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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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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却是猛然一阵大炮轰鸣。

    这大炮可是轰在门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炮,而是拳头。不但音量过大,而且——如果允许我提出批评的话——根本连节拍都一点不齐。

    “开门哪!”一个人不像人、怪不像怪的嗓音大吼了一声。

    “会不会是警察?”我一看乔早已冷不防跑到我身边来了,便赶忙问她。

    “我们这一带警察是绝不光临的。”她说得都笑了起来。“因为那实在太不安全了。这不是警察,是楼上的‘戈吉拉’1。他本名叫坦普尔,这人就是看不得人家过安生日子。”

    150年代以后,日本摄制了一系列以“戈吉拉”为主角的电影。影片中的“戈吉拉”是一个被氢弹试验惊醒过来的“史前巨怪”电影曾在美国上映。

    “开开门!”

    我前后左右一看。论人数我们足有二十来人,可是这班音乐家却个个面如土色。可见这个外号叫“戈吉拉”的家伙一定是很不好惹的。不过斯坦因老伯好歹还是把门打开了。

    “我把你们这些死不了的王八蛋!哪个倒霉的星期天不是这样,总得要我来管教管教你们——听着,不许你们这样哇啦哇啦闹翻了天!”

    他一边说一边就向斯坦因先生步步逼来。叫他“戈吉拉”的确再贴切不过了。他身躯庞大,遍体是毛。

    “可坦普尔先生,”斯坦因先生答道“我们星期天的活动总是准十点就结束了呀。”

    那怪物鼻子里打了个哼哼:“放屁!”

    “是十点就结束了呀,可我看你就是闭眼不看事实!”斯坦因先生说。

    坦普尔瞪出眼睛盯住了他。“你别惹火了我,老东西!我已经忍到了头,可要对你不客气啦!”“戈吉拉”的声调里透出了一股敌意。我看得出这家伙不把自己的邻居斯坦因先生踩上一脚就活得不舒服。如今他的目的眼看就要实现了。

    斯坦因的两个儿子分明也有些发憷,不过还是走了过来,好给他们的爸爸壮壮胆。

    坦普尔依然只管他大叫大嚷。这时斯坦目太太也已经来到了丈夫的身边,所以本跟我在一起的乔安娜便也悄悄向门口走了过去。(打算去助战?还是去包扎伤口?)事情来得快极了。眼看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了。

    “他奶奶的!你们这帮狗杂种难道就不知道扰乱人家的安宁是犯法的吗?”

    “对不起,坦普尔先生,我看侵犯他人权利的倒恰恰是你。”

    这句话竟是我说出来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要说这么句话,话早已出了口。更使我吃惊的是,我居然已经站起身来,一步步向这个不速之客走去。那家伙于是也就冲着我转过身来。

    “你来干什么,白面小子?”那怪物问。

    我看他个头要比我高出好几寸,论体格也少说要比我重四十磅。但愿这四十磅不都是长的肌肉。

    我示意斯坦因一家子,这事由我来处理。可他们却还是留在原地没动。

    “坦普尔先生,”我就接着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刑法第四十条?这一条讲的是非法侵入罪。还有第十七条?——这一条条文上说对他人进行人身伤害的威胁也是触犯法律的。还有第”

    “你是干什么的——是个警察?”他咕咕哝哝说。显然他是跟警察打过些交道的。

    “我只是小小的律师一个,”我答道“不过我可以送你到班房里去好好养两天。”

    “你是吓唬人,”坦普尔说。

    “不是吓唬你。不过咱们这档子事你要是想快一点解决的话,也另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你这个妖精?”

    他特意把那隐隐隆起的肌肉使劲抖了两下。我暗暗感到背后那帮音乐大师都为我捏着把汗。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有那么点儿。不过我还是不动声色地脱下了外套,把嗓门压得低了八度,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说道:

    “坦普尔先生,如果你真要不肯自便,那我也没法子,我只能悠着点儿——读书人对读书人总得悠着点儿——来把你的橡皮泥脑袋揍个大开花了。”

    那个吵上门来的家伙仓皇溜走以后,斯坦因先生开了一瓶香槟庆贺(“这可是加利福尼亚来的直销真品哪”)。酒后大家一致提出要在熟悉的曲子中选响度最大的一支来演奏,结果就演奏了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演奏得可真是劲头十足。连我还来了一份呢:我管打炮(用的乐器是一只空垃圾筒)。

    几小时后演奏就结束了。时间也过得太快了。

    “下次再来啊,”斯坦因太太说。

    “他肯定会来的,”斯坦因先生说。

    “你凭什么说得那么肯定?”她问。

    “他喜欢我们哪,”路易斯-斯坦国答道。

    情况也就是这些了。

    不用说得,送乔安娜回家自然是我的任务。尽管时间已经很晚,她却还是一定要我陪她坐五路公共汽车回去。这五路公共汽车是一直顺着河滨大道去的,到最后才蜿蜒折进五号街到终点。她今天值过班了,所以显得有点累。不过看她的情绪还是挺高的。

    “哎呀,你刚才真是了不起,奥利弗,”她说着,就伸过手来按在我的手上。

    我暗暗自问:这手让她按着是个什么感觉呢?

    我却就是说不上有些什么感觉。

    乔安娜还是兴奋不已。

    “今后坦普尔就肯定不敢再露面了!”她说。

    “哎,我跟你说了吧,乔——对付蛮横的家伙,跟他来硬的其实也没啥了不起,就是像我这么个脑袋瓜子不大好使的,也照样办得到。”

    说着我用双手做了个手势,所以这手就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是不是觉得松了一口气呢?)

    “不过”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我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总说自己不过是个没什么头脑的运动员,她也许听得心里有些嘀咕了吧。其实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这个人实在是不值得她白费时间的。说真的,是她太好了。人也算得上挺漂亮。反正只要是个正常的男儿汉,感情并不反常,对她的印象总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她住在医院附近一幢大楼的四楼。大楼是没有电梯的,我把她一直送到她的房门口,这时我才觉得她怎么长得这样矮呢。因为她说起话来老是得仰起了脸,把眼睛直瞅着我。

    我还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急促。那决不会是爬楼梯的缘故(记得吗,我有跑步锻炼的习惯)。我甚至还渐渐觉得,自己跟这位又聪明又温柔的女医生说话时,怎么竟会隐隐然有那么一丝恐慌之感。

    也许她以为我对她的好感可不只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爱”1呢。也许她还以为真要是这样,那可怎么好呢?

    1意思是超乎性爱的爱。

    “奥利弗,”乔安娜说了“我本想请你进去坐坐的。可我一大早六点就得赶去上班。”

    “那我下次再来吧,”我说。我顿时感到肺里缺氧的现象一下子就改善了。

    “那敢情好,奥利弗。”

    她亲了亲我。面颊上那么轻轻一吻。(她们一家子都是喜欢来跟人亲亲的。)

    “再见了,”她说。

    “我回头再给你打电话,”我回了一句。

    “今天晚上过得真是愉快。”

    “我也有同感。”

    然而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不痛快。

    就在那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我得出了结论:我得去找一位精神病医生看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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