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被你婆子发现,你又要遭殃了。”
“对,是。”她用袖子擦去泪水,撸了两把头发出去了。
以后,只要有机会,我妈就把她拉进亭子间弄点吃的给她填一下她那辘辘的饥肠,让她吐吐苦衷,给她些慰籍。
后来,不幸被索珍花察觉到了动静,逼着其老头子又把她吊起来打得遍体鳞伤,哇哇直叫。在屈打下,苦花只得如实招供。
索珍花动员全家大小对我妈大骂,其语言之恶毒、骂声之高亢是空前的,令我们胆战心惊,还恬不知耻地扬言是我妈“教坏了苦花,挑拨了婆媳关系”她还逼她的老头子和孩子要对我们动手。幸好孟师傅妻子出面规劝,也惊动了左邻右舍,她们才未敢动手。但孟妻和邻里却被索珍花指桑骂槐地诅咒了一通。而最使我妈伤心的是苦花也在她的淫威逼迫下居然也跟着恶婆子骂我妈“死老太婆”我妈一气之下病了好多天,只有我还有我的已出嫁的大姐回来照料宽慰妈。一次,苦花又趁机溜进亭子间给我妈下跪忏悔:“大娘,实在对不起你!她逼我骂你,若不依她就要打死我。我没办法,请大娘打我吧!”
我妈听了稍感宽慰,叫她起来不要跪,并说:“不怪你!不怪你!我知道,你不骂我,你的小命就难保了。”
“实在对不起大娘!我这个嘴巴不好!”她边说边狠打自己耳光。我妈赶紧抓住她的手,不准她自打,并要她快出去以免再惹“祸”她临出去前又给我妈磕了个头。
1949年4月,我父亲吐血而亡。大姐回婆家后,只剩我们孤几寡母,人少势单,更是受到索珍花咄咄逼人的欺凌。我们忍气吞声地过日子。但一不小心还是会厄运临头。一次吃午饭,我向妈将老师说的“杀子报”故事轻声细语地向她叙说,即古时某恶妇人为了同和尚偷情,竟把孩子视为障碍,狠心地杀了。不料这触怒了也在吃饭的索珍花。只听“啪”的一声巨晌,她把筷子猛地拍在桌上,霍地站起来对我大吼:“你这小鬼讲什么?是说我会杀孩子?好大的胆!你说!你说!”
“财儿是听老师说的故事,怎么是指你呢?你要多哪门子的心?”
“你这个老寡妇也不是东西!”
“好了,我们孤儿寡母吃你不消。我们让你!财儿,我们把饭菜端到亭子间去,不在这里受气。”我同妈立即躲回了亭子间。可是楼下的骂声秽语仍不绝于耳。我们再也进不了食,妈搂着我在亭子间着实地伤心啜泣。看着爸爸的遗像,妈妈说:“你迟些走就好了。你丢下我们母子,我们更受罪了。你请阎王发发善心,把坏女人早点带走吧!观世音菩萨保佑保佑我们苦命的母子吧。”
孟师傅夫妻俩出于不平讲了两句公道话,也被臭骂。他们气得将饭菜端回房内,关门不理会她。
四
不久,上海解放了。许多穷人得以进厂劳动。苦花也进了国棉纺织厂做工。我可以免除一切学杂费,还得到助学金。里弄内也成立居委会,关心居民的学习、生活,调解邻里矛盾纠纷。
大家本以为索珍花这样的恶妇有人去管她了。不料,里弄内召开拥军爱民活动时,这恶妇却以“光荣妈妈”的身份带上了大红花,坐上前台受到优待,真叫人难受得心如刀割。原来,她那个被打出门投了国民党部队的儿子,被解放军俘虏后改编成了解放军战士。“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现在却变成了“恶有好报”恶婆泼妇成了志高气扬的“军属、光荣妈妈”她变得更嚣张跋扈、得意忘形,居然对我们母子、孟师傅夫妻俩和邻里都大开杀戒,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我考进大学到了外地。大姐怕妈单身受气,就将妈接到她家,干脆远离了这恶妇。
孟师傅夫妻俩带着小婴儿另租他处居住。
苦花与林师傅的部队退伍的儿子结婚后住到外面去了。索珍花的子女相继成家也离开了。
人们像躲瘟神似地避开这恶妇。
时光荏苒,多年过去了。我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将妈接到我处共住,母子又团圆相依为命。
我利用出差机会就去上海故居再访。那些老邻居对我分外热情,纷纷告知我多年来的实况。她们说:“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侯未到。这恶婆遭了报应!苦花也为你妈出了气。”
苦花在工厂干得很好,成了劳模,入团入党,得到大家的赞赏。在忆苦思甜的活动中,她哭诉了在旧社会的苦难,特别揭露了恶婆对她的残酷虐待,泣不成声,听者都纷纷垂泪。
这惊动了厂工会、厂妇联。厂组织派人到里弄里来核实了情况,又联合居委会,共同找索珍花严肃谈话,作了切实的批评教育;同时撇开她将林师傅和他的子女单独开会,说明“虐待童养媳”是旧社会常见的恶习,在新社会是绝不容许的,即使对亲生子女也不能暴打恶骂,应让孩子健康成长,因为孩子是祖国的未来;对待邻里和同事也应当与人为善,和睦相处,不能动不动就出口伤人,以所谓“军属、光荣家庭”自居欺侮他人,因为大家都是阶级弟兄姐妹、同志和朋友。骂人、打架、仗势欺人都是旧社会帮会黑道的坏作风,新社会是不允许的;希望他们明事理、懂道理,共同帮助索珍花努力改正缺点、认识错误,做个名副其实的好公民、“光荣妈妈”不要给“军属”丢脸。林师傅和他的子女、包括已退伍回来就业的儿子,都纷纷表示一定不辜负组织期望,作好家庭工作,使索珍花做一个正常的人。
索珍花那受得了这种批评教育,看到组织又将她家人召集开会,更是大动肝火。于是,她要找苦花算账,因为这一切都是她惹出来的。她天天在家骂人、摔东西,要她老头子再像以往那样去毒打苦花,要她的子女一起去围殴苦花。但此一时不是彼一时,形势变了,人也变了:她老头子和她的子女都觉悟了,反过来指责她的不是。她气得全身发抖,食不进,夜不寐。她恨得咬牙切齿,火打心中烧,恶向胆边生,就藏把尖刀,入夜闯入苦花的住房,向媳妇逼进。
她儿子一看知道要出事,立即过来拦阻规劝。但说时迟,那时快,索珍花迅速抽出尖刀对媳妇刺去。苦花用手一挡,被尖刀剌中手臂,鲜血直流。索珍花儿子立即抢下刀子,把他妈推出了门外;回去用毛巾把苦花的伤口扎紧止血,要带她上医院。
苦花推开丈夫开门外出,指着婆子,大声数落她的种种恶行。一时,里弄内围上大批人,纷纷指责索珍花。苦花还大声对婆子说:“你虐待我到了畜牲不如的地步。亭子间的大娘同情我也被你欺侮得病倒了,你还逼我跟着你去骂她,不照你的话去做就要打死我。你太缺德了!”她边说边哭,把一双手心伸展开给大家看“各位大爷大娘、兄弟姐妹们,我手心的疤就是被我婆子用刀凿出来的。她要饿死我,我只好拿冷饭吃,她就戳我的手。”
人群激愤了,有人喊:“打倒恶婆!打倒虐待童养媳的坏女人!”
索珍花大声反诬苦花,但被群众的气势和斥责的声浪压下去了。她一看,大势不妙就像过街鼠一样溜了回去。
第二天,派出所在居委会干部陪同下进行调查,找索珍花进行严厉批评,并警告她说:“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将拘留查办。”
索珍花从此收敛不少,不敢张牙舞爪了,但心中之恨难消,久而久之得了神经病,披头散发,整天嚷着“我要吃肉吃鱼喝酒”林师傅就照办。索疯婆把鱼肉酒拿进房内独吃,狼吞虎咽,不准其丈夫和任何人进她房内。谁进去,她就大叫:“不准吃我的东西!”她经常揪着丈夫又抓又打又咬,要他去杀苦花,去打邻居。林师傅不堪忍受,气得脑溢血而亡。索珍花揪着丈夫尸体不放,说他“装死”要他起来杀苦花、打邻居。
其子女只得将索珍花送精神病医院去冶疗。但怎么也治不好。她最后殁于自尽,结束了她的邪恶。
回首往事,仿佛做了一个可怕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