弟,你……”秦珣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对劲儿。
秦珩抬起头,迎上秦珣沉沉的目光。他紧抿着唇,左手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揽在自己身边,右手轻抬,将拔.出的匕首掷向正要逃跑的刀疤脸的小腿。
“叔?”秦珩做惊讶状,“您,您是皇叔?!”
她确实有个皇叔,睿王秦渭,寇太后的亲子。先帝子嗣绵薄,且多数夭折,只有宫人所出的皇子秦瀚,被无子的皇后寇氏养在膝下,后立为太子。但是谁都没想到,寇氏年过三旬始妊,生下了皇子秦渭。然而此时东宫已立,秦渭虽是中宫嫡子,却也与皇位无缘。
先帝驾崩时,秦瀚已经成年,助力不少,而秦渭尚年幼。寇氏一力支持秦瀚继位,她的亲生儿子秦渭被封为睿王,还未成年就去了封地,多年未归。
父皇继位十余年,对寇太后极为恭敬,几乎从不违拗,对幼弟也有几分愧疚。今年寇太后生辰,父皇说服皇祖母,下旨召睿王回京为母祝寿。
算起来,皇叔是该到了。——提前半个月,还能跟皇祖母共度中秋。
“你以为呢?”睿王秦渭没好气道,“难道现在皇宫里谁都可以自由出入了不成?”
秦珩沉默了一瞬,恭敬施礼:“侄儿见过皇叔。”
“嗯。”睿王点头受了她的礼,端着架子,“小子,我问你,你在谷阳宫门口晃来晃去做什么?”
“并没有晃来晃去。”秦珩小声辩解,“侄儿本来要去景昌宫找三皇兄,听到埙声,就多站了一会儿,不知道皇叔在此。皇叔何时回的京城?为何会在这里?”
睿王双手负后:“今日刚到,来给母后请安,有些近乡情怯,就先在这儿先待上一会儿。怎么,难道本王做什么事,还要向你小子禀报不成?”
秦珩心中暗叹,这个皇叔脾气不大好,说话语句也甚是单调。才说了这么一会子话,他竟用了两次“难道……不成?”她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来:“不是,侄儿不是这个意思……”
她脸色发红,额上也有薄汗,看上去慌乱而又无措。
凭几句话就相信了他的身份,因为他的质问而紧张至此,睿王心中轻视的同时,又感到好笑。他正要说话,目光微转,看到寇太后身边的温公公正朝这边小跑而来:“哎呦,王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正说着话呢,一眨眼就不见了。教老奴好找啊!”
秦珩瞧瞧皇叔,又瞧瞧温公公,默默低下了头,第一次发现温公公会翘兰花指。
睿王指一指秦珩:“本王看见侄儿,说两句话,温公公紧张什么?”
温公公这才注意到四殿下,忙施礼:“四殿下也在啊。”他又转向睿王,一脸焦急:“王爷快随老奴去吧,莫教太后等急了。”
睿王不置可否,冲秦珩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你去见你皇兄,本王也该去见本王的皇兄和母后了。”
秦珩恭敬行礼:“侄儿告退。”
睿王挥手,直到那个背影消失不见,他才又瞧了瞧手里的埙:“还算有几分见识,知道是难受。”
“王爷说什么?”温公公没听清。
“没什么。”睿王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太阳,与皇帝如出一辙的凤眼微微眯起,掩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走吧!”
十多年了,他终于还是回来了。
秦珩告别睿王,深吸一口气,继续前往景昌宫。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个皇叔,跟她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她近来常常到景昌宫,景昌宫诸人对她并不陌生她,也不阻拦,直接放行。她信步走进,一抬眼,就看见了在院中习武的三皇兄秦珣。
秦珣正在打拳,身手矫健,动作灵活,轻便的夏衫随着他的行动轻轻飘动,潇洒灵动。
秦珩不便打扰,就站在树荫下。待他结束才上前默默递上了帕子:“皇兄,擦擦汗吧。”
毫无意外看到四皇弟眼中的敬佩与心疼,秦珣“嗯”了一声,接过帕子,胡乱擦拭了一下额上的汗,本要直接将帕子递还给秦珩,心念微转:“洗了再还你吧。”
“嗯。”秦珩点头,一条帕子而已,不还也无所谓。
“你找我有什么事?”秦珣一面往殿中走去,一面说道。老四常来找他,每一次都能一本正经地说出一两个理由来。
秦珩道:“不瞒皇兄,过几日是皇祖母的寿辰,我准备的贺礼是一副观音祝寿图,还没装裱。我想着……”
“找人送到宫外装裱一下就行,这有什么难的?”说话间已经到了内殿,秦珣招呼弟弟坐下,命人上茶。
秦珩脸上露出一点迟疑:“可是……”
“你想自己出宫装裱?”秦珣看她神色,猜出了她的心思。
秦珩赧然:“是,皇兄真聪明,一猜就中。”
秦珣扯了扯嘴角,你心思都写脸上了,我再看不出来,就是傻了。他咳嗽一声:“你来找我,是要我陪你出宫?”
秦珩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麻烦皇兄……”
“知道麻烦还来找我?”秦珣挑眉,果然看到了四皇弟脸上极力遮掩的失落无措,他轻嗤一声,“不过,谁让我是你皇兄呢?你回去拿上你的画,我换身衣裳,咱们一起出去。正好我也有点事情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