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直跳,眼前发黑。在心没有平静下来。神经没有重新获得力量之前,不要出去,不要下楼,不要突然面对他。我又倒在床上,很饿,昏昏沉沉的,没有洗漱,头昏脑涨,我的感官再次试图穿过那薄薄的墙壁。他现在坐在哪儿,在干什么,他也像我一样地醒着,一样地绝望吗?
中午了,我还在迷惘中煎熬,终于我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所有的神经都发出警报,这个脚步声却很轻快,无忧无虑,一步两级地蹿上来——接着,有~只手敲响了门。我跳起来,并不去开门,问道:“谁呀?”“您为什么不来吃饭?”他妻子的声音有些生气地回答道。“您病了吗?”——“没,没有,”我惊慌地结巴道“我就来,我就来。”现在我只能飞快地套上衣服下楼去。我的四肢抖得厉害,不得不扶着楼梯的扶手。
我走进餐室。桌子上放着两套餐具,我老师的妻子正坐在其中一套的前面等着,她轻微地责备道:“你怎么还让人催啊?”算是问候。他的座位空着。我觉得血涌了上来。这个出乎意料的不在场意味着什么?他比我更害怕见面吗?他觉得羞愧,还是他从此以后不想再与我同桌吃饭了。我终于决定问一问,教授为什么没来。
她吃惊地抬起头,望了我一眼:“您不知道他一早就走了?”——“走了,”我蹑南道“去哪?”她的脸马上绷紧了。“这,我的丈夫可没有承蒙赏脸告诉我,显然——又是一次他惯常的郊游。’”说完她突然严厉地、一疑惑地转向我“您会不知道这件事?他昨晚又特意上您那儿去了一趟——我以为是去告别奇怪,太奇怪了他连您也没告诉。”
“告诉我,”——我只能发出一声大喊。这一声喊把过去几个小时里危险地积聚在心底的东西暴露出来,成了我的耻辱。突然,从我的体内爆发出来一阵抽泣、一阵咆哮的痉挛——
我叫喊着,倾诉着胸中的苦楚,我哭喊,不,我战栗,我在歇斯底里的抽泣中把郁结在心头的苦楚从颤抖的口中倾泄出来。我的拳头疯狂地擂着桌子,我像一个狂怒的孩子一样,泪流满面,把几个星期来像阴云一样积在心头的东西发泄出来。我在这种疯狂的发泄中感到轻松,同时也为在她面前暴露了自己而感到无限的羞愧。
“您怎么了?天哪!”她跳了起来,手足无措。而后她快步走过来,把我从桌边扶到沙发上。“您洁倘一会儿里静一静。她抚摸。一着我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我颤抖的身体仍随着愤怒的余波抖动着。“您不要折磨自己了,罗兰德——不要折磨自己了。我了解一这~切。我预感到它会发生的。”她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但她一的声音突然变硬了。“我清楚,他能使一个人怎样地疯狂。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但您相信我,我看到您这么依恋他这个一无所依的人,一直想警告您。您不了解他,您变得盲目,您是个孩子——您什么也没预感到,即使今天,您还是什么都没预感到。
也许您今天第一次开始有些明白了——这对您、对他都更好。”
她温暖地俯身在我的身旁,我感到她的声音像从一个透明的深谷中传来的,她的手的抚摸使我安静,麻痹了我的痛苦。好舒服啊,终于,终于又感到了一丝同情,还有,终于又一次这么近.地感到一只女人的手,这么温柔,像慈母的手一样。也许我也长时间没有得到这么温柔的抚摸了,现在,透过忧愁的面纱,我又感到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的关怀,这使我在痛苦之中感到一些快慰。可是,我多么羞愧啊,我为那泄露了秘密的爆发而羞愧,为那暴露了内心的绝望而羞愧!我的意志不能控制自己,我艰难地坐起身来,又一次喊出了一大堆抱怨他的话——他怎样将我推开,又过来纠缠,将我重新拉回身边,他怎样无缘无故地生硬地对待我,——他是个虐待狂,我却依恋着他,怀着爱意憎恨他,又怀着仇恨爱着他。我又一次激动起来,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她不得不重新使我安静,用那温柔的手轻轻地把我接回到沙发上,终于,我平静了一些。她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我感到,她理解这~切,也许比我理解得还要多。
我们沉默了几分钟,而后女人站了起来。“现在您已经做够了小孩,该拿出男人的样子来了。去坐到桌边上吃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个误会,就会解开的。”看我不太情愿,她又强硬地补充道:“会解开的,我不能再让您听任摆布,糊涂下去了。这得结束了,他得学着克制自己。您太善良了,不能卷入他的冒险游戏。我会跟他说的,您就相信我好了。可现在您得吃饭。”
我羞愧地听凭她把我引回桌边。她马上开始谈起一些闲事,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或者已经把它忘掉了一样,我心里对她十分感激。明天是礼拜天,她逼迫道,她要和w讲师以及他的未婚妻一起到附近的一个湖上去郊游,我一定要一起去,去散散心,把自己从书本中解放出来。我所有的不快只能归结于过度劳累和神经过度紧张;游游泳或散散步,我的身体马上就会恢复平衡的。
我答应~起去。干什么都行,只是别孤独,别呆在我的房间里,不要再有那些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