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还是被瑶光舰的沉没,蒙古人临近的消息所刺激,一直哀哭的她,居然开始说话。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刹那间带上了几分生命的光泽,仿佛冬日傍晚的残阳,落山前最后的一次闪动般,冷中透着强烈。
几个太监抹着泪,去后宫伺候皇帝更衣。文臣们相视而泣,哽咽不止。陆秀夫轻轻咳嗽了几声,压住了众人的悲啼,笑着奏道:“启禀太后,微臣不才,无计力挽天河。此刻社稷将倾,理应相从陛下始终。臣家中还有一妻,二子,容臣且去安顿,稍顷便来!”
所谓安顿之言,定是逼着他们自杀,以殉国难了。大伙理解陆秀夫话后的含义,心中一冷,悲伤的感觉一下子被憋住。取而代之的,反而是绝望之后的轻松。
“丞相大人且去安排,片刻后,我母子于偏殿相候!丞相有为国捐躯之心,哀家身为女流,亦不会再令社稷受辱!”杨太后点点头,笑着应答。想让陆秀夫和诸臣宽心一些,眼泪却不肯听话,顺着清瘦的面孔上滚了下来。
“臣家中已无人,就在此与陛下告别吧!”参政知事夏士林擦去了眼泪,对着殿前都检点张德惨然一笑,说道:“待会烦劳张大人找一个手脚利落的弟兄带剑上殿,送在下一程!”
“烦劳张大人!”
“烦劳张大人!”
几个御史陆续上前,给殿下都检点张德施礼。金殿中,唯一一个佩有武器臣子张德颔首相回,解下腰间佩剑,托在了手里。
金殿外,仅余的百十个侍卫在雨中肃立着,电光下,握刀的手被照得惨白。
“诸位有必死之心,难道没有杀贼之念吗。等死,何不提刀死于阵前!”礼部侍郎邓光荐越众而出,大声喝道。
大伙都欲殉社稷,强行出海的寻觅活路的话,他再也提不出来。但挥刀自尽,却又太不甘心。此刻,崖山岛上,宗室大臣的家眷、子女不下五千。大、小熊州、香山岛、还有分散着住在伶仃洋诸岛之上,台山、新会、番隅一带,追随着大宋行朝的百姓、士人不下二十万。眼下虽然大部分百姓都落入了北元之手,但大伙忍辱偷生,就因为行朝还在,华夏文明还有延续下去的希望。
如果帝景和杨太后、陆丞相以及朝中诸臣都选择了殉社稷,事情传开去,崖山附近追随殉国的读书人和普通百姓,人数绝对不会低于十万。
全国各地,闻讯而死者,估计会更多。
既然大家连死都不怕了,何必不与元军拼死。就像国舅杨亮节那样,至少还不曾坠了大宋威名。
“我等俱是文人,邓大人何出此言!”夏士林愣了愣,正色喝道。为国捐躯,是士大夫的本分。但提刀上阵,却是把自己的身份降低到与武夫同类,实在有损文人脸面。
几个御史低声附和,在与敌人拼命而死和自尽之间,他们宁愿选择后者。大伙实在不明白,一向文章、气节都为文人表率的帝师邓光荐,怎么会到了最后关头,说出如此文武不分的混账之语。
“大伙既然连死都不怕,还在乎这文人名声。我辈若是自尽了,跟在身后的数十万大宋百姓,不过一同做了千秋雄鬼而已,能奈蒙古人何。我辈今日杀贼而死,日后必有千万万大宋男人血洒疆场,前仆后继,把蒙古人赶出去。放眼江南,真正的蒙古人不过两万,而愿意为国捐躯的百姓,又何止二十万,两百万”礼部侍郎,帝师邓光荐不顾朝堂礼仪,大声疾呼“等死,做人杰而死可乎?”
“咔嚓!”闪电当空劈下,照亮金殿外众人的脸。
陆秀夫愣了愣,抬头看看邓光荐,突然发现,自己方才的行为着实可悲可怜。众目睽睽下,陆秀夫走到殿前都检点张德面前,拔剑出鞘,挥舞着喊道:“既然如此,我等就血流五步,让鞑子知道何为壮士之怒。张大人,烦劳你且出去,找几十把刀来!”
“末将遵命!”张德大声回答,昂首而出。不一会儿,金殿内外就响起了沸腾的人声,侍卫、太监、宫女,还有附近大臣之家眷,奴仆,男女老幼,提着刀,捧着枪,集结在一起。
幼帝赵昺被太监换了一身戎装,金色皮盔,银色锁甲,精钢战靴,一手拉着杨太后,一手拉着陆秀夫,到金殿口。
此刻已经无需皇帝开口勉励,如林刀枪中,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与天空中风雷之声遥遥相和,把环岛的海浪声都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宫墙外,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清晰,风雨中,隐隐有一哨人马,直奔皇宫而来。
“诸位,跟我举刀杀贼!”殿前都检点张德大喝一声,提枪向宫门口冲去。千余刀枪相随,呼喝而上,那气势,仿佛瞬间集结了千军万马般。
陆秀夫上前几步,提剑,护在金殿口。杨太后笑了笑,抓着一支从杨亮节身上拔出来的血箭,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幼帝赵昺提着把不知何人塞在他手中的匕首,锋刃向前,一双大眼中精光滚来滚去,竟无半点畏惧之色。
“好一个少年帝王,若加以时日”帝师邓光荐看了看皇帝,满眼爱怜。转身入宫,将大宋历代皇帝的灵位和宗谱、典籍,百官名册,御印等传国之物依次擦净,在御案前摆放整齐。摘下布幔帘帘幛等易燃之物,将御案围好。捧着一把香烛,站在了布幔旁。只等元兵一入宫门,立即举火。把三百多年传承化做一股清烟,随赵昺的魂魄飞了去。
忽然,陆秀夫的身体晃了晃,手中长剑“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邓光荐闻声抬头,只见殿前都检点张德,带着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