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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风流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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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广美,是你吗?”

    一个男人看见冲田广美,停住了脚步。

    新宿1百货店附近的街上,冲田广美和朋友分手后超车站走去。人群中,一个高个子男人在广美擦身而过的时候,主动跟她搭讪。

    “嗳哟!”广美瞪大眼睛,面前的男人是高见俊介。

    “真是巧遇啊!就你一个人吗?”高见用充满感情的声调问。

    “可不么,就我自己。”

    “有空闲吧,一起喝杯茶,怎么样?”

    “好极了!”广美笑着点头。

    他们两人朝地铁茶馆走去。广美和高见肩并肩,心口微微颤抖。她和高见相识有好几年了,那是在和冲田结婚之前,和高见有过一小段交往。那时候,高见在一个颇有名气的律师开办的事务所里工作,他刚当上律师,还处在见习过程中。

    “对不起,您的丈夫?”走进茶馆落座之后,高见问广美。

    “今天早上出差了,去追老鼠。”

    “追老鼠?您的丈夫”

    “他在环境厅工作。最近听说将要出现数以十亿计的群鼠。”广美边笑边说。

    听广美说话时,高见感到她的表情里面含有厌倦的意味,白皙的前额和眼睛里笼罩着不安的阴影。

    “是个有身份的人啊,您的丈夫。哪象我这号人,终日泡在人们的纷争里面,每天都得面对人生的缩影。”高见边饶舌边观察广美,她身上体现出当初交往时所没有的矜持,这也许应该说,是已婚妇女的含蓄的肉感。薄薄的衬衫里胸脯高耸,显现出诱惑。高见想起当初交往时,无论用什么办法,也没能够占有广美。突然,旧情燃起了欲火,使他按捺不住。

    “高见君,您夫人?”

    “唔,有一个孩子,是女儿。”

    “哦”广美把嘴唇凑在侍者送来的咖啡怀上。她感到不安,恍惚,沉重的绝望感跃进内心深处。

    高见长相俊俏,具有都市化的感染力,看上去好象轻浮,但他那恰到好处的阴郁,刚好弥补了这一点轻浮,刻划出一个雕像般的男性。

    广美想起,由于害怕高见那轻浮的感觉,她才选择了冲田,这也许是一个失策。冲田身上带有野味,而且逞能。现在看来,冲田的野性是一种缺点——缺乏协调性。冲田在官署里不会钻营,所以一有什么事,他就陷入窘地。说起将出现十几亿只老鼠,他就到长官那里直接申诉。广美一闻此事就看出来了,冲田的前途是一片沙漠。

    正义感是好的。为指责错误而争论,可以赞成。但冲田的行为是浅薄的举动,其结果是他将被解雇。他的主张是保护野生动物,禁止狩猎,并且牵强附会,把一切事物都纳入自己的主张,从而为自己掘下了坟基。把嘴插到了林野厅的管辖范围,闹不好也许辞职。他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真可悲!

    不能受孕,过早丧失女性特征,广美为自己成为这样的身子而痛苦而恐惧。冲田则对此毫无感觉,感受不到爱,他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广美心上出现的裂痕,缓缓地,但又实实在在地加深了。

    黄昏降临,高见看了一下表说:“要是不着急的话”

    广美点点头。两人离开茶馆走进歌舞伎街道。高见把广美带到酒巴,一家柜台式酒巴。

    他们来到酒巴好大一会儿功夫了。高见不停地说话,主要内容是讲他经手的刑事案件及其在法庭上的活动,讲他取得戏剧性胜诉的经历。广美喝着酒热心地听着。高见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显得洋洋得意。他在进行自我克制。

    几杯水酒过后,高见伸出手,抚摸广美放在大腿上的手,广美一动不动,高见握住了它。由于出冷汗而发凉的手掌是男人的手掌。高见手上用力,使她感觉到有一点点痛。好大一会儿,广美才悄悄把手抽回。高见一时哑口无言。再讲话时,已经没有剧才的热情了。他感到光说话没有意思,他在犹豫。

    高见心里想的事,广美明白。在抽回让高见紧握着的手之前,短短时间获得的感受,使她不愿意思考,不愿意辨别是非。在想象中,自己已经脱光了衣服,正在享受爱抚。感觉到高见凉丝丝的手掌正在摆弄自己赤裸的肌肤。她不觉得这样的想象对丈夫有什么不好。女人害怕女性特征过早丧失。这种恐惧是一种类似垂死挣扎的焦躁,在醉酒时,就流露出放荡的本性。

    他们走出酒巴。

    辉煌的夜晚。男人、女人、灯光,交织着仲夏之夜。

    肩靠肩走着,高见耳语说:“对不起,我想”声音嘶哑。

    “什么?”

    “找个地方休息吧。”

    广美没有回答,脚步随高见移动。高见有力的手放在广美肩上,朝旅馆走去。

    走进旅馆的花木丛中时,广美产生了幻觉:看见冲田正悄然地行走在不知何处的山野中。她心里念叨着:我是没有办法啊!

    走进旅馆大门时,关于冲田的幻觉消失了。

    走进房间,女招待刚一离开,高见就靠近广美,吻她。广美慢慢地躺倒在沙发上。高见俯在她身上继续接吻

    过了一会儿,两人分开。广美开始脱衬衣和裤子,说:“让我洗个澡。”

    “不行!我等不得了。”高见说着,把广美贴身的小衣裤拉下,呻吟着搂住广美的身子。广美推拒着,身上渗出汗珠儿,她要去洗澡。高见不让她洗澡,仍用双手按住她的身子。

    广美浑身无力,羞耻感消失了,理智被无限的潜意识吸收了。她顺口说出“我成了你的女人,我做你的女人”等她清醒过来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高见正站在自己面前,身上一丝不挂。广美呆呆地望着他

    二

    冲田立刻看清了,那令右川博士惊呼的庞然大物——黑绒地毯——黑乎乎的液体,不断地涌出竹林。

    “沟鼠!1”冲田叫了一声。

    “对,是沟鼠。”右川的话音沉重。

    曲垣边按照相机快门边问:“是沟鼠又怎样呢?”

    “将发生严重灾变”

    1栖息在下水道里的老鼠。

    庞大的沟鼠集团象潮水一样,密密压压,层层翻卷,使人想起洪水涛涛呼啸而来。前峰已经越过老松树,冲进杂木林,后面还在连绵不断地从竹林里涌出。

    冲田呆呆地朝树下看着,好象是不相信眼前的情景。

    “爬上来啦!”曲垣惊叫。

    几只沟鼠正往老松树上爬,动作灵巧,毫不费力,象流体一样迅速。小眼睛里闪着黑光,燃烧着贪婪,一看见人就直接冲上来。

    冲田用折下的树枝驱赶爬到树上的沟鼠。

    “当心!挨咬的话就会得鼠咬症。”右川提醒着。

    “要吃我们吗?”曲垣问。

    “是那么想的,你看这家伙的眼睛!”冲田边回答边驱赶陆续爬上来的沟鼠。

    “沟鼠啃树怎么办?”

    “那我们就完蛋啦!”

    落入这活着的黑绒地毯当中,眨眼间几十只沟鼠就会盖满全身,不知有没有挣脱出去而逃命的可能性。不过,沟鼠没有啃树。沟鼠集团一刻也不停留地行进,爬到这棵树上沟鼠是被挤出来的几只。

    “好歹赶下去了。”

    “赶下去有二三十只吧。”冲田接着右川的话音说。眼睛望着竹林,不断呕吐出鼠群的竹林,终于恢复了寂静。黑皱地毯最末梢的鼠群也从老松树下过去了。

    “混账!”冲田把最后一只,好象很好奇地爬到树上的沟鼠赶下去了。

    落到地上的沟鼠摇摇摆摆,朝鼠群集团消失的方向跑去。孤零零一只老鼠,看上去丑陋得可怜,成了一只无依无靠的动物。

    三个人从树上下来急忙下山,半小时后才回到汽车里。

    曲垣开着车对冲田说:“你的推测,完全是对的。”

    “不是我,是右川先生的推测。”

    “怎么说呢,你为此事豁出去了,应该说是值得的,这事会叫厅里的同事大吃一惊。”

    “唔”“怎么啦?没精打采的。”

    “没精打采是理所当然的。”右川插嘴说“厅里大概不会所作为。”

    “无动于衷?为什么?连证据——照片都有了啊!”“你刚才看到的那群沟鼠有多少只?”

    “七八万,不,十万左右吧?”

    “没那么多,几万到头了。象这样的鼠群,一九五三年,以岐阜高山市为中心的矮竹开花时就出现过。另外,一九五六年,木曾御山区矮竹开花时也出现过,最大限度不过投放杀鼠剂而已。官方机构不具备产生想象力的因索。对这一次鼠患。有必要根据想象力采取对策。”

    “那怎么办呢?右川先生,您说说吧,象刚才那样,‘自由’的事态分析。”

    “说说?不!”右川缄默了。

    “那个嘛,是这样的。”冲田按过话茬,说:“一般情况下,因矮竹开花而发生爆炸性增殖的老鼠,大都是田鼠,一种体长约十厘米,体重三四十克左右的小型鼠类。我和右川先生原先估计出现的就更田鼠。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竟是沟鼠。”

    “你们的设想对沟鼠不适用吗?”曲垣对持有自我优越感的右川,觉得有点讨厌。

    “沟鼠的体重在二百克以上,根据最新记录,体重最高的达六百克左右,简直成精了。沟鼠每天所需的食必须为体重的三分之一。今天我们看到的这群沟鼠如果是五万只的话,那么简单计算一下,一天就要吃掉十万克食物。十几亿只沟鼠,您想想看吧。”

    “当然,那将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按几何公式计算,一对老鼠,三年后就是三亿五千万只。当然,它不可能按几何公式增长。不过,根据厚生省的统计,一对沟鼠经过一年繁衍可达五千只左右,平均每胎十只。如果食物丰富的话,繁殖率还要高,有一胎生出十八只的记录。竹林全面开花,沟鼠就会不间断地繁殖。问题在于中部山区竹林占地面积的广度,这方面的调查资料,据说任何地方都没有。仅仅是大约估摸着,占整个山地的七成到八成。右川先生说的十几亿是个警钟,也许还会超过这个数。一对老鼠一年繁衍出五千只,是按通常情况根据计算得出来的,实际上,只能达到这个数的百分之一。首要原因是食物不足,可以栖息的空间,一公顷土地有四到五只,即便如此,还是缺少食物,这其中还有天敌的存在。出生的十只鼠里,有八九只都要被天敌捕杀。”

    “竹子一开花,满山遍野都是食物。天敌也不成其为天敌了,是吗?”

    “是的。”

    “的确要发生可怕的灾难。”曲垣眼前出现了十几亿只沟鼠的庞大集团。区区几万只就造成那么恐怖的气氛,他说:“到来年同时开花之前,沟鼠能活着越冬吗?还有,沟鼠原来不是栖息在街道里的么?怎么生活在这样的大山里?”

    “沟鼠具有惊人的生命力和适应性。最近听说,连富士山顶和北阿尔卑斯山的山间小屋也有沟鼠出没。如果在两三千米高的山上搭起帐篷,偶尔也要遭到沟鼠鼠群的袭击。寒冷之类的因素,对沟鼠来说无关紧要。连筑地(地名)一带的冷库里也有沟鼠栖息。沟鼠生活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冰库里,身上长满了容貌,在冷冻金枪鱼里做窝。沟鼠的适应性就这么强,什么都不在乎。若有食物的话,越冬对沟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冲田有关这些鼠类的知识,是临阵磨枪,从右川的著作里获取的。

    “难以对付的动物啊,沟鼠!不过既然了解这些情况了,还不能说服环境厅吗?”

    “不能!”冲田摇摇头说“正如右川先生所讲,假若是局部开花,在此之前有过几次?不都是山白竹吧?到厅里亮出照片也不能证明所谓‘早开’,更不能证明来年同时开花。如果只是局部开花,仅仅几万只老鼠,那么,投放杀鼠剂就足以对付”

    假设让铃江课长看证明照片,他将为之脸色一变。但他会立即挺直腰板转入反击,于是老调重弹——鼠害归林野厅所管。除非解开鸟兽东迁之谜,从而证实冲田的鸟兽可以抑制鼠类爆炸性繁殖的主张。铃江对此不以为然,而且得不到那样的证据。

    冲田不想报复铃江。也许造成史无前例的惨祸,面临这样的灾变,作为官方机构,尚且不能中断与业主们的粘连。最低限度,连必要的禁止狩猎都做不到。冲田只是对此感到愤怒。而且这机构就是环境厅,所以尤其令人无法忍受。

    突然,冲田想起自己的妻子,如果让她看证据照片的话,她大概不会理解自己丈夫豁出去的价值所在。

    “我要用报纸唤醒舆论!”曲垣口齿流利地说“根据中部地区竹林的占地面积,提出沟鼠增殖的设定数,计算出鼠害给林业、农业造成损失的金额。国民面对如此庞大的金额将大吃一惊。再刊出证据照片。”

    一大奇闻!曲垣心里想,如果那白骨死尸是老鼠所为,那么猫犬的失踪也一定是老鼠干的。老鼠甚至袭击逃到大树上避难的活人。因此,这将是一篇骇人听闻的报道。曲垣已经开始构思精采的标题。

    “你们呀!同样缺乏想象力”右川发出叹息声。

    “啊?”冲田熟悉右川的牌气。从前他是个目中无人的人,沉默不是他的习惯,觉得他那象是换口气的语气里面,包含着某种不安。

    “你们就没想到吗?十几亿到二十亿只老鼠,眨眼就会把满山遍野的竹籽吃光,然后,大举进攻街道。”右川的口气象责难他们俩。

    “老鼠上街”

    “对!田鼠发生爆炸性增殖时,尚且会冲进村镇,更何况沟鼠原来就是以街道为家的。沟鼠比田鼠更凶残。”

    “冲到街上的话,将会怎样呢?”曲垣问。

    “挨个洗劫山里的村镇,沟鼠雪崩似地冲到街上,所经之处,不要说庄稼和杂草,从猪狗到牛马,一切生物踪迹全无。”右川若无其事地说着。

    “”“甲府市?”

    “甲府!”右川凛然的声音,使冲田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气。

    “从地形上看吧,把食物吃光的老鼠,大概不会越过山脉,如果从山上下来的话,那就是甲府盆地,只能是那里。沟鼠从四面八方涌向甲府市,造成恐慌。”右川停顿了一下,自言自语说:“是的,发生大恐慌。”

    “具体点说,什么样的恐慌?”曲垣停住汽车问。

    “会怎样!你们想想看。”右川不再说话。

    “首先会发生传染病吧。”冲田回答。语气说回答,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老鼠身上带有沙门氏杆菌属中的肠炎杆菌,还有韦耳氏病,是一种急性传染性黄疸。还将不断出现鼠咬症,羌虫病也将发生,还有甲府独有的日本血吸虫病。所有细菌将以老鼠作为传播媒介。将引起难以对付的高烧。”

    “没有预防的办法吗?比如出动自卫队,用火焰喷射器烧杀冲到地上的鼠群。”

    “鼠类是夜行动物,如果在夜间行动怎么办?而且,如此广大的山区,火焰怎么覆盖?”

    “可也是啊!”曲垣吸着烟卷,从岭上看见的秋季山景,是清新的。

    “总觉得,随着展开想象而带来的戏剧性,象是科学幻想小说。”曲垣苦笑说。

    冲田没有笑,说:“根本的防御是在明年开春之前,把山白竹一扫而光。”

    一扫而光是不可能的。可又只能这样想。

    鼠害大爆发之后,对手是鼠类当中性格最凶残的沟鼠,确实令人恐惧。

    他认为自己的面子和铃江课长的报复之类没有关系。即将发生的重大事件孕育着危险的因素。

    三

    “的确”铃江课长注视着胶卷,看了好大一会儿,随后把胶卷退还给冲田。这种反应早在预料之中。他是边看胶卷边思考,这件事,怎么办。等到他扬起脸时,已经打定主意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说:“看得出,是山白竹开花。但这是‘早开’现象,要作为随即到来的同时开花前兆,显得证据不足。也许是局部开花吧。”

    “是的,没有证据。可是,与此相反的证据也没有啊!难道不该设想同时开花,进而制定对策吗?”

    “对策归林野厅考虑!”

    “课长!”

    “什么?”

    “我向您提出预告,中部山区的山白竹将全面开花结籽,随即出现十几亿只老鼠。那如果不是真的,我愿承担责任。我豁出命去跑到山里调查,在那里把‘早开’和几万只老鼠摄入底片,带回来作为证据。请您虚怀若谷,接受事实,考虑对策,这不是应该的吗?难以应付的事态已经迫在眉睫!”冲田没有表现出昂然自得的样子。

    “打算用那些底片打败我吗?”铃江那实干家型的人常有的、严肃的面孔对着冲田。

    “那样的事,我想都没想过。”

    “可是你要怎样呢?”

    “在开花之前,把中部山区的竹子砍掉,或者用药剂竹子枯死。没别的办法。这也不仅仅是林野厅的事。中部山所建立的广大国立、国定公园,归我们环境厅管辖,因此必要采取联合行动。有关作业,我认为最好是恳请自卫队出动。”

    “幻想家,你呀!”铃江的眼神流露出怜悯,说:“你让自卫队为那种事出动吗?就算是自卫队出来协助,又能砍掉多少竹子呢。枯死剂?投放枯死剂试试吧,森林将受到样的危害呢?还有,让竹子都枯死,那么一到雨季就会导山表崩塌,形成山洪,洪水袭击所有的山村。你想过么?可就捅了马蜂窝啦!到头来,这个责任谁负?你不是自然生态保护者吗?占山地面积百分之八十的竹林,也是重要的自然生志环节之一。这一点,你难道忘记了么?”铃江说,似乎抓住了问题的要害。

    “弄死竹子会引起山表崩塌。这一点我忽视了。但是,那么一来,就对竹子置之不理吗?”

    “不是没有办法嘛?首先是所谓竹子满山开花,哪里也没有科学的证据。你的那些底片不是‘早开’,说不定是局部开花,那样的话,就随它去吧。象多次讲过的那样,投放杀鼠剂就足以对付了。把你的底片拿到林野厅去警告他们吧。除此而外,没有我们必须干预不可的事情。”铃江劈头盖脑地把问题捂住了。

    “请问”

    “什么?”铃江的表情很自信,他巧妙地回避了危险的事态。

    “禁止狩猎的事,怎么样了?”

    “纠缠不休啊!你也太”铃江皱起了眉头。

    “是这样。”冲田点点头离开课长。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呆呆地抽着烟卷,两眼发直。铃江的话也有道理,让中部山区的竹林全部枯死,那恐怕也会惹出不可预料的惨祸。要想使其既不枯死又不结籽,那只能是将其拦腰砍断。然而实际上所需要的庞大人力,是无法实现的。那么剩下的办法,只能是投放杀鼠剂。“杀鼠剂”冲田嘴里嘟哝着,黑绒地毯烙在他视网膜上的印象又出现了,一只失群的老鼠竟敢袭击活人,瞪着疯狂的眼睛爬上老松树。那时他们如果逃迟一步的话,现在也许已经变成三具白骨死尸了。连那凶猛而聪明的猎犬都有去无回。恐怕是那猎犬正在高兴地捕杀老鼠时,反被鼠群所灭。

    铃江的估计过低了,认为不过是老鼠而已,大概没有什么了不起。即便把底片送去,恐怕也和林野厅的判断差不多。集团会造成疯狂,人类也是如此。连小小的田鼠,一旦形成集团也会吃人,那么,沟鼠吃人就毫不奇怪了。

    没有办法,无计可施。谁也不相信同时开花说,因为没有科学的证明。人们只相信已经得到证明的事情。特别是官方机构,事情不发生是不会行动的,因为顾虑到失败。官方机构不需要想象力,想象力不包括预算。

    只好保持沉默,静观其过程。象铃江所说的那样,以局部开花而告终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自己心里不知什么地方,也抱有这种想法。冲田认为没别的,只是保身本能引起的恐惧,为的是不让自己陷入困境。

    可是,大概冲田想,也许,林野厅投放比以前稍多一些的某种杀鼠剂,就可以阻止鼠群的发生,但那将是暂时性的效果。那样做的时候,冬天就来了。看上去好象鼠群因其活动受到积雪抑制而毁灭,而实际上正处于胎动期。鼠群在各处吃‘早开’的竹籽,竹籽吃光就吃草根和树皮,等待春天的到来。从春天开始,经过夏天,竹子一开花,整个山区都罩在金黄色里面,竹籽一落地,狂澜就开始逞凶了。

    百年不遇,对鼠类来说,则赶上了一百二十年周期的绝好机会。出生率可达到极限状态。母鼠生仔六小时之后即又开始交配。仔鼠出生十五天后就可以独立生存,再过十五天就进入发情期。老鼠将按最佳的几何公式增殖,到年底将吃完全部竹籽

    膨胀到极限状态的鼠群,像滑坡一样冲到山下。冲田一想起这种情景就毛骨悚然。同时也希望出现那种情景,以便官方机构醒悟,认识到想象力是必要的,这就需要巨大惨祸的到来。

    吸过香烟,冲田把手伸向电话,怎么办才好呢。他打消了凭自己的力量单干的念头。

    四

    三天后,报纸上登出了曲垣写的报道。不是刊登在社会版上,自不待言,成了一篇解说性的故事报道。白骨死尸之谜,猎犬的失踪,山白竹的“早开”这些联系在一起,集中一点在——明年同时开花!根据计算,将出现二十亿只以上的鼠群!作为预告那时灾祸的照片——黑绒地毯也刊登出来了。

    有几个专家和学者做了说明,一方面肯定了竹子与老鼠因果关系,另一方面也对中部山区山白竹同时开花之说提出了疑问。山白竹的开花周期确实是一百二十年,但是,一百二十年前开花的记载并没有。没有记载,也许就不是同时开花,而是此起彼伏的局部开花。

    局部开花,老鼠总数增殖几十万乃至几百万,并不稀奇,然而将对林业造成剧害。但是,老鼠在一、二年之后,将出现溃灭现象,死亡率急剧上升,这是自然法则。

    即使发生溃灭,鼠群仍然处于超密集状态。由此。心理压力增大,致使副肾分泌出的荷尔蒙消耗指尽。死亡的疯狂支配着鼠群,于是鼠群狂奔,跳进河川或湖泊,走向死亡。

    只要不是整个山区同时开花,就不会出现数以十几亿计的鼠群

    人们不认为曲垣的报道是一个警钟。在信息爆炸的世界上,他的报道作为信息浪潮中的一滴水,第二天就被人们忘记了。

    林野厅没有动静。不,动还是动了。大约过了四天,报纸上登出一则短讯;林野厅租用直升飞机,在中部山区投放二十吨杀鼠剂。

    正在活动的只有一个人。东京消毒株式会社社长;中川康平。

    中川康平一次就录用二十名新雇员。他用汽车把所录用的雇员带到千叶的房总海岸,在那里放出沟鼠,进行徒手捉鼠的特殊训练。捕捉的方法不对就会挨咬,一挨咬病原菌就会侵入伤口,受伤者必死无疑。

    驱除鼠患是该社的事业,经营成果逐年递增,该社不知不景气为何物。该社主顾遍及全国,从百货公司开始,以旅馆饭店为主,以及住宅、农业、渔业、工厂

    驱除鼠患用杀鼠剂进行。徒手捉鼠的训练是为了不忘创业之初的精神,中川的起家就是从徒手捉鼠开始的。如果能做到徒手捉鼠的话,那么以后就会很快摸着一切对付老鼠的窍门。

    中川命令雇员:大量订购触媒剂和磷化锌。触媒剂是一种撒在老鼠活动通道上的粉剂,有洁癖的老鼠一粘到身上就得死掉。磷化锌是一种对鸟兽基本无害的杀鼠剂,用于山川投放。每年大约需要五百吨。

    与此同时,中川还租用直升飞机,派遣技术人员,从空中调查沿大深沟一带的中部山区,搜集准确可靠的情报。

    等到过了九月中旬,中川根据空中摄影,证实了山白竹“早开”的山地近三十处。

    “垄断触媒剂和磷化锌!从竹子同时开花的明年六月开始往后,订一年合同。这是机密!”中川下达上述命令。

    中川应该露出得意的笑容,可他脸上却阴沉沉的。

    五

    十二月下旬。

    圣诞节迫近大街小巷。

    冲田准时离开办公室,去新宿。

    他走近k饭店的地下茶室。这里外国人很多。冲田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要了一杯威士忌。窗外是人工园林,繁茂的竹丛映入眼帘,冲田目光呆滞,望着竹丛。

    “竹子?”

    竹子开花也好,老鼠也好,现在都离自己很遥远。

    从十一月十五日开始,狩猎解禁。由于冲田的提案无人理睬,沿大深沟一带的猎场,狩猎者蜂拥而入。报纸上报道:“几十年不遇的狩猎大丰收”从十二月十五开始解禁的黄鼬、狐狸、貂等动物被大规模捕杀。

    冲田感到切肤之痛。

    林野厅发表公告:由于从空中投放了杀鼠剂,鼠群已经溃灭。林业改良普及员送上来的报告多数是微害。

    那群数万只的鼠群真的溃灭了吗,鼠群大概不会只有那一群吧,别处也有“早开”现象,类似那样的鼠群还会有好些吧。可科设想,老鼠吃光“早开”的竹籽之后,为饥饿所迫而吞食杀鼠剂。如果这样的话,鼠群大概会溃灭。鼠类是一种增殖快、溃灭也快的生物

    现在看来,是自己追寻虚幻生物的那种愿望太强烈了。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冲田面前。

    “我来迟了。”那个男人解释着,坐到冲田对面。

    中年男子叫室井,是一家中等信用调查所的调查员。

    室井要了一杯咖啡,然后对冲田说:“这个,是调查报告。”他把装在信封里的调查报告递给冲田。递出去的时候,他的脸上挂着似乎毫无意义的笑容。但让人觉得那是一种猥亵的笑容。

    “结果怎么样?”冲田接过信封,没有拆看里面的内容。他眼睛盯着玻璃怀,对这次调查感到后悔,自己的秘密被他人知道了。突然,难以忍受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也许就是这种心情,使他觉得那个男人的脸上带着猥亵的笑。

    “您的夫人,她有情夫。”室井小声说。

    “是谁?”

    “那个男的叫高见俊介,您知道吗?”

    “哦,不!”冲田没有抬头。

    “他是个律师,所属为第一律师协会。调查报告里,追加有作为证据的照片,——在歌舞伎街附近的‘旅馆西阵’拍摄的。”

    “好吧。调查费用是多少?”冲田取出纸币。

    室井仔细计算费用,然后站起身。

    室井离开之后,冲田打开信封,简单的报告书上写着高见的办公室及家庭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还有照片,一张是一男一女走进旅馆庭院的背影,另一张是走出旅馆时的正面照——妻子白皙的脸庞紧贴在那个男的身上,那神色看上去好象是:肉欲消失,酒足饭饱之后的寂寞神色。

    冲田觉得身上发冷,心里空虚,浑身无力,微微发抖。

    他收起报告书,又要了一杯威士忌,眼睛注视着窗外的庭院,隆冬的风刮下来,摇动着竹丛。

    对妻子产生怀疑是从十月末的一天开始的,厨所里漂着一张不完整的便条纸,好象是撕碎后扔掉的什么东西偶然倒流回来了。破纸片上有圆珠笔字迹——河,河前面的字破了,上面留有“200”的字样,好象是电话号码。

    冲田发觉了妻子的秘密,呆住了。这是连想都没想到过事。可是,妻子明明是有了外遇。撕碎便条,扔进厕所,放水冲走,这种作法本身就证明了这一点。

    第二天就查明了,200是新宿西大久保一带的电话局号码,在行业电话簿上查找,有一家叫做“银河”的情人旅馆。

    冲田沉默了。要不要调查呢?他迷惑了。一调查,这个家庭就得破裂。然而,非得调查一下不可,以避免直接追究。他认为妻子不会轻易坦白,将眼看着她当面说谎,而其谎言逐渐败露的过程,会给双方都带来烦恼,因此,冲田没有当面盘问的念头。

    杯子里的酒已经喝光了。冲田注视着窗外冷冰冰的灯光中,出现了妻子的裸体,正让一个男人拥抱着,这是从未让冲田见过的奔放姿态,她以自卑的表情向那个男人献媚。

    两个浮现在黑暗中的裸体,没完没了地纠缠在一起

    冲田闭上了眼睛,觉得脑海里涌出的这个映像,短时间内不会消失。

    时过九点,冲田回到家里。

    “您回来啦!”妻子没有变化,笑脸相迎。

    “嗯。”“吃饭吗?”

    “吃饭也行,把威士忌拿来。”

    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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