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他倒酒,不急着说话。
食案上有酒有菜,像是两个知心好友小酌谈心的场面。
酒过一巡,翟子慎才定定地望着他开口:“若你真是颜弄玉的入幕之宾,便会来找我。”
“如此说来,我该感谢子慎兄信任我的本事?”金震天举杯敬他,随即话锋一转“既知弄玉是我的女人,你还敢去撕榜?”
“颜弄玉还不是你的女人。”
“全京城都知道。”
“但你让她贴出那张告示。”
“你暗示我不够喜爱她?”
就着烛光,翟子慎观察他的眼眸。两人虽非第一次见面,却是第一次这样坐下来为一个女人喝酒啊!
“我宁可说金兄是尊重弄玉的选择,让她择其所爱。”
金震天眼一眯,定眼瞅着眼前的俊逸男子。
初次见面,他还是个嫩生生的公子哥的模样,虽然两人年岁差不多,翟子慎就是面皮嫩得像个小白脸。在场的人没一个看得起他,不把他当一回事,只是见在引荐人的份上给他点面子。
再次见面,翟子慎在江南已经小有所成,稚嫩的青涩少年已不复见。他才惊觉他眼中不符合年龄的早熟老练,而开始留意他。
第三次见面,翟子慎仍是声名不赫,但却已是许多商号幕后的老板,举止沉静自信,眉宇间有股凛然气势,已然是条潜龙或已经是飞龙?
不过这次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啊!没想到翟子慎会看上弄玉。
弄玉的美无庸置疑,却不知也能让翟子慎这般八风不动似的男子大动春心。
金震天以为,翟子慎这辈子都不会为女人倾倒啊!
他冷漠又深沉,对底下的奉诚讨好照单全收,观察不出喜好,见他上一眨眼与一人交好,下一眨眼便翻脸不认人了。
底细莫测曾有传言翟子慎是杭州栖凤山庄的人,但他从未表态过。
金震天哈哈一笑,灌下一蛊酒后:“我曾欲以五万两金子为她赎身,却被拒绝了。”
五万两——而且是黄金呀!
再有身家的富豪也不是这么个花法,花五万两黄金去买个女人?
胡刚担心地望着自己主子,担心他会为与金震天互别苗头,巴巴地捧着六万两黄金去赎人。
“弄玉以为金兄不足以托付终身?”
“不,是我们太熟了”金震天话说至此,似有感慨,目光透过烛光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回神瞪着翟子慎“阴嬷嬷与我商议过,要将弄玉许配给你。”
咦?胡刚这次是掉了下巴——
“不用彩礼?不用聘金?”
“不必,并且附上嫁妆一份。”金震天咧嘴笑道,将阴嬷嬷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
“有何阴谋?”胡刚眯起眼来“不会是金爷闯了祸”要我家主子当现成的爹吧?
翟子慎冷冷截断他的话,语中带些怒意:“胡刚!”
“可是公子,这实在是太可疑了”声音虽含在嘴里,胡刚还是咕哝着。
“如果是真的,子慎兄要不要这桩婚事?”金震天挑衅地望着他。
“当然不要!”
“要。”
“公公子!?”
“你有勇气,但弄玉呢?”金震天夹着小菜,慢条斯理看似不经意,炯炯的眼神却骗不了人。那是在评估男人的眼神。“你周遭的人也能不在意?”
“他们,不能。”翟子慎不打诳语。他周遭的人确实不像他,无法对出身青楼的颜弄玉有好的评价。
“哦,那我该如何向阴嬷嬷回复?”金震天旋着手中的酒杯,轻声问道。
“但弄玉能。”翟子慎徐徐回答。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颜弄玉不会屈服,并且会用她天生的魅力征服他们!就像第一眼便俘虏他一样的俘虏他亲人的心。
况且,她身边会有他。他不会放任她一人面对豺狼虎豹。
“你要将弄玉带进你的风暴里?你以为阴嬷嬷会答应吗?”
“我不想把弄玉关在黄金牢笼里,而是与她甘苦与共。”
金震天沉吟,半晌才道:“弄玉会很辛苦。”
翟子慎嘴角一勾,将杯中洒一饮而尽。
“我会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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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呀,娘准备了一件嫁衣送你,算是提早庆贺你的生辰”阴嬷嬷看着手中的大红嫁衣,感慨万千。顿了一顿,才又扬起笑容继续往下说:“看你能不能在生辰当天披上嫁衣出嫁,了了为娘的一桩心愿。”
提早庆贺她的生辰?
四周堆满了姐妹们送来的礼品,说明这不是娘一时心血来潮之举,而是众家姐妹一起策划的。
颜弄玉心中敲起警钟:“娘,怎想到要提早过?”
“哎,召夫启事贴出去那么多天了,说不定明天一转眼你便嫁了出去,那时再来提早庆贺已经来不及了。”阴嬷嬷叹了一口气。
“娘该不是已经把弄玉给卖了吧?”颜弄玉怀疑地问。
“没错。身在青楼,你就认命吧!明儿乖乖地给老娘上花轿——娘是很想这么说,可没一个人敢光明正大上门来求亲,唯一上门的又给你退了。唉!我好命苦呀!”阴嬷嬷大叹。
“那娘何需给弄玉提早过生辰?”
“娘明儿个要去看一个好友。人家啊!可不像娘这么苦命,早早便从良嫁人,现下儿子要娶媳妇,请娘去观礼呢!真是好福气,哪像我呀求个女儿从良活像娘要逼良为娼,三催四请”
“娘,要去访友肯定要带上许多东西,你就快去收拾吧!女儿不好耽误你的时间。”颜弄玉听了头痛,忙着赶人。
“哟!赶我?”
“女儿哪敢呢?”颜弄玉陪笑道:“只是娘与老友既然许久没见,肯定要多盘恒几日。而人家要办喜事,娘少不得要备些礼物,怎么好意思因为弄玉而耽搁娘的时间呢?”
“谅你也不敢。”
阴嬷嬷道:“想当初我可是下了苦心栽培你的,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来疼,也不指望什么,只要你能从良嫁人,给娘生个白胖胖的小孙子,你却”
“是,都是女儿的错。”颜弄玉叹了一口气。
美人叹气总是令人心疼的,阴嬷嬷也就不往下说了。
“弄玉,你要记住。”阴嬷嬷起身时拉住她的手,注视着她:“娘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娘,女儿明白。”颜弄玉笔着起身“但女儿真的还不想嫁人。”
阴嬷嬷这回没多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让她送自己出琉璃阁。
转身回房,颜弄玉看着满房的礼物愈想愈奇怪。
娘去访友,所以先给她庆贺生辰,但其他姐妹却不必呀!为何一并送来?
“瑶儿,你去打听打听。”颜弄玉突感事有蹊跷。
瑶儿正清点着万花楼里的姑娘送来的礼物,听到小姐的话只是道:“其他小姐大概是为跟嬷嬷一起热闹吧?你想太多了。”
颜弄玉闻言眯了背对着她的侍女一眼“我瞧你是懒得走一趟吧?”
“哎哟,小姐疑心病太重啦!嬷嬷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嘛!小姐怀疑什么?”瑶儿不以为意,继续清点着礼物。
哇!好美的湘绣哟
“怀疑嬷嬷要把我扫地出门了。”颜弄玉在软榻上躺下,玩着手中的绢扇。
“小姐真的想太多了,你可是万花楼的摇钱树呢。嬷嬷舍不得的啦。”
“是吗?”颜弄玉瞪着楼顶“那她为何老催着我从良?”
终于清点到一段落,瑶儿直起身来,把手中的清单,搁在一边的小茶几上,转身道:“那不一样,小姐。”
“哪儿不同呀?不都是要撵我出门?”
“成亲是‘于归’,从这个家到另外一个家,跟被赶出去的感觉截然不同呀!“瑶儿笑着道。
此时门外传来声音:“瑶儿姐,我们送酒菜来了。”
“喔!”瑶儿闻言忙出去开门。三四个丫鬟鱼贯而入,将手中托盘的酒菜排到食案上。
“祝弄玉姐姐寿比南山”
“得了,什么寿比南山?姐姐我今年才十八,说得我好像八十岁。”颜弄玉从里头出来,微笑地看着眼前一串丫头。
“嘻嘻嘻”她们笑成一团。齐声道:“祝贺姐姐芳辰!”
望着七推八挤涌出去的丫鬟们,她的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她不记得自己是否曾有如她们一般无忧无虑,只知欢笑嘻闹的日子——应该有的吧!只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哇!都是小姐喜欢吃的呢!”瑶儿上前搀着主子,尽一份侍女的义务。
颜弄玉坐下,望着满桌的菜。往年都是众姐妹一起欢闹通宵,今年或许是嬷嬷挑在白日庆贺的缘故,冷清多了。
看来娘这次很坚持要把她嫁出站,她也知道自己的年纪已经不能再拖了但是为何一定要嫁人呢?
瑶、这只小麻雀说过很多废话,但只有一句话说得最入她心——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
不管她现在的皮相如何倾城倾国,终有老去的一天,到时鸡皮鹤发这些来求亲的男人还会认为她美丽吗?
所以还是银子最好,银子永远不会背叛她!即使没有男人依靠,她也能用这些银子打造出自己的另一个人生,不必再依靠其他人!
美丽的皮相,有时不是上天的恩惠,反而是一种惩罚。
颜弄玉笑了笑:“瑶儿,一起来用吧!等会儿小姐我让你挑你自己喜欢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