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到平阳川查看商户们是否表里一致,会不会暗中跟马家做对儿。结果,他在黄昏的平阳川街头瞅见了仇家远的身影,一跟踪,就发现了这天大的秘密。
仇家的三家字号、库房还有仇府是一并被马家兵包围的,天黑到天明,一场血难便上演了。马鸿达说到做到,绝不手软。他甚至放弃了游街示众这一套老把戏,索性来个干净利落,将仇达诚父子还有水二梅一道拉进库房里,跟二十个伤病员合着做了一道大菜。没费一颗子弹,将库房点燃,活活给烧死了。
仇府上下,偏巧就漏了一个仇家远。出事那天傍晚,司徒雪儿突然从西安来到平阳川,她拿着荣怀山的密令,命令仇家远迅速离开平阳川,跟她一道回西安。仇家远哪里能听她的,两人争执中,司徒雪儿突然命令一同来的手下,捆绑了仇家远。
“你想背弃我,做梦去吧,就是做鬼,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司徒雪儿将仇家远带出平阳川,在马家兵顾及不到的一个小村庄前,停下脚步,质问他为什么要欺骗她?仇家远失口否认,拒不承认自己骗过谁。司徒雪儿已听够了他这种话,不耐烦地道:“骗不骗你自己最清楚,用不着在我面前伪装。”骂完,司徒雪儿凄然一笑:“远,我是逃不开你的魔掌了,就算骗,你也要骗够我一生。”仇家远冷冷一笑,刚要说声不可能,就听司徒雪儿说出一句令他毛骨悚然的话。
“把他捆绑起来,就是变成鬼,我也要跟他结婚!”
仇家出事的消息是二十天后才传到青石岭的。
失去孙孙的巨大悲痛令水二爷一病不起,他在炕上整整躺了两年,可怕的是,自打那次流产后,丫头英英的肚子好像永远瘪了下去,再也鼓不起来。峡谷里密集的枪炮声和浓稠的血腥味儿加重着他的悲伤,久长的日子里,水二爷浑浑噩噩,躺出一副等死样。
消息传来的这天,吴嫂先是在门前转落了很久,她不敢走进去,生怕消息到了水二爷耳朵里,他那条老命,就真的没了。太阳西斜时,吴嫂终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走进去坐在炕头,拐弯抹角将平阳川的事儿说了。吴嫂也是没有办法,这么大的事搁在心里,她一个妇道人家,咋能消受得了?再说了,大人是熏死了,二梅还留下三个娃娃哩,是死是活,总得打听打听啊。没想水二爷翻了个身,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你是说拾粮那个无义种吧,算了,由他去吧。”吴嫂绝望地抹了把鼻子,抽泣着走了出来。她想还是厚着脸去趟东沟吧,眼下能帮上忙的,怕只有大梅两口子。当日傍晚,吴嫂拖着疲惫的身子打东沟往回走时,就隐隐看见岭上有动静,强打起精神,赶在天完全黑下来时将脚步送进了院里。天呀,岭上,草滩上,院里,水二爷在她东沟一个来回的工夫里,竟堆起了不下一百个火堆。这阵儿,他正拿着火把一个个往燃里点哩。
“你疯了还是魔了,点火做啥哩,还怕外人不知道这大的院子没人守么?”吴嫂惊吓着,扑过去要踩火堆。猛见,白日里还躺炕上奄奄一息的水二爷,身子骨里居然也冒着一团火,真的是火,呼呼往外冒,她看得清清的。那火一落到岭上,便成了另样东西,扑啦啦地就要把整个岭点燃,岭在瞬间跳了起来,极不甘心似的,要去阻挡什么。
吴嫂被一种新奇的东西震撼,疲软的身子瞬间有了力量,原来,原来这老鬼没被日月击倒啊。
火光映红了山岭,映红了沟壑,也照得人心里不再那么暗了。吴嫂蹲下来,蹲在火堆旁。她知道,这一堆堆火,是点给二梅的,有了这些火,二梅就再也不会迷路。通往阴间的路上,有了家人送的火,是踩不到迷魂草的。但是她不会想到,水二爷会在这个晚上大放悲声,他的哭响彻着山岭,响彻着天地,这是她走进水家大院,头一次听到他的哭嚎啊。
“二梅,你咋能把爹抛下呢,爹还有那么多的话没跟你说清楚哩二梅,我苦命的娃啊,你咋说走就走了呢。让爹白头子送黑头子,你个狠心的,咋就硬把爹往这步路上逼”
哭着哭着,突然就给骂起了仇达诚,骂起了女婿仇家宽。“我水老二欠下你们啥了,我把最好的闺女给了你们,你们竟连她的命都保不住,你们,你们还算个人么?”
“我不欠你们的,不欠!一辈子只跟你姓仇的做过一回生意,你还硬说我往白牦牛里掺假,你个不长眼睛的,那是你的管家私通上我的管家,从中捣鬼啊,你连这都辩不清,还有脸去给共产党干?我水老二都没这个胆量,你就敢,你真是掂不清自个的份量啊――”
哭声和着骂声,响了整整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