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车内也是一时阒寂,只间或传出一两声轻咳。
就在这时,一只素手纤纤拉起了帘子,露出了桃李敷面的清秀面庞。
“我姊姊重病得很,必须赶快出关就医。小哥可能尽快?”
那声音听着像是故意捏紧了嗓子,只不过极力压低的轻淡细弱冲散了那半分违和。
小兵扫视了眼一身藕绿锦缎长裙皮肤白皙玉簪素雅,乌发过肩遮住了大半脸庞的女子,转眼看向盖着一条大毛毯面色苍白眉眼刻薄的女人,愣了一愣。
“这是你姊姊?”
魏渊点了点头,替半躺着的那人提起毛毯拢好了被角,轻轻应声。
“嗯。”
小兵似还想再询问些什么,可一看魏渊不耐神情,还有气若游丝的确亟待救治的魏深,只得把照身还了回去,放他们出关过行。
那秦王要抓的是几个大男人,这几个女儿家确实没必要在意。
而那车厢之中,林渊皱眉看着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魏缭,神色微怒,声音也恢复了正常,“你本就带病,做什么这么折腾自己?!”
魏缭为求做戏做真,不顾林渊的阻拦,硬是喝下了一碗凉米粥,然后直直吐了出来,吐了小半路,躺在车内半活不死气若游丝。
他体质特殊,许多东西食不得。那凉米粥便是其中之一。
刺激得胃难受,一喝便吐。
先前却硬着头皮硬是喝下了一大碗。
魏缭勉力勾起了一笑,余光看着林渊,声音轻得需要趴过去凑近听才能听出一二。
“你担心我?”
林渊一顿,朝他瞪眼呲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魏缭抬眼看着铺了层软纱不住晃荡的木质车顶,眸色涣散了开来。
“再不开玩笑……怕就晚了。”
他的身体早已一日日地败坏下去,大限步步逼近。
那是上苍的诅咒,也是一物换一物的平等代价。
从一开始,他就清楚自己的最终宿命。
看着一脸不认同隐隐担忧的林渊,他笑了笑,握上那人手,看着林渊一副愣怔神色。
“不会再有下次了。”
难得柔和。
林渊没有甩开他的手,静了下来,神色复杂。
声线喑哑似满载心绪。
“你会被我牵累。”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做?”
“那是以后的事。”
魏缭笑意虚弱,可那眸光直逼人心填满缝隙。让人半分也逃脱不得。
“我只想顾好现在。”
林渊心头漏跳了刹,转开目光隐隐仓惶。
“你知道我报答不了什么。”
魏缭抬起冰凉的手,穿过那人如云如雾的鸦羽长发,一下下梳着。绵软而无力。
就像是强弩之末的转瞬微风,固执地想要栖息在一朝枝头。
“你报答得起。”
他从来不要求什么,也从来不多说什么。
看得清人心,便无所谓问出口。
因为早就知晓了答案。
“什么?”
林渊用垂落长发遮住了过于男性化的棱角,描画了一弯远山眉,淡妆涂抹胭脂腮红,衬着那一身藕绿缎裙,瞧着不伦不类,可也让人呼吸发紧。
魏缭梳理着那人长发的手突然改为按住后脑,将林渊送至了自己面前。
然后抬起细瘦脖颈,笑看着那人愣圆的双眼,微微贴近,缓缓擦过那人唇角。
“圆我一梦……可好?”
眼下俩人都是红妆加面,如此亲昵作态看着倒有些不伦不类。
林渊反射性地想抽回身去,却在半途顿在了原地。
因为那人直视间的凝眸低语。
“太贵重的,给不起。便赠我……最不值一提的肤浅一物吧。”
林渊浑身僵硬,像铜塑的雕像般立在原处。
他想开玩笑,开玩笑说你做梦去吧,可他开不了口。
拒绝在舌尖缠绕,然后堕入了喉口深渊。不见踪影。
他眼睁睁看着魏缭靠近,大脑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识,一切都超脱在了时间之外,漂浮于云端之上。丝毫都感知不到。
魏缭盯着林渊的每个反应,动作顿住,眸色幽深。
半晌,他在那人下颔上微不可察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口,缩回身来眼里浸满笑意。
“你这么紧张,是在想什么?”
林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戏耍了,面色微恼就一脚轻扫了过去,两眼圆亮唬得吓人,“你大爷地玩我呢?”
魏缭指了指那人的下巴,“你的薄礼,我收下了。之后我的心意,不成敬意。不必担心。”
林渊轻轻嘟囔了声“操”,打了下魏缭的肩口,“再敢这么耍我,下次绝对揍死你。”
“死在你手上。倒也挺好。”
魏缭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地说着,就像捡拾起了茫茫沙海中的一粒玩笑话,无人当真。
那时的林渊,完全没有想到魏缭身后背负的究竟是怎样的宿命。
那人从一开始向世人道的,便是满口谎话。
所有人都被骗了。包括他自己。
而这一切,非至临终前的最后一刻,那人绝对不会吐露出口。
就像此时。他开玩笑般说着。
“林渊……我活不过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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