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学者阿多尔诺说过这样一句话,大意是:在奥斯维辛以后,写诗是一件残酷的事情。这个意思移用到中国,就是:经过类似于"文化大革命"等一系列惨剧之后,写诗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在中国,仄迫的、被谎言包裹的现实,已然不允许任何具有诗意的东西存在。在现实生活中的那些骇人听闻的真实尚未得到充分展现之前,如果刻意和矫情地去写诗,无疑太过奢侈。
从八十年代末年以来,我一直没有获得那种从容的、审美的心境。目睹着身边发生的一切,我在愤怒与悲凉之间彷徨于无地。
诗离我越来越远了。诗像玻璃一样,太容易破碎。而与邪恶面对,你必须拥有坚强的质地。
我也喜欢读曼德尔斯塔姆的诗歌,他的诗歌有着水银一样的密度,又像水银一样流动着。我的第一本书的书名叫火,灵感来自于鲁迅先生的死火。后来,我发现曼德尔斯塔姆在流放中最后的诗篇就叫火与冰的泪水,这是一种神秘的巧合,它说明在人与人之间具有某种奇妙的连结纽带。
最近,我还看到台湾诗人洛夫的一首诗歌,也描述了近似的意境。他的诗歌中虽然没有"冰"与"火"强烈的对立,却有"水"与"火"的明显比照。不妨抄几句给你:
浮在河面上的一双眼睛仍炯炯然
望向一条青石小径
水来,我在水中等你
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这样的诗句,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火与冰的泪水是曼德尔斯塔姆诗歌创作的终结,堪称"天鹅的绝唱"。在这些诗篇里,诗人展示了他想象力的丰富性和独特性,说出了他的预言以及他对厄运和救赎的庆贺:
成垛的人头在向远方徘徊。
我缩在其中,没人看见我。
但在富有生趣的书中,在孩子们的游戏中,
我将从死者中升起,
说太阳正在闪耀。
可是,诗人悲惨的死亡实在让我心碎。
曼德尔斯塔姆被送进了集中营,在零下四十度的西伯利亚,在一间没有暖气的破房子里,他被强迫脱光衣服,并遭到残酷的拷打。他像木头一样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他像死狗一样被扔到荒郊野外,他的肉体迅速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曼德尔斯塔姆没有骨灰。他的遗孀娜嘉把丈夫的诗歌像骨灰一样保存着。诗歌藏在一只铁锅里,然后带着铁锅东躲西藏,逃避特务们地毯式的搜查。
当铁锅也不安全的时候,娜嘉只好焚烧了手稿,她将诗歌一行行地铭记在心中。夜深人静时,她依靠吟诵丈夫的诗篇来抵御寒冷和孤独。
她告诉自己,必须活下去,为了诗歌,为了丈夫,更为了自己。
我觉得,在一个寂静无声、恶行肆虐的时代,一个写作者在写作诗歌之前,更应当彰显恶人们的恶行。当罪恶还在肆无忌惮地横行的时候,躲在小房子里写诗,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对自己危险,对别人也危险。我们首先要建立起一道坚固的屏障来,我们要让这道屏障保障诗人和所有普通公民的生存。
关于海子,我想跟你深入探讨一番。我当然也喜欢海子的诗歌,尤其是他的短篇抒情小诗。相反,那些他自己非常得意的长诗,我丝毫也不看好。我认为,他的才华不在于此。他梦寐以求想当王子,这不好。
你所引用的海子的那首小诗,也是我最喜欢的。
海子所咏唱的爱与幸福,散发着永恒的魅力,增添着我们生活中的亮色。摩罗根据这首小诗写过一篇题为体验爱,体验幸福的文章,爱与幸福这两种质素都是我们这个民族所匮乏的,在中国的当代文学中也长期缺失。海子的诗歌中有星星点点的亮色,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在我的第一本书中,我曾经用歌颂的语言写到过海子,写到过他的生存与他的死亡。但是,经过最近两年多的思考,在反复研读海子的作品之后,我对他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和评价。
很遗憾,这些认识和评价是负面的。死者本来不应该受到打扰——在这里,我仅仅把他的文字作为当代思想史上的一份重要材料来讨论。
海子的诗中有不少我所认定的"毒素"。最突出的是,他有一首诗题目叫秋天的祖国。诗的副题清楚地表明,这是献给某"大人物"的,姑且隐去不彰。我读了以后,难受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诗中有这样的句子:
"他称我为青春的诗人爱与死的诗人∕他要我在金角吹响的秋天走遍祖国和异邦土地表层那温暖的信风和血滋生的种种欲望∕如今全要化为尸首和肥料金角吹响∕如今只有他宽恕一度喧嚣的众生∕把春天和夏天的血痕从嘴唇上抹掉∕大地似乎苦难而丰盛"
这样恶心的诗句是不可饶恕的——即使用单纯、天真、幼稚、浪漫、糊涂这一切的字眼和理由来解释,我也决不原谅写出这样的诗句来的海子。
把鲜血诗意化,意味着又一次的血流成河;把屠杀诗意化,意味着又一次卑鄙的残杀。不能因为尊重伟大领袖的浪漫诗情,就漠视在三年"人祸"中活活饿死的三千万到五千万老百姓的生命。不能因为赞赏伟大领袖的青春气息,就淡化在"文革"乃至历次政治运动中被以各种各样方式折磨至死的数千万中国公民的生命。
对苦难的讴歌是虚伪的——如果不思考并杜绝苦难所产生的原因;
对理想的颂扬是危险的——如果用权力来强迫别人接受你的理想。
"如今只有他宽恕一度喧嚣的众生",这是海子的诗歌中最可耻的败笔。究竟谁享有"宽恕"的权利?在海子看来,领袖成了上十字架的耶稣,他高高在上地宽恕了芸芸众生,真是这样吗?
我认为,事实恰恰相反。施虐者宽恕被害者?这是什么混账逻辑?
宽恕的权力,不在领袖那里,而在普通公民们那里。
每一个死者和生者,每一个生活在中国土地上的、有良知和责任感的中国公民,都不会宽恕那些以诗歌和"主义"为面具,玩弄权术、满足个人私欲、践踏公民生命、破坏神州环境的历史罪人们。
我认为,无论一个人多么具有浪漫的诗人气质,无论一个人拥有多么宏大的理想,他都没有权利拿别人的生命来做实验,他也没有权力强迫别人无条件地跟从他去实现这个理想。
这是一个一点也不复杂的常识。然而,诗人们却经常违背常识。
在这里,海子混淆了"先知"与"罪人"的界限。海子将"罪人"当作"先知"来歌颂,这并非他一时的失误,这表明他的内心深处存在着蠢蠢欲动的毒素和魔欲。有的时候,这些毒素和魔欲支配了他、占领了他。人生而平等,人不可能成为神。"伪神"是最大的"罪人",膜拜"伪神"是一种极其严重的罪行。僭主残暴的统治违背天道,必然是邪恶的。
我一直认为,再伟大的诗人也不应享有违背常识的豁免权。诗人也应当遵循每一个公民都遵循的律法。
当年支持法西斯暴行的大诗人庞德,也得接受人间律法的审判和惩罚。
因为犯下了鼓吹法西斯主义的严重的罪行,庞德被美军装进笼子里示众。尽管这种惩罚丝毫没有顾及诗人的人格尊严,但是我一点也不同情他的这种可耻下场。
道理很简单:如果我们同情并豁免庞德——仅仅因为他是一个杰出的诗人,那么,谁来同情那些被法西斯虐杀的、籍籍无名的犹太人和参加抵抗运动的战士呢?谁来替那些受尽折磨的无辜生命讨回公道?普通人的生命和尊严,难道就比不上诗人的生命和尊严有分量吗?
我认为,正义的砝码重于艺术的砝码。
因此,所有颠倒常识的话语,我都会毫不留情的批驳,包括海子在内。
在一个根本没有丝毫诗意的世界上,假如诗人硬要制造诗意,那只能是虚假的诗意;人间本非天国,假如硬要把人间当作天国,那么撒旦就会趁虚而入,成为骑在我们头上的、绝对的、暴虐的统治者——这也许是我的"杞人忧天"。但是,这种隐忧或许是必要的。
我们必须警惕并诅咒恶人与恶行。
这是我们的权利,也是我们的义务。
圣经中说:
试看恶人因奸恶而劬劳,
所怀的是毒害,所生的是虚假。
他掘了坑,又挖深了,
竟掉在自己所挖的坑里。
他的毒害必降临到他自己的头上;
他的强暴必落到他自己的脑袋上。(诗篇7:14-16)
把恶人当作义人,就是帮助恶人为恶,就是遮蔽了义人的正道。所以,我要严厉地谴责海子——在热情地赞扬他的同时。
谈了一段海子,我还想谈沉沦的圣殿。
宁萱,你在信中提到的沉沦的圣殿,也是近年来我很喜欢的一本好书。这是一份极其珍贵的、活生生的史料。主编这本书的四川诗人"廖胡子"是我的好朋友,以后有机会我引见你认识他。不过,九十年代以来,老廖就不再是"诗人"了。当诗歌失去对当下生活的疼痛感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放弃了诗歌的写作,而作为一名底层社会学者开始他独特的社会调查。
老廖是一位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古典大侠。他头大如斗,头光如镜,粗暴的外表里面,却有一颗温和的心。他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却还能够时时发出爽朗的大笑,他的笑声是人世间最纯净的笑声。
我相信,见了面之后,你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廖胡子的。
你还谈到书中有关郭世英的章节。郭世英的有关材料,以前我就看了很多,老早就想为他写点什么。他不应该被历史淹没。他的名字应当比他父亲的名字更高贵。
这个英俊而忧郁的青年,我北大的学长。他在疯人院里嚎叫,而他的父亲在王府花园里练习书法。他发现了恶人的恶,他忍无可忍。
沙皇统治下的俄罗斯,还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生存的空间,尽管他生存得艰难且苦痛;而在红旗飘飘的中国,却没有这名具有陀思妥耶夫斯基气质的青年的立锥之地,尽管他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的儿子。
如果说郭沫若让人不齿,那么郭世英则让人仰视。
我的童年时代,曾经在郭氏老家所在的小镇乐山沙湾生活过。我去过郭沫若的故居,那是大渡河边的一群阴晦的宅院。这种宅院的生活,固然会让少年郭沫若产生叛逆的心理,但是在另一方面,也使他对权威产生天然的膜拜。郭沫若的一生,一直被这样一种极度分裂的人格所左右着。
大渡河滚滚东流,是清是浊,人人心中有数。
一九四九年以后,郭沫若尽管被推为文坛继鲁迅之后的"旗手",并进入"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行列,但他在上层并不受尊重。
罗瑞卿的女儿罗点点,从小随父亲出入于最高层的交际圈中,观察到了许多外人不得而知的细节。她在回忆录中提到,一九六零年,郭沫若的蔡文姬上演,当场一位将军半开玩笑地大声说:"曹操如果像郭老写得这样好,我就介绍他入党。"
这一细节给罗点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许多年以后,罗点点评述说:"我不记得郭沫若先生当时是否在场,但这种玩笑中包含的轻佻和不以为然,以及周围人对这种玩笑心领神会的响应,却留在我的印象里。对我的判断力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说来难以置信,我们这些小孩子也会势利地在这种玩笑中辨别出一个人在党内的地位是否重要。"这一画龙点睛般的评论,让我产生了许多感想。
圣经中说:
人必按自己的智慧被称赞,
心中乖谬的,必被藐视。(箴言11:8)
的确,一个不尊重自己的人,自然不会获得别人的尊重。"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郭沫若真是咎由自取啊。
在我看来,沉沦的圣殿不仅是一本文学史的重要资料、一本鲜活的人物传记,更是思想史顽强跃动的脉搏。这本书中,除了诗意盎然的部分之外,还有不少冷峻、严厉的"反诗"的部分,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了?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朦胧诗的重要成员周舵。他在当年最好的朋友一文的后半部分,借题发挥地说了一段话:"中国百年来的大灾难,基本上都是知识分子(特别是具有诗人气质的那一部分人)所为。他们自命精英,其实满脑袋浆糊,连基本的常识都不具备。比如说,不疯比疯好,健康比病态好,这应当是常事吧!中国的知识分子偏偏要反过来说,疯比不疯好,病态比健康好;不但自己病,不疯的也要想办法疯,而且不搅到中国人统统不疯掉不算完。倒是老实本分的劳动人民,虽说知识不多,起码不疯,有健康人的常识,包括慈悲和同情心在内。所以我说,最可怕的不是无知,是系统化知识化的偏见偏执,那种东西十之八九要把人逼疯,把世界搅得鸡飞狗跳。"这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对"诗人"最严厉的批评。这些话正是我想说的,而周舵说得比我好,所以我干脆直接引用了。
周舵还说:"我的坚定的立场是:除了人本身——每一个活生生的个体的生命、健康、幸福和自由发展——之外,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其他更值得不惜付出生命代价去追求的目标。离开这个基本的人道主义立场,各式各样冷酷残忍的主张都可以乘虚而入,人类的整个伦理道德体系都会彻底坍台。"周舵是在普遍患了"自恋症"的诗人群落中,罕见的一个能够"反观自我"的清醒者。周舵的判断准确而敏锐。那些歌颂顾城的诗人和学者们,应该认真地读一读这段话。难道一个优秀的诗人就有杀死他人的权力?难道诗人的杀人就可以被我们当作一件卓越的"行为艺术"?这是一种多么荒唐而背谬的逻辑啊。
然而,直到今天,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诗人和作家们,像一群刚刚吃饱猪食的蠢猪,疯狂地在泥潭里打着滚。在他们所谓的"浪漫情怀"背后,是粗鲁鄙俗的领袖欲望和残酷血腥的暴力倾向。
看看最近几年来发生的那些诗坛的争斗吧,他们从观点的争论发展到文字的辱骂,从文字的辱骂发展到当面的侮辱,从当面的侮辱发展到动手动脚乃至大打出手。据一个亲历者告诉我,诗人们在一次会议上爆发的打斗,比起香港电影中的黑社会火并来,更加龌龊、更加热闹、也更加不堪入目。
中国的"诗坛"上,活跃着这样一群披着羊皮的"狼"。他们已经写不出诗歌来了,也丧失了对美和苦痛的感知。他们却懂得制造"事件"来引起公众的注意,也懂得如何把自己操作成一个"品牌"。这些所谓的"诗人"们,尤其工于让外国人关注他们的"探索"——这意味着获得出国的机会。此时此刻,谈论他们简直就是破坏我的心情。
我说了这么多诗人的"坏话",并不表示我对诗歌本身的排斥。相反,我跟你一样热爱诗歌。我很惭愧自己丧失了写诗的能力。但是,我知道你还愿意写诗,那么何必非得"投之以李,报之以桃"呢,你就大大方方地寄几首大作给我吧——幸好,我还没有失去欣赏诗歌的能力。
宁萱,我不知道信封上的地址是否就是你工作的地点,你在做什么工作呢?我很想知道你工作和生活中的一切,只要你愿意告诉我。
廷生
一九九九年六月二十八日
九、廷生的日记
一九九九年七月六日
一个星期了,还没有收到宁萱的回信。
每天中午,从图书馆回到四十七楼,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去收发室取信件,一发现没有宁萱的信,心中就有些淡淡的失落感。
有盼望才会有失落。
那么,我是期盼收到宁萱的信了?这种感觉,自从初恋结束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两年淡如止水的生活,我自动关闭了心扉,不让一个女孩子进入我的心灵深处——她们远远地望一眼便走开了。孤独是一垛修满烽火台的城墙,灵魂被困在围墙内,没有办法突围而出。
洛扎诺夫说:"我们为爱而生。成就不了爱,我们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忍受煎熬。成就不了爱,我们就会在那个世界里受到惩罚。"我忍受了许久的煎熬,有没有获得拯救的希望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究竟什么样的蝴蝶,才能够从沧海的这一端飞到沧海的那一端呢?
那一次的伤口很深,我差点认为再也没有办法愈合了。现在,随着时间慢慢的推移,我渐渐地开始忘却、开始康复。我担心别人无意之中往上面撒盐,便把伤口一层一层地遮掩起来。
我希望,有一天,无意间撩起衣襟的时候,却发现心口的伤疤已经消失了。
我感觉到,这一天,就快来临了。
虽然我曾经爱过,但我并没有真正的"爱情"体验。"爱"可以是一个人的事,即使对方不爱你,你也有去爱的权利;而"爱情"则必须是两个人的事,庄子中说"相濡以沫",大概这就是爱情的最高境界吧。
每一个眼神都能够得到回应,每一个脚印旁边都有另一个脚印——什么时候,我才能够获得这样深切而幸福的体验呢?
暑假我要回四川老家,回家前不知道能不能收到宁萱的来信?想念着她,读她的来信,成了我枯燥的生活中唯一"不枯燥"的部分。
我不知道她的模样,不知道她的家庭,不知道她的工作。除了几张薄薄的信纸,我几乎就不知道她的一切——甚至她爱穿什么样的衣服、她留着什么样的发型、她有什么样的兴趣爱好。
但是,我内心分明感受到了我与她之间的一种亲近、一种契合、一种"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呢?
她不会不给我回信的。是不是我在上封信中说错了什么?女孩子的心思太复杂,像电脑的芯片一样,我无论怎么揣摸都弄不懂。不过,即使我的措辞有不能达意的地方,宁萱大概也不会在意的,她应当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孩。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宁萱没有给我回信呢?百思不得其解。唉,我越想越头疼。
我自己似乎在发生着某种变化——我对异性的敏感正在恢复之中。
与其在这里挖空心思瞎想,不如再给她写一封信。
千金易得,一个红颜知己难求。
我不愿意做岩石,不愿意做孤岛。因为岩石与岩石之间、孤岛与孤岛之间,虽然"同晒着太阳,同激起白沫,同守着海上的寂静",在如此亲密的关系下,却是彼此陌生的灵魂。
它们从来没有倾听过对方脉搏的律动声,也从未认识生命显示予对方的容颜。
我要勇敢地去爱,勇敢地去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