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具古意,那张大书桌,则是原木的古家具。
隽擎似乎对那书桌有些兴趣,抚摩检视了一下材质,在行地道:“明代的木头?”
婕雍微讶“你看得出来?”
他眼里头精光一收。
“怎么可能,胡乱猜的。”
才怪!婕雍才不信他是瞎猜的,市面上仿古古制家具那么多,能一眼看出端倪,绝对不是大外行。
“齐白石的字,”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墙上的一幅篆书。“真的还是仿制的?”
“真的。”婕雍走近“我男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
“男、朋、友!”隽擎念着这三个字,那超级惊讶的表情,好像在念:原、子、弹!
“我不能有男朋友啊!?”婕雍不悦。
“当然可以。”隽擎夸张的口吻,又回归到平日那种凡事不在乎的表情,好像他刚才的诧讶是一时内分泌不正常。“他送你齐白石的字当生日礼物?哇!真有水准。”
“不是他有水准,是我有水准,”婕雍驳“我从小练书法,一直很欣赏齐白石的字。”
“原来是你有水准,”隽擎夸大地学着婕雍的语气。“失敬失敬。”
婕雍懒得理他那欺负人似的夸赞,不过他的问题又来了“我搬来跟你住,你男朋友不生气?”
婕雍仰头的样子,很像一只骄傲的白鹅。“这是我的屋子,我爱怎样就怎样,他哪管得着。”
“嗯,够强势。”他这话不像赞美,似乎更像在为她男友感到可怜。
婕雍没理他,走向墙边的一张双人座白沙发,又拉又支解地,变成了一张沙发床。
“你就睡这,没问题吧。”她拍拍那床,话句的结束不是问号而是句号,并不打算让他有任何意见。
对这床,隽擎是没有意见,只不过他踢了踢皮箱“我的衣服要放哪?”
“不知道。”这是婕雍的书房,有张沙发床是方便朋友或家人偶尔来可以睡,怎么可能还会有衣柜。“随你。”
他的脑筋动得很快“放你卧室的衣柜?跟你的内衣放在一起?”
“作你的大头梦!”婕雍出声大骂。
“是你说随便我放的。”他很委屈。
“好啦好啦,”婕雍拿他没办法“买个衣柜给你啦!”
他满意了。拍拍那张沙发床,满舒服的样子,他坐下了。
婕雍却站在门口,没好气斥他:“走啊!”“走去哪?”他已经快躺下了。
“去吃饭,”婕雍也已经快吼人了。“顺便买衣柜!”
他这下起床了。
婕雍拿了钥匙,关上大门,两人坐电梯下楼,婕雍没喊计程车,也似乎不打算坐捷运,反而转身走向屋后的另一条马路。
“你要去哪里?”他在后面跟得一头雾水。
“去开车。”
“你有车啊?”
“我男朋友借我的,旧车了。”婕雍平时很不爱开车,因为住家没有车位,每次停车找车位都好辛苦,于是婕雍老是找到一个车位后就停着不想开车了,要不是因为买衣柜也许需要车载,她才不想动用那辆车。
“男朋友?”隽擎对这议题似乎很有兴趣“送齐白石的先生吗?”
婕雍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有多花心?”
“这我怎么知道。”他回答得虽然简单,却像是有着另一层意思,有些怀疑暧昧。
“你这什么意思?”婕雍皱起了眉,忽然想到一个她之前没顾虑到的重点,吓得她赶紧澄清:“喂,你可别以为我叫你来我家住是,是”
“是什么?”他狡狡地接她的话尾,果然有那么点揶揄的意味。
“为了怕你自作多情,”其实婕雍是比较怕自己被他误会。“我现在跟你说清楚,我找你来住,并不是想帮你,或是觉得你这人不错,还是对你有意思。我之所以这么做有我的理由,但绝对跟你无关。”
她这么说,够了断够清楚了吧?但隽擎却还是抓了她的小辫子欺负她:“你解释得好辛苦,而且好像有点愈描愈黑了。”
对付这种男人,似乎有理说不清,婕雍气得一吼:“左隽擎!你再敢说一句!”
他扮个鬼脸。
“不敢说了。我还想要新衣柜呢。”
真是个可恶的家伙!婕雍边开车门边骂。
骂归骂,衣柜还是得买。婕雍载他到ikea挑家具,停了车顺便就在附近的饮食街随便吃了晚饭。婕雍只想赶紧买好衣柜,然后把隽擎送回家,关进书房里,然后她可以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窝在她的屋子里享受星期五的小周末夜。
隽擎对ikea并不表现出多大的兴趣,或者也因为不是他的房子、不是他出的钱,所以他也作不了主?反正他随意好讲话得很,婕雍不管问他什么意见,他都随便。
婕雍抗议:“喂,柜子是你在用耶,我怎么知道你要哪个样子的?”
他学她的口吻:“喂,书房是你的耶,我怎么晓得你觉得什么样的衣柜才合装潢?”
婕雍总有法子治他。
“你别担心,买衣柜的这笔钱我会当作是你欠我的,等你以后有了钱再跟你要。”
“我们非得在这种地方买吗?”隽擎马上看了眼价目表,不太便宜,他的脸拉了下来“路边的小家具店买买行不行?”
婕雍怡然胜利地继续逛她的ikea。讲到钱,就是他的致命伤。
“嘿,雍雍,好久不见。”一个胖胖的男人推着推车经过他们身边,忽然停下脚步喊住婕雍。“来买家具啊?”
是婕雍以前的同事,意外巧遇,婕雍也挺开心,笑着寒暄:“嗯,缺一个柜子。你最近怎样?”
“还不是一样,能有什么变化。”胖男人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什么可谈,看见婕雍身边的隽擎,自然反应:“男朋友?”
“不是,朋友。”婕雍很快撇清关系,基于礼貌替两人介绍:“左隽擎,蒋垣。”
却没想到蒋垣一听见隽擎的名字,差点没整个人跳起来!“你不会是那个左隽擎吧?”
“哪个?”婕雍先发出了疑问。
“搞电脑的那个。”蒋垣又补充。
隽擎没开口,扬了扬眉,唇角勉强动了那么一下下,似笑非笑,又有点讪讪的,像是默认了。
“真的是你?!”蒋垣眼睛都瞪大了,眼珠子简直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把隽擎当作寻找已久的仇人似的,那胖胖的手掌握成了拳头,随时都有可能往隽擎脸上挥!
不过那只胖手拳没有依原指令挥过去,蒋垣反而往身后退了一步,将自己与隽擎隔出了距离。
“蒋垣你干嘛啦?”婕雍实在搞不懂,这个昔日的老同事今天怎么处事神经兮兮的。
蒋垣深吸口气,说:“我要是不离他远一点,我一定会一拳打在他脸上!”但是拳责可免,挨骂难逃,蒋垣劈哩啪啦冲着隽擎大骂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多惨!?我那几个月每天加班,这台搞好了,那台又出问题,一当机主管就唯我是问,但根本不是我的错”
蒋垣几乎语无伦次的吼骂,一听就知道他有多么激动。婕雍担心又要出事,赶紧缓和:“蒋垣你别这样啦,有话好好说。”
“没办法,”蒋垣又再做了次深呼吸,才把怨气压下来。“虽然已经过了好久,我只要一想到害我要跟电脑奋战的那个人,就很生气。”
“那我让你挨一拳吧。”隽擎很牺牲似的接口。
蒋垣瞪着隽擎,似乎在考量他的提议,不过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信了佛了,佛说不可嗔怒。”他只差没念几句佛来助他平心境。不过他倒是语重心长地告诉婕雍:
“雍雍啊,劝你以后别跟人家介绍他是谁,免得被人追杀。”
蒋垣摇摇头,推着推车,走了。
婕雍心中满是问号,一个个都落在隽擎身上,她明眸流转,盯紧了隽擎“你干了什么好事?”
他没回答婕雍,反而问她:“你这个朋友,是在xx公司任职”
隽擎跟蒋垣并不认识,但蒋垣知道他这个人,隽擎也知道蒋垣在哪家公司做事?这奇了。婕雍回:“维护电脑的。”
“怪不得。”隽擎恍然大悟,推着推车,他竟然还忍不住笑了一下。
婕雍想起蒋垣刚才的奇怪表现,实在也觉得好笑,但她更觉得隽擎古怪。“你该有故事要告诉我吧?”
“没有。”隽擎对她笑了一笑,就闭嘴了,显然是不想提往事;婕雍虽然一肚子好奇,但她既不想勉强他,更不想求他,好奇心只好在这里硬生生截断。
她半分钟前还笑着,半分钟后的现在却情绪全变,脸色倏地垮下来,一扭头。“不说算了。”
摆明了生气。隽擎不是第一次尝到她这招,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翻脸跟翻书差不多,喜怒无常的?”
“我就是这样,不爽啊?”婕雍口气更冷了。
“爽,哪敢不爽。”隽擎笑着,大声说给婕雍听,跟在气嘟嘟的她身后,继续采购衣柜。
依著书房的色系,婕雍终于决定了一个原木色的衣柜。隽擎是男人,理当是搬运工,搬上车,搬下车,再搬回家,好在婕雍住的公寓有电梯,否则隽擎还得扛着那一大盒尚未组装的衣柜爬楼梯。
回到婕雍家门口,倒是挺令人意外的,一大束美丽的香水百合静静地躺在门边。
婕雍弯腰把花拾了起来。花束中还有张精致的卡片,她翻开卡片,看见以徇的字,上头写着:请给我一个机会说抱歉。
她这两天什么电话都不接,以徇显然只能亲自负荆请罪,没想到婕雍不在家,只好留下了花。
“又是那个送齐白石的先生?”隽擎在一旁看戏似的眼光。
婕雍冷笑了一声,拿钥匙开门进屋,把花插进花瓶里,卡片随手扔进垃圾桶。这束花也就被她这么抛在脑后,一点也不在乎。
她这会心情又好了,还帮着隽擎组装那衣柜,指挥着放在哪个位置,再满意地坐在沙发床上,看隽擎将行李整理进柜。
皮箱里抖出一本厚厚的书,婕雍替他捡了起来,竟是本原文书,关于电脑软体的,她不禁咋舌“天哪!这种书你看得懂?”
“看不懂。”他把书从婕雍手上抽回来,随便塞进柜子里。“这是我买来假装气质的。”
“才怪,”婕雍嘘“谁会去买这么无聊的书来装气质!”
“呃”他转得有点硬:“书店里不小心看到,就买了。”
隽擎说的话婕雍一句也不信。她眯起眼睛,狐疑地瞄着他。
“别那样看我,”他假意打了个冷颤“你知不知道你那种眼光很像巫婆?我会怀疑我是不是快被变成化石了。”
婕雍哼了一声,隽擎的这种招术她已经愈来愈习惯了,老拿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模糊事实的焦点。反正摆明了就是:他根本不想告诉她事实。
她其实很想问,但她也知道隽擎一定不会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他一定不可能真的只是个面线王子,但他有个什么样的过去?
婕雍发现自己已经对这男人不小心好奇起来了。
“就叫你别看我了,怎么还盯着我看?”隽擎开玩笑“我知道了,你一定有点喜欢我对吧?”
婕雍嫌恶地啐了一声,以示回答。
“别呸了,喜欢就喜欢嘛。”他自恋似地得意洋洋。
呸。
婕雍一扭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