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苑明的心跳立时加快了一倍。这邀请虽说在她意料之外,可是难道不是在她意料之中么?她对自己的女性魅力并不是完全无知的甚至可以说是太清楚了。打从高中时候开始,她的追求者就从来不曾断过。要是说得远一点,连初中时都有过那么一两桩呢。只是她也并不自大,而范学耕工作所及,见识过的如云美女,再有十个李苑明加起来也及不上。虽然表哥好像说过,他从来不和模特儿搞七捻三想起了“表哥”二字,她本能地朝文安瞄了一眼,后者正饶感兴味地看着他们。
将她的迟疑误作了拒绝,范学耕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好不好?一起吃顿饭?”
他柔声催促。
在他那样温柔的声口催促之下,她就算本来还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也全给赶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很乐意,可是”她的眼睛再一次溜向文安。
文安干笑两声,举起了两只手:“别管我,别管我,我走了就是啦。”他的吊儿郎当相这会子全回来了,气得苑明真想揍他:“唉,姑娘长大了,老哥哥能把她怎么样呢?
还是夹着尾巴自己溜回家去啰。好好玩啊,明明,拜啦,范先生。”他摇头晃脑地朝门口晃过去。
“表哥,”苑明在后头喊他:“今天发生的事,你可别跟阿姨说啊!”“小姐,你以为我不要命啦?”文安翻了翻白眼:“妈要是知道在我的陪伴之下还让你出这种纰漏,非把我千刀万削不可!就算她不宰我,你妈也”他举起手来在自己颈间作了个杀头的手势,扮个鬼脸出门去了。
“郭文安真的是你表哥啊?”学耕好奇地问。
“如假包换。”苑明微笑起来:“他妈妈是我妈的亲姐姐,他不是我表哥却是什么?”
“这么疼表妹的表哥倒是不多见。”学科深思地道:“你们很亲是吧?”
“暧。”苑明笑了一笑,面孔因记亿而柔和了:“小时候,文安表哥和我家住得很近,大家常在一起玩。我自己没有哥哥,他就像是我的亲哥哥一样,什么事都护着姐姐和我。这大概和他们家全是男生也有关系罢。一直到他上了高中以后,姨丈因为事业的关系,举家迁到台北来,才和我们分开了。后来我到台北来读书,很自然地就又走得很近。”
“你现在走入了影艺界,自然就跟他走得更近了?”这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陈述。
苑明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那也不见得。”她认真地道:“我读我的大众传播,课余的时间都放在舞台剧上,对电视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虽然大一时有一回表哥带我参观电视公司,有人透过他要找我拍广告片,但是我”她突然间停了下来,眼中露出了愤怒的神色,猝然间调头就走。但范学耕身高腿长,眼明手快,立时将她一把拉了回来。
四目相接。他的眼神庄重而询问,她的则愤怒而严厉,整张脸都绷成了不能苟同的线条,而他们彼此都明白这是为了什么。“放开我!”她愤怒地道:“你既然把我当成了那种依仗关系和特权来谋取自身利益的人,还留着我作什么?”
“我很抱歉让你产生这样的误解。”他认真地道:“但那并不真是我的本意。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只是犯了一个技术上的错误呢?”
“技术上的错误?”她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而他微微地苦笑了。
“技术上的错误。”他肯定地道:“如果我真的相信你是那样的人,现在已经逃到海南岛上去了。如果说想要多了解你一些也犯了大错的话,那我承认这件事情打一开始就已经错了;否则的话”他低下头来看她,明澈的眼睛里满是无可怀疑的诚意:“试着与你沟通,试着多知道你一些,总不能算是恶意吧?毕竟我们才刚刚认识,要求我完全了解你是太苛求了。”
苑明玩味着他的语意,不情不愿地微笑起来。技术上的错误,嗯?而她必须承认:
自己是有些小题大作了。她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无论怎么说,她李苑明都不是那种敏感尖刻、大惊小敝的人呀。岂难道是因为她对眼前这个人太过重视,因此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么?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是我反应过度了。”她道歉道:“看这个样子,要想说服你说,我并没有歇斯底里的庞大潜能,好像已经不大容易,哦?”范学耕因她的回话而微笑起来,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这微笑使得他整个人都明亮了。苑明有些晕眩地摒住了呼吸,怀疑自己之前怎么会觉得他不能用“英俊”二字来形容。而且,天,他好高呵!她自己的一六三公分已经不能算矮了,再加上两吋半的高跟马靴,却只是堪堪抵到他鼻端而已。她稍稍地退开一步,东张西望地找她的包包,以免自己胡思乱想。
包包放在摄影棚一角的一张茶几上,苑明走过去将它拎了起来。范学耕深思地打量着她。“你喜欢用好东西。”他作结论道。
“我?”她看了看手上这精致的意大利皮包一眼,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穿着,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被我爸爸宠出来的。”她说:“其实我才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去买这些进口货呢!不过爸爸因为生意的关系,一年里至少要到欧洲去出差个两三趟,每次回来就大包小包的给我们买东西,怎么跟他说都没用。几年下来就堆得不得了啦。买都买回来了,当然只好努力用啰,不然岂不是要浪费吗?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认真地道:
“你别看这些东西在台湾买起来比金子还贵,其实被商人抬高了三倍的价格都不止!所以我每次经过中山北路,看到店里那些意大利皮靴的标价,就在肚子里偷笑。”
学耕眼中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令尊的品味很好。”
“那当然啰,谁的爸爸嘛!”苑明得意地道,对着学耕做出来的恶心状皱了皱鼻子,而后扬起了她骄傲的小下巴:“再说,也得穿衣服的人会搭才行啊!”学耕仰起头来大笑了。“李苑明,你很不晓得什么叫谦虚哦?”他饶富兴味地道:
“既自负,又骄傲,嗯?你还有什么优点,赶紧都亮出来给我看吧。”
“这您就错了,范先生,”她装腔作势地道:“我一向是很谦虚的。只不过谦虚呢也要看对象。对某些人啊,你一谦虚他就爬到你头上去,碰到这种角色,那是半分也让不得的。”
他喉中发出了一声低吼。““某些人”是什么意思?”他佯怒道:“作人身攻击是很不道德的你知不知道?”
“人身攻击?没有啊?”她无辜地道:“我指名道姓了吗?没有啊。某个人自己作贼心虚才是真的。”她还待往下说,见学耕一脸杀气腾腾地向她逼了过来,忍不住一步步往后退,咕咕咯咯地笑得停不下来:“喂,”她笑得几乎不会说话:“你自己说过,人身攻击是不道德的!”
“周处除三害的时候,还跟猛虎蛟龙讲道德吗?”他摩拳擦掌,苑明陡然间呆了一某。学耕心中一动,立时朝后退了一步。
“别怕,是我,”他有些紧张地道,眼神牢牢地察看她的动静:“别又把我和那个老混蛋搞混了!”
“我我没有。”她有些无力地笑了一笑,不自觉地甩了甩头:“我只是有点累了,所以神智一时有点恍惚,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学耕走近了她,小心翼翼地探看她的脸色。“也许我送你回去会好些?”他不大放心地提议:“这一天真够你受的了,我也许不应该”
苑明微笑起来,保证似地伸手拍了拍他手臂:“真的没有关系。就算累了也得吃饭呀。除非”她将姣好的脸庞偏了一偏,眼睛里又露出了那种调皮的笑意:“你改变主意不想请我吃饭了,那又另当别论。”
“在这种情况之下,要我请吃饭就得有条件了。”他牢牢地盯着她看:“你不可以再把我和那个老混蛋搞在一起!”
“为了骗到一顿晚饭吃,我可以答应任何事!”她调皮地笑着,范学耕露出了一脸不敢苟同的表情:“你这人没有什么原则嘛!”他指责道,苑明笑得露出了颊上的酒窝。
“必要的时候,我是可以变得很谦卑的。”
“谦卑!”他两道浓眉全拧到了一起:“你就跟一颗超级氢弹一样的谦卑!”
“你自己又是什么星战防卫系统了?”她好笑地反驳。而后那笑意渐渐地沈淀下来,她的脸色变得庄重了。“我不可能将你和吴金泰搞混的。”她柔柔地说:“再一百年也不可能。”
有那么一两分钟,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凝望着彼此。而后范学耕执起了她的手,简单地说:“吃饭去吧,我饿了。”
他们离开了办公大楼,外头的天色早已全黑了。空气湿阴阴的,雨倒是已经停了。
据范学耕的说法,两条街外就有一家相当不错的餐厅,他们便徒步走了过去。
那餐厅果然相当精致。位于二楼的一家西餐厅,格局不大,但原木色调的装潢十分可人,一角的演奏台上有人在弹钢琴。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侍者送上了菜单,而后在他们桌上点起了一孟蜡烛。
“我要一客海鲜盅。”她告诉侍者。范学耕则点了一客五分熟的牛排。苑明对着他的选择大皱其眉。
“野蛮人!”她半开玩笑地指责道,学耕只是耸了耸肩。
“不过是习惯问题罢了。”他好笑地说:“你吃生鱼片不吃?”
她从鼻子底下咕哝了一句什么。学耕将手掌在耳边张了一张,苑明大声叹气。“好嘛,你赢了!”她咕咕哝哝:“我是爱吃生鱼片。算我也是个野蛮人好吧?”
“我原说这只是习惯问题。”他解释道:“我刚到美国的时候,也和你有着同样的想法,觉得血淋淋的牛排好恶心。现在呢,要叫我吃全熟的牛排,那可像是在吃牛皮一样,怎么也吞不下去了。”
“你在美国待过啊?”她的好奇心被引出来了。
“暧。”他简单地应了一声,将餐巾抖开来摊在腿上,拿起侍者送上来的面包吃将起来。
她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然而好奇心已经被勾出来了,岂有这样就被打发过去之理?因此盯着追问了一句:“然后呢?你为什么到美国去?在那儿呆了多久久?”
学耕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什么,”他不怎么情愿地说:“那不过是一个很平常的故事。因为父亲将投资移往加州,陆陆续续把全家都迁了过去,所以我是初中一毕业就到美国去了。在那儿受的高中教育,在那儿读完了大学”他摇着头笑了一笑:“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她侧着头颅看他。“没什么特别的?”她问:“你跑回来了,光这一点就够特别的啦。”
他笑出了一口白牙。“为了我想回来,还和我爸妈争了好久呢。”他承认道:“我刚回来的那几年,父亲还常常来信,要不就打长途电话,希望我回美国去帮忙他处理事业;”他耸了耸肩:“其实我大哥和弟弟都在那儿,有他们也就够了。我念的又不是工商方面的东西,去了只有碍事。这两年他们倒也看开了。我是一直没有法子让自己融入那个社会”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倒不是说适应上有多大的困难,而是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心留在这片土地上,因此拿到学位之后,跑到纽约去工作了一年,就决定回国来发展。你知道,我从没后悔过自己的这个决定。”
苑明定定地看着他。“我也很高兴你回来了。”
侍者撤走了汤和面包,换了沙拉上来。晕黄的烛光在桌上闪动着诗一样的光影,映得她娇丽的容颜柔和如梦。学耕定定地凝视着她,忽然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美?”
红潮涌上了她的脸颊,将她皎玉般的肤色衬得更形娇艳了。别人的赞美不管是真心还是客套话她早已听过不下千百次,早已学会无动于衷;但学耕的赞美是不同的。他专注的眼光使她觉得自己真有他所说的那样美丽,而他的认可,她对自己承认,对她而言无比重要:“为什么这样说呢?”她问:“我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是在你的工作范围里,比我美十倍的人大概也都见过了。”
“那不同。”他斩钉截铁地道:““美”和“漂亮”是有差异的。漂亮只是脸孔和身材,也许加上化妆和打扮,美却出自性格和教养,思想和内涵,两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你的意思是,有人可以漂亮得一点都不美,有人可以美得一点也不漂亮?”
学耕笑了起来。“差不多是这样。”他说着,滔起了一汤匙沙拉:“不过我自己的经历是,有的人连漂亮都不及格。”他嫌厌地皱了皱眉:“你以为我工作的范围里,真有多少漂亮的人吗?差远了!有不少人的漂亮是美容出来的,漂亮得一点个性都没有。
这还是美容得法的。至于美容得不得法的就更不用说了。还有是靠打扮烘托出来的,妆一卸掉就判若两人”
“没有那么惨吧?”她忍不住要抗议:“真正漂亮的女孩子也是很多呀?”
“那种人我当然也见过。但是”他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十分遥远,使得苑明情不自禁地摒住了呼吸。有好几次,她都在他脸上看过这种表情:一种苦涩的、隐藏着创痛的表情。不管是什么样的创痛,那伤痕必然犹新,才会使得他无时无刻不去回想。难道他过去和什么漂亮的模特儿有过什么牵扯不成?如此说来,他之所以和那些漂亮女人,不管是模特儿还是影星歌星都保持距离,定然是有着特殊原因的了?
然而她也知道,这个问题还不是她所能过问的,因而只有默然不语。幸得主菜在这个时候送上来了,打断了他们间的沉默。她的海鲜盅还很安静,学耕的牛排可是滋滋滋滋地响个不停。食物的香气刺激着她的鼻孔,使她发现自己是真的饿了。不管怎么说,这一天真教人筋疲力竭的。她暂时拋开了话题,开始努力地对付她的海鲜盅。学耕显然也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因而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两人只是埋头大嚼,偶然交换一两句简单的对话如“你的海鲜盅怎么样”或“要不要吃一块虾试试”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而已。
不到十分钟,两盘主菜都让他们给刮得盘底朝天了。两个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你的饭量真不小耶,小姐,”学耕摇着头道:“你这种吃法居然还瘦成这样,要给那些美国妞看了,包管嫉妒得眼泪都掉出来!”
“又不是天天都有人请我吃这种...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