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西也有她值得称赞的地方,她真不愧是个斗士。
就在我们圣诞到元旦的这一段休战期间,我发觉她一直在胸中暗暗部署一个新的战役。敌人,自然是她的那份本能:她不信任这个世界。
也包括我的那份本能:我也不信任这个世界。
总之,她总是尽可能留在家里,用电话指挥一切。我们这圣诞后的“神经病”发得挺厉害的,所以她这么办很不容易。不过她却硬是这么办了。她采取了遥控作战的办法。这样,晚上我们就总能在一起过了。而且还有件奇事:我们居然还在一起过了好几个下午。
到了除夕那天,她突然向我亮出了她的压台好戏。当时我们正准备去辛普森家赴宴(我还悄悄备了一瓶“碱性矿泉水”1以防万一呢)。就在我刮脸的时候,镜子里忽然出现了玛西的俏影,眼前顿时一亮。她说话也不转弯抹角。
1一种帮助消化的药。“碱性矿泉水”是商标名。
“有个任务你愿不愿意接受,奥利弗?”
“什么样的任务?”我带着些警惕问。
“去作一次小小的旅行怎么样?时间定在二月份。”
“大概你连地方也已经决定了吧。”何必去挖苦她呢,奥利弗,看来她这是动过点脑筋的。
“别紧张——也别胡猜疑,”她说。“当然,事情要问起因还是在我这里:香港有个时装展览,得我去查看一下”
“香港!”
她拿东方的胡萝卜来哄我了!我是一脸的笑。
“这么说你愿意了,朋友?”
“你的意思还是说你放不开工作,”我是一副猜疑的口气。
“去露一下脸罢了,那又怎么能算工作呢?再说,那时正当‘中国新年’期间。我们也正好趁此就我们俩去单独过个节。归国途中还可以在夏威夷停一下。”
“嗯”我没有表示意见,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是:好家伙!我越发警惕了,于是又问:
“你在夏威夷有生意上的事要办?”
“没有。除非捡椰子也算是生意。”
到新年了,提这么个计划,真有她的!
“怎么样?”她说。
“很好嘛,玛西。特别是去夏威夷。静悄悄的海滩踏着月光漫步”
“只当是度蜜月,”她说。
这用语耐人寻味!不知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我没有回过头去看她,而是朝镜子里扫了一眼,想瞧瞧她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镜子上却白蒙蒙尽是水汽。
我去找老板说,老板给我的答复不是准假二字。
他说的是快去快去。
倒不是他们嫌我讨厌,巴不得打发我走。而是我进了法律事务所以后,至今还不曾享受过一天假期呢。
不过,度一次假也是要作出一些牺牲的。有一些案子我就不能参办了。比如,华盛顿有两宗拒服兵役案,诉讼中就要援用我在(韦伯诉征兵局卜案中已经取得的成果。而且,二月份国会还要就如何解决名无实有的种族隔离问题作出一项决议。因此我就有些想当然的多虑,总是不大放心。
乔纳斯先生笑笑说:“你是担心你走了几天这天下就会整治得太平无事了,我说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替你留下一些冤案,等你回来再办。”
“这就多谢了,先生。”
“可你也要稍微顾顾自己呀,奥利弗。你是有功之臣哪。”
就在准备出国的期间(香港旅行社送来的游览参考资料足有一大堆),我还为“夜半突击队”处置了几件案子。我还揭穿了一起蒙蔽消费者的骗局。案子我就交给巴里-波拉克接手去办——他已经把地方教育董事会一案的官司打赢了。
“嗨,玛西,你知道南京条约是怎么回事?”
“记得好像电影日本天皇里提到过,”她回答说。
吃早饭,吃晚饭,刷牙,我不放过一点一滴机会向她灌输这方面的知识,甚至还不怕打搅,特地打电话到她办公室里去找她。
“南京条约嘛,这是你非了解不可的”
“哦,我还非了解不可?”
“对。当年英国人对外侵略扩张,发动鸦片战争”
“啊,鸦片。”她的眼睛一亮。
她不安心听,我也没管她,只顾继续讲我的。
“中国就被迫把香港割让给了英国人。”
她只是“哦”了一声。
“那还只是开了个头呢,”我又说。
“我明白了,”玛西说“结果呢,是英勇的大律师巴雷特终于迫使英国人把香港交还给原主。对吧?”
她微微一笑,屋里似乎一下子亮了许多。
“那你呢,这次旅行你都做了些什么准备工作呢?”我问。
“那儿我去过也不止一两回了,”她说。
“喔,真的?那你倒说说,我一提‘香港’,你心里首先想起的又是什么?”
“兰花,”玛西回答说。“花天花地,妙不可言,光是兰花,品种就有九十个之多。”
啊,如此花事,真是美不胜收了。这个大老板,毕竟是位善感的女性。
“玛西,我每一种都给你买一盆。”
“你说了话可要算数啊。”
“要是不算数,随你怎么办好了,”我答道。
眼睛一晃,新年已降“功夫”歌儿,大声来唱!
我且歌且舞,合上了文件夹,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跟大家一一握手。因为明天我们就要去遥远的东方了!
“放心好了,”阿妮塔说。“你在这里的事我会代你照应的。阿洛哈1,奥利弗。”
1夏威夷语的“再见”
“不,不,阿妮塔,不能这样说,”我这个新近当上的中华文化宗师泰斗马上纠正她“要说恭喜发财。”
“发?你是说我身体又发福了?”
“不是不是,”宗师泰斗回答说。“这是我们中国每当新年伊始的祝颂之辞:恭喜发财,就是祝你兴旺富足,洪福齐天。再见啦。”
“再见了,你这个走运的家伙。”
这样我们就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