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海上浪小了,试试沿海路去攻惠州。你尽快清点麾下士卒,出广州,回兵循州!”张弘范摇摇头,大声命令道。
“是,末将遵命!”张珪心中约略有些失望,拱了拱手,快速跑了下去。
张弘范望着儿子的背影远去,轻轻点头,心中,又有了一个全新的做战方案。广南会战至此已经算结束,自己虽然没有抓到南宋小皇帝,却了结张世杰麾下的江淮军,这个结果不算太坏。
接下来的福建会战中,自己必须以快打快,打破文天祥试图长期与朝廷对抗的打算。趁张唐、李兴和萧明哲等人还在两浙,趁陈吊眼所部还在漳州为广南战役善后的机会,向破虏军的心窝捅一刀。
这个战机稍纵即逝。如果达春能看到,张弘范希望他能先行一步。当达春吸引了文天祥的注意力时,自己会有更好的机会。
经历了广南一战,把文天祥像傻瓜一样玩弄在鼓掌之间的打算,张弘范完全没有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以快打快,和文天祥比一比,谁把握战机更准确,谁临阵调整策略更及时。
“张帅,如果我军出兵海上?”李恒在张弘范耳边,低声建议。作为副帅,他很会维护主帅的权威,有了想法,也从不大声卖弄,而是小声低语,让张弘范先做判断。
“李帅,俘获的战舰全归你带回广州。我等兵发梅、循两州,直插南剑。你带领本部人马,和新来的几个降将,沿海岸东进,务必拖住许夫人的兴宋军,让她无力回援福建!”张弘范点点头,低声命令。
“是!”李恒大声答应。心中一喜,广南东路各州降将家产颇丰,到了自己麾下,少不得弄些会有些孝敬。如果在利用他们地头熟悉的特长访得几个美女,李恒想着,眼中露出色迷迷的光。
“李帅小心,文贼诡计多端,不可以常理测之。分兵之后,李帅务必做到两条!”张弘范看到李恒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眼前这个党项将领指挥、统率和作战能力俱是上上之选,唯一的缺点就是贪财好色,所过之处,总惹得地方官员一片抱怨之声。
“大帅请讲!”李恒抱了抱拳,做出一幅很认真地样子说道。
“第一,不得以水师与敌军海战。哪怕是以十敌一,也不得接战!”
“是!末将遵命!”李恒点头答应,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破虏军水师主力还在两浙与福建之间,据俘获的乡民讲,昨夜救走宋帝的,只有五艘战舰,剩下的全是商船。以区区五艘战舰,李恒不信对方有三头六臂,可以击败自己用港中几百艘战舰武装起来的水师。
“第二,天黑后,不得离开军营,独自出行!”张弘范不知道李恒心中的想法,接着叮嘱。
“这?末将谨尊大帅教导”李恒有些不满,但很快满口答应下来。军中高级将领抢民女入营消遣,本来是很常见的事。朝廷对此向来睁一眼必一只眼。但比起在军营耍子,李恒更喜欢到对方家里去玩乐。看着一家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会让他找到更多的人上人的乐趣。
“两位副帅,崖山被烧毁的行宫及府库的清理之事,就烦劳二位副帅选派人手。张某先行一步,在广州等着二位元帅到来,明日一早,大军立刻出发!”张弘范回头,对着阿里海牙和阿剌罕命令。
“是,末将遵命!”阿里海牙和阿剌罕痛快地答应道。先时张弘范让李恒单独领军,并增加他的部曲,使得阿剌罕和阿里海牙两位副元帅在内心深处约略有些不满。但听得张弘范把残宋的行宫和府库归自己处理,两个副帅登时喜上心头。
虽然负责断后的宋军将士焚毁了行宫和仓库,但烧掉的都是绸缎、布匹和字画之类。金银等物不怕火,不会被轻易烧掉。清理行宫和仓库,就意味着二人可以随便把抄得的物品中饱私囊。反正众人都知道府库和行宫是被宋人焚毁了的,将来御史们也找不能指责大伙贪污。这番恩惠,可比麾下增添几万不会打仗,只会拖累人的新附军大得多了。
当即,阿剌罕和阿里海牙点了几百个手脚麻利的亲兵,开始搜索残宋行宫中的金银细软。等张弘范走远,捎带着把行宫附近的人家也像梳头发一样搜索了一遍。无论家中有无主人在场,蒙古兵踢门进去,翻箱倒柜,举止比在自己家里还随意。
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敢怒不敢言。赔着笑脸,忍受着蒙古人的无礼,心中却默默祷告,期待漫天神佛睁开双眼,看看这黑白颠倒的世界,保佑大宋幼帝能逃出生天。
“救苦救难的菩萨,风调雨顺,风调雨顺!”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跪在一座玉制的观音面前,喃喃祷告。
门板“砰”地一声响,几个蒙古兵破门而入。一脚踢翻老太太,抱起观音像挑剔地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扬长而去。
雨被风裹着从残破的门板处吹入,落在老人的脸上。躺在地上的老人身体抽搐了几下,慢慢爬起来,继续跪在蒲团上,对着空空的佛座喃喃祷告。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你开开眼,开开眼!”
仿佛听到了她的祈祷声般,外边的风渐渐小了,雨也慢慢收住,几丝阳光,从乌云背后,缓缓地透了出来,刹那间,阳光洒满了半边海面。
千百只受了惊吓的水鸟,鸣叫着飞上天空,在乌云下,碧海上,展翅翱翔。
白鸥绕着风帆,五十几只大小不一的船排成一条长队,静静地卧在碧波间。。
陆秀夫、邓光荐、张德、凌震,从死亡边缘拣回一条命来的官员们趔趄着走上甲板。风暴终于停了,海面平静的就像熟睡的少女般,再看不到如山波涛。几十里之内,无树、无山,放眼只是一片柔和的蓝。
被风浪折腾了一夜,此刻大伙一个个脸色苍白,精疲力竭,却谁也不愿入睡。扶着甲板的木栏像舰队尾部眺望,心中默默数着船只的数目。
一、二、三、四。一共五十二艘,有十三艘战舰已经不知去向。那意味着,至少三千多条生命,交给了昨夜的风雨。
“唉!”有人叹息了一声,抬头去看头顶久违了的阳光。入眼,却是一片醒目的白。军舰上,云一样的白帆高高挂着,借着风力,推动战舰劈波斩浪。
“原来这船,与后面的水师战舰不同。”有人望着高耸的主桅,低声说道。终于明白文天祥并不是拿大伙的性命来做赌博。脚下的战舰,躯干和大宋原来的战舰差不多宽,却有原来的三倍长。三根主桅高耸入云,桅杆下,横横纵纵,挂着四十几片帆。一些帆片被风鼓得浑圆,另一些帆片却没有张开,用缆绳卷着。显然为了照顾整止舰队的步伐,战舰并没使足全力。
“苗将军,破虏军中,这种战舰有很多么?为什么来的不全是这种船?”幼帝赵昺站在船尾,眺望着长长的舰队问道。
经历一次生死边缘的徘徊,和昨夜的风浪,他仿佛瞬间长大。眼前,也仿佛瞬间被人打开了一道门般,看到了皇宫内很多不曾看到,陆秀夫等人不会,也不曾教导给他的东西。
比如这船、这帆、罗盘、舰炮、还有契约,职责,等一系列似懂非懂的概念。
“不多,就这五艘,刚刚下水没多久!”苗春指了指不远处,另一艘战舰的侧舷说道“水师所用战舰,目前还多是旧舰改造的。陛下可看船漆下面的痕迹,只有这种大块厚板的新式战舰,才能抗得住海浪。”
“嗯!”赵昺点点头,对苗春的话似懂非懂。
“具体细节,末将也不得而知。末将听说,这船是根据福船、广船和阿拉伯船的结构,参照文大人给出的图纸而建,改进过很多次。船身多用得是整料,不像我大宋原来得战舰,全是由短板拼成”苗春搔搔头皮,尴尬的解释。新船为什么建造成这种样子,他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建成这种样子后,船速快了许多,航行时也平稳了许多。
“原来色目人,除了航海,还懂造船!”赵昺结合昨夜对灰头发老者的印象,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我们懂,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很多。他们懂,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也不少。反正,反正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学了他们的本事,咱不吃亏!”苗春笑了笑,看看不远处竖起耳朵听自己与幼帝谈话的陆秀夫,提高了声音说道。
他突然发现,赵昺是个很有意思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千万不能跟着行朝那些读书人学呆了,一辈子就死抠半本论语。今后有机会,他下定决心要偷偷教赵昺很多东西,有些是他从战场上领悟的,有些是他从文丞相那里学来的,有些是他从色目人、法兰克人,甚至更远的民族那里听说的。
总之,文丞相让自己把幼帝带出重围,自己就不能再把他陷进另一个让人绝望的重围里去。望着慢慢走近的陆秀夫,邓光荐等人,苗春心里暗暗地想。
“苗将军,咱们准备去哪?”陆秀夫慢慢走进,低声问道。突然间,他对面前这个看似粗豪的将军充满了戒心,唯恐自己一个疏忽,让他把皇帝拐带了去。
“这也是我准备为皇上和陆大人的事情,此时我等航向正东。可去流求,也可去泉州。流求远离福建和两广,北元目前没有舰队可攻入。闽乡侯打算在那里为陛下重建行宫,文丞相也会派军前来护驾!”苗春抬起头,大声目光深邃得如眼前的大海“另一个目的地是泉州,张弘范取下崖山后,立刻会强攻福建,达春的兵马已入汀洲。此刻我等到底船向何方,请陆大人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