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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兵器库中,犹如伫立于刀口剑尖。那一把把或古朴或崭新,或锋利或钝朴的冰凉器械,无一不散发着凶器的嚣张。往日我漠视它们,今时它们却与我体内叫嚣的杀人****共鸣。可是,杀人的并非它们,而是人,人的心肠。杀人的不止它们,还有无数种只要能想到就能做到的方式。
西日昌告诉我,他原先的安排是叫我再吃些苦头,给我下禁忌,然后被群殴,之后他借此一举清除障碍。但我的出逃险些毁了他的计划,而我的伤卧则免去了被再次教训的苦楚。这便是他所说的“惦你伤了没把你当棋子免了你再次受辱”。
说到底,无非是换个位置,我还是他手中的一枚棋,不过是上位者施舍的假仁假义。
我随手捏起一柄长枪,稀疏的缨子尘封不住浸染的陈血。库房外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来人了。
首先是一头朱翠步摇,跟着是好几头姹紫嫣红,钱妃的身后居然来齐了所有侧妃,看来罪不责众被皇亲贵戚们领会到了精髓。
“姝黎!”钱妃第一个喊。
“姝黎在。”我扫完众女,每位侧妃都带了二、三个丫鬟。
“你该当何罪?别以为爷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姝黎,早在你入府前,我便提醒过你了,做丫鬟要安分。”
“姐姐,别跟她绕舌头了,这样的贱人一棒子打死干净。”
“云妹,她毕竟怀了爷的骨血,教训下就得了。”
“话不是这样说,爷留在昌华院多少日子啦……”
我安静聆听,她们仿佛排演过,我觉得她们都很聪慧,竟然没有一个人当出头鸟。
“这样吧,姝黎,你就到家规前跪个半天认错吧!我们也不为难你。”最后柳妃道。
我仔细思虑,西日昌似乎把他的女人们都小觑了,但西日昌显然不会不知这些女人的底细和能耐。
“大胆贱婢,你眼内还有没有我们?到现在跪都不跪,还死鸭子嘴硬一声不吭!”
“夫人问你话呢!司剑!还不作答?”
我回过神来,手中枪一放,“砰”一声,周遭安静了。整个枪头插入地砖,地面上只露出一把难看的缨子。
我逐一看过每一张脸,没有一个人敢接我的目光。我叹息:“终究是你们的爷厉害,我饶你们不死,但你们今天带来的手下,都给我自绝了吧!这里是兵器库,自己挑吧!”
“啊!”有人尖叫,跟着有人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姝黎造反了!”
看着几个向门外冲去的丫鬟,我幽幽道:“怨不得我!”
细水一亮,横过半空,飞出道道血迹,跟着是一具具尸体倒地的声音。十九名丫鬟,转眼间香消玉陨。她们之中有三人身手达到了固气初期,其中身手最强者跑了最远,倒在兵器库门口。
柳妃以及其它三位侧妃吓晕了过去,只有钱、邱、白三女刷白了脸硬撑着,但她们的腿都在哆嗦。
这次杀人一气就是十九人,我却没有任何不适。我的血本来就很冷,现在则彻底冷了。血水流淌于地,细水不愧为名器,杀人后又银亮如初,滴血不沾。我收回细水,对着清醒的三女行礼。
“我们就在此间等吧!”我抬脚勾来一把椅子,“坐!”
到此时我已明了西日昌的阴谋,确切的说是阴谋的一部分,王府部分。钱妃没有带芷韵来,那个我最想杀的丫鬟,这意味着芷韵对钱妃来说很重要。每一位侧妃都有重要的心腹,联系自己娘家,做些个见不得人的勾搭都会由这些人出面。杀掉她们相当于斩断了侧妃们伸向府内府外的手臂。
以管窥豹,这部分阴谋在西日昌的整个计划中分量并不重。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真正谋算的是朝堂。
时间在一分一毫的流逝,晕倒的侧妃有的醒来后再次晕倒,因为没有人再入兵器库,一地的死尸没有被移走。能保持清醒的都正襟危坐,勉力保持着身为侧妃该有的仪态。
没有人说话,这让我想弹一曲断肠人在天涯。事到如今,她们想必也清醒了,或者说其中一小部分人一直很清醒,只是再清醒的头脑也抵不过西日昌的算计。
这是个局中局,借我假孕独宠吸引她们的视线,同一时间西日昌清洗着王府外的势力,而今天是结算总帐的时候。钱妃和几个清醒的侧妃纠集起所有人,由我操刀收割。罪名很充足很宫闱,很符合西日昌精打细算的一贯作风。唯一未知的便是西日昌究竟能成事吗?我诅咒他阴谋破败,罪名滔滔后被赐死,但我也隐隐期盼这个枭雄成就大事。
晚间,兵器库终于来人,陈风面无表情的宣布:“皇上罹患不治之症,王爷当了摄政王,今晚要留在宫中,诸位夫人请回吧!”
一片倒吸声,各式神情都有。我轻轻喟叹,到底成了!摄政王……即便没今日这一出,这些女子的命也都在他手中,她们及她们的家族最多给西日昌一点小麻烦甚至倒戈于他,但就这么一点小麻烦,西日昌都算计上了。
我径自走出兵器库,一轮明月映照空阔的前路,背后是无法回首的十九具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