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站了会才蹬蹬蹬下了楼。跑堂冯三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殷勤地帮她将两坛子密封好的梨花白送到了马车上。
“二娘子小心。”
冯三发觉刚刚战斗力比斗鸡还甚的苏二娘子此时恍恍惚惚的,忍不住开头提醒了下。
小八跳下马车,将二娘子一并扶上车,马车便“得得得”地往苏府赶,等到得苏府门口,天色已然大暗。
天上星斗漫天,一轮圆月高挂,苏令蛮这才恍然发觉——今日正是正月十五,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
可惜……
她心中发苦,夜色凄清,唯有小八的木屐在她身后有规律地作响。
苏令蛮匆匆去了趟正院,发觉阿娘已经沉沉睡去,不再打扰,略嘱咐了郑妈妈几句,就准备回揽月居。
早间青石路上的积雪经了一个白天,已经化去成为沁凉的雪水,路面湿漉漉的一层,寒意一阵阵地从脚底浸入体内,便是大麾也完全遮挡不住,苏令蛮又忍不住拢了拢大麾。
揽月居赫然在望,巧心提着一盏宫灯不住地翘首往外盼,待看到两人赶来,才松了口气:“二娘子,怎这般晚回?”
走到近前,才发觉苏令蛮面色苍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念叨道:“二娘子,你大病初愈,往后有事竟可吩咐奴婢,奴婢帮您去办。”
苏令蛮知道巧心不过是担忧,笑道:“好了,别磨磨唧唧的,进去吧。”
巧心一边引着苏令蛮入内室,一边朝门口吩咐:“小刀,速去提两桶热水来给娘子泡一泡,去去寒。”
苏令蛮解下大麾放到屏风上,巧心这才发觉她浑身狼狈,连裙摆都撕裂了一大块,手心小腿,被细小的木刺所伤,露出斑斑的痕迹。
“娘子,你这是……”
苏令蛮坐下,为自己斟了杯热茶,狠狠灌了口,感觉到发僵的身体回暖,才道:“无妨,小事一桩。”
巧心留意到屏风上挂着的大麾皮毛溜光水滑,一色都找不出一丝杂毛来,每一丝毛尖都透着光泽,一看便所耗不菲;对这明显是男人的大麾,她忍住没问,只到厢房取了常备样品来为苏令蛮受伤的地方涂抹。
往年她御马齐射亦常有磕磕碰碰之时,也没见这大面积的伤痕,巧心一边帮她拔刺,一边涂着药,眼泪便忍不住簌簌往下落。
苏令蛮看得好笑:“巧心,我这挨疼的都不哭,你哭什么?”
“正因为娘子总喜欢硬挺着,奴婢才忍不住为娘子哭。”巧心抹了把泪,哽咽着道。
苏令蛮伸手抚了抚巧心的发顶,叹道:“你啊……”
常说父母亲缘大过天,可在她看来,还不如这常随身侧的丫鬟。
小八指挥着小刀和小剑将净桶灌满,待水温合适,便转过屏风来:“娘子身上有伤口,泡澡是不能了,不如便站着熏一熏热气,擦一擦身便罢?”
苏令蛮浑身不得劲:“不成,还是泡一泡舒坦。”
巧心与小八哄孩子似的:“二娘子,莫耍脾气了,等你伤口结了痂,想泡多久便多久,啊?”
看着二娘子明明受用又忍不住笑意的眼神,巧心暗地里叹了口气,二娘子这么好,一根肠子通到底,直率又温柔,从来都刀子嘴豆腐心,怎么旁人就看不到?
一副皮囊而已,就这般重要?
苏令蛮累了一天,略进了点粥水,擦了擦身,便一头倒下了。
巧心将青丝花灯罩将铜灯灭了,细心地在外间留了一盏幽暗的小灯,才蹑步走了出去,一个人睡在外间的小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忽儿想到二娘子的未来,一忽儿又想到定州城里那等人落井下石的嘴脸,渐渐也就睡着了。
苏令蛮半夜被饿醒了。
她一连躺了三日,白天又只进了些稀粥,本是不抗饿,何况在平日她一顿都需进常人三顿的量——
此时被腹间咕噜咕噜的翻搅搅弄得完全睡不着,饿得心直发慌,憋了会实在憋不住,忍不住掀被起床。
巧心睡在外间,迷迷糊糊地问:“娘子可是渴了?”
苏令蛮挥挥手,意识到她看不见,闷闷道:“无妨,你且睡着。”摸黑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壶内茶水还有些余温,她饿得什么也顾不得,手抖着就往下狠狠灌了一大口。
桌上还摆着阿娘早间拿来的什锦糕,过了一日,仍然透出什锦糕特有的香甜之气。
苏令蛮狠狠嗅了一口,捏住蠢蠢欲动的右手,嘀咕道:“不成,不成,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阿蛮,你自己可千万争气。”
不能吃,千万不能吃。
说完,生怕自己后悔似的,连忙转移开视线,拿起茶壶便对口吹了一大口,直到感觉肚子被茶水灌满了,才打着嗝回到了床上。
外间巧心咕哝着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苏令蛮大呼了口气,生怕自己这窝囊的模样让巧心见着,此时放了心,闭着眼就着一肚子茶水,又度过了难捱的后半夜。
当小八早早来换巧心的班时,惊讶地发觉二娘子早就不在房内了:“巧心,你可见到二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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