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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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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上衣是我自己脱的,但裤子?”虽然对方是个同性长者,但如风仍然觉得不自在。

    “啧,你那件裤子也早就被树枝利石割得破破烂烂,我要帮你疗伤,不脱掉它,成吗?”

    经他一提,如风才回想起那天驯马的事,也才注意到布满自己全身上上下下那绝大部分都已收口的伤痕。

    “是您帮我疗的伤?”

    “不然你以为是谁?那匹几乎要了你的命的红马?或山里夜来出现的魑魅魍魉?”

    事有轻重缓急,如风虽然仍急着想弄清楚眼前的情况,却不忘应该先谢过白发翁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于是他马上抱拳,坐起的身子也跟着深深一揖道:“晚辈莫如风谢过老伯的救命大恩,请恕我眼前无法起身向您行大礼。”

    “我才不要你行什么大礼哩,又不是娘儿们,干嘛来这一套?听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反正我救你又不是没有目的的。”

    “目的?”

    “是啊,傻小子,我樵叟今年五十七了,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辈子当中,可还没做过任何不要索回报的差事。”

    “您救了我一命,我当然应该要想尽办法回报一二,但如风一无亲族相赞,二无恒产积蓄,恐怕”

    “谁要你拿那些俗物来回报了?我晓得你只是红原某个山谷里的一名小小的猎户,平常又都只猎捕足够自用的飞禽野兽,当然没钻下几个钱。”

    “老伯认识我?”如风越听觉得越奇怪,这位自称“樵叟”的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不认识,”他坦白的说“但几乎是与你初见那匹红马的同时起,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你大概不晓得吧,如风,这半年多以来,你看的是马,我看的是你,它虽是一匹千万中难得其一的良驹,但你的资质却远在它之上,堪称不世出的难得人才。”

    虽见老人说得认真,如风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他指着自己又挺又直的鼻梁说:“除了会打猎以外,我几乎什么都不懂,哪谈得上有什么资质?更别说是什么人才了。我啊,生平无大志,只求能够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这真的是你的希望?如果是的话,你又怎么会与那匹红马‘惺惺相惜’?”

    “因为我看它都独来独往的,和我孑然一身的情形相似嘛,与其说是惺惺相惜,还不如说是‘同病相怜’,来得比较贴切一些;不,”说到这里,如风自已却又摇了摇头,苦笑的自嘲道:“它其实要比我帅气多了,我这个吃了败仗的人,恐怕连跟它相怜的资格都没有吧。”

    “莫如风,你还真是个钝小子,”樵叟的眼中有赞赏、有庆幸,也有疼惜。“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自己之所以会被那匹红马深深吸引的原因,其实就只有一个吗?那便是你在它昂然不屈的气势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它那匹千里马,有你这位伯乐,而你这块璞玉啊,则有我这位巧匠。”

    如风显然没有把下半句给听进去,光顾着问:“我是炽焰的伯乐?但我输了啊!”“不,你赢了,在那天你全身冻僵、遍体鳞伤,外加意识昏迷,却依然紧紧的攀附在它背上时,你就已经赢了,最后还是它把你载到我的帐幕里去的,而且在我帮你疗伤的时候,还一直守在帐外。”

    “真的?”如风喜出望外的叫道:“这么说,它是愿意和我一起过日子啰?这实在是太好了。对了,老伯,刚刚您提到的回报”他突然大为紧张的说“不会就是要我要我把炽焰转送给您吧?”

    “去,我才不要畜生呢!”

    “您不要它?可是眼前我最值钱的财产就只有它了,虽然我绝对不会答应把它转送给您。”

    “我不要马,”樵叟笑眯眯的说“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那您想要我怎么回报您呢?”

    “拿你自己来回报。”

    “我?”

    “对,”樵叟的面容突然转为认真严肃。“我要你从今以后,开始跟我习武练功,研读经书,做我独门功夫珠砂赤掌的传人。”

    “不!”想不到如风一口就回绝说“我不要学武,老伯,您再想想别的报恩途径,行不行?”

    “不行,莫如风,在你这昏睡不醒的五天五夜里,我已经让你服用上乘的松贝、鹿茸、红参等等,一共二十七种珍贵葯材炼制而成的丹九十颗,又外受我倾尽四十年来功力的运气通脉,如今你的体内,已具备有一般习武的人至少十五年的功力基础,如果不循序勤练,善用这十五年的功力,如风,我担心你不但日后会后悔莫及,恐怕连已迫在眼前,就快要走火入魔的悲惨下场也逃不掉。”

    回想到这里,隐身在支矶石后的如风的嘴角,不禁悄悄的向上弯起。当年的自己,也实在是太好骗了,居然完全相信了爷爷的一派胡言。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不相信,结果也不会有所不同,因为当他穿上爷爷帮他准备的衣裤鞋袜,走到屋外,看清他们所在的位置时,真是差点又昏倒过去。

    “您您竟然把我带到窦冈山上来?!”如风失声叫道。

    面对他的大惊失色,樵叟却气沉神定的论述起周围的景致来。“听说这图呢,是圆形的盛谷器,而这山名的由来,就是因为顶上三掌像三个图,是不是?”

    “难怪您刚才会说炽焰在‘另一头’,看来我们是在窦真殿所在的右峰上,您怎么会独独把它给留在后室呢?”

    “那送鲁班殿里的老僧和我是多年的挚友,他会好好照顾炽焰的,你可以放心,再不然,你也可以随时过去看它啊。”

    “您说的简单,这两峰相距少说也有数十来尺,仅靠两条铁索相连,上面的供扶手,下头的供踩踏,人走在上面,但见岩壁陡峭,头上山鹰盘旋,脚下百丈深渊,一个不小心,就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请问我如何能够‘随时’过去看炽焰?”

    “那就要看你功练得勤不勤了,”樵叟笑道“武艺高强的人,别说是这两条铁索了,即便只有一线钢丝,走来照样能够如履平地。不然上山来的那天风雨交加,吹得铁索摇摇晃晃,我还不是照样扛着你过来了。”

    如风看看他充满期待的眼神,再看看扭动撞击出声的铁索,终于下定决心说:“好,我练,一定要练到能在两峰间奔跑飞跃为止。”

    樵叟闻言,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用力一拍他的肩膀说:“太好了,如风,我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看走眼,你啊,可是爷爷我等了二十多年,也找了二十多年,才终于等到、找到的英才。”

    从他那样自称以后,如风便唤樵叟为爷爷,专心一意的在窦冈山的右峰上与他学文练武起来。

    这一学一练之下,如风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好文尚武,并对于一切未知的事物,有着最旺盛的好奇心和学习精神。

    或许他日后下了窦冈山,还是会选择做一名平凡的猎人,但对于和樵叟结识的这一段缘分,如今他已是怀着由衷的感恩心情在看待了。是樵叟为他开拓了视野,让他悠游在文史武术之中,如风知道打从决定和他练武的那一刻起,自己的生命便已经开展出另一番新天地了。

    加上尽管窦冈山是那么的诡异神秘,但风景却异常清幽,春夏时林荫满山,花香弥漫,鸟雀婉转啼唱,也难怪李太白会写下:“樵夫与耕者,出入画屏中。”的赞叹诗句。

    他们爷儿俩尤其喜欢挑在月色朦胧之夜,一边欣赏三座石峰发出原因至今未明的银白亮光,觉得那景色真有说不出的诡异奇丽;一边畅饮蜀境的各项名酒,举凡五台液、滤州老窖面、剑南春、金兴大酬和郎酒等等,樵叟都有办法让人从山下送上来。

    那也是他们对彼此的背景、身世、怀抱、理想、心愿聊得最多的时候。

    樵叟唯一不肯多提的,是他离家的原因,只说自己脾气古怪,与儿孙们处不来,也不习惯做被人侍奉的老太爷,干脆趁着身子还硬朗的现在,出来四处走走。

    “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爷爷古怪啊。”如风再为他添了一杯五台液说。

    樵叟仰头大笑,甚至惊动了在树上栖息安歇的鸟儿。“如风啊,那可能只是因为咱们爷儿俩臭味相投吧,你想想看一年多前我们相识的过程,面对我提出的报恩条件,一般人大概都不会像你这么干脆的答应下来,不但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想尽办法逃离窦冈山哩。”

    “那么他们可就损失惨重了。”

    一句简单的话,却比任何感谢都要来得今樵叟觉得更加贴心,让他不禁又畅快的痛饮了三杯。

    “说到这个投缘嘛,如风,其实我有个孙女跟我还挺声气相通的,不如哪天我把她叫过来,跟你熟识一下,那样我们说不定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爷孙了。”

    如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觉得荒谬般的大笑道:“爷爷,您是在为我作媒吗?我还不满二十呢,而您孙女的年纪想必就更小了。”

    “小你五岁,今年也好叫十五了。”

    “才十五?还是个娃儿呢。”

    “想当年她奶奶嫁给我的时候,也不过是十六而已,十五哪里小了?”樵叟盯住他看了半晌以后,突然拉长一声“噢”地说:“我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

    “年龄的大小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你心中早有所属,对不对?”

    “爷爷又在酒后吐‘乱’言了,我才没有哩。”

    “真的没有?那一年多以前,在决定带你上山后,我到山谷里去跟你们的村长交代一声时,一旁哭得唏哩哗啦的那个女孩是谁?”

    “村长?”如风微笑道“您是说巧巧啊。”

    “巧巧、巧巧,”樵叟学着他温柔的口气说:“瞧你叫得亲热的。”

    老人偶然流露的稚气,总教如风更进一步的感受到他毫不矫饰的真性情。

    “爷爷,巧巧也还小啊,只有十七而已呢。”

    “但你是喜欢她的,是不是?”

    如风偏着头,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对于那和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崔巧巧,倒真的蓦然生起无限思念的心情:她好吗?一定变得更加漂亮了吧?崔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崔大叔和崔大婶已不只一次的明说暗示将来要让他们两人成亲;在自己上山的这一段日子里,她是否也对他念念不忘呢?如果

    “光是随便问一下,就让你想得出神,我看我那孙女儿是没什么希望啰。”樵叟还故意长吁短叹,一副真的懊恼不已的样子。

    但如风与他朝夕相处了一年多,哪里会不了解他爱开玩笑的个性,便也玩兴大起,半真半假的应道:“爷爷虽然从来不曾明说,但我猜也猜得到您府上必是财大势大,这种豪门出身的千金小姐,如风可不敢高攀,万一日后她气焰高张,仗势欺人,如风哪里消受得起?所以爷爷您还是另觅良婿吧,我对您的孙女,的确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如风记得当时爷爷曾偏侧着头,好像在聆听什么似的,等他回过神来,再度开口时,说的已经是和之前的话题完全不相干的事。

    “如风,我前阵子要你帮我找的各式兽皮和兽筋,你猎齐了没?”

    “猎齐了,全是最强最纫的,爷爷您到底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做样礼物送人而已。”樵叟说完也不待他再发问,便径自起身说:“夜深了,同殿里去睡吧,再过十几日,我们就要下山,也该开始收拾收拾、准备准备了。”

    如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花会中虽有百花争艳、尽吐芬芳,但他却觉得还是昔日窦固山上的花香清幽。爷爷如今不知身在何方?或许办完事后,自己可以上山去碰一下运气,看能不能再和爷爷来个巧相逢。

    “右护法?”

    如风立即睁开眼睛凝神道:“汪洋,你怎么来了?冷家人呢?”

    “这会儿全在主殿里烧香拜拜呢,我是特地过来告诉你一声的,那冷尚云今日穿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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