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行踪。
“嘘!小声点。”隔墙有耳。
季薇薇才以手势要小七噤声,未关实的红木门板便传来规律的敲门声,捧起熏香盒的小尼姑在里头应声后推门而入。
文和一入内先往鎏金香炉内投香,手法熟练的捻香,轻燃,袅袅白烟从香炉中飘出,她放下铜制茶壶便随即离开,未多做逗留,好像此处有徘徊不去的幽魂等着索命。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允许小七开口。
“先把香弄熄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熏香很香,但香得不自然,闻久了会晕眩。
“那你还闻。”小七咕哝地将茶水倒入香炉,浓重的白烟一起,很快的熄灭了,细粉末成了糊状。
“倒到窗户外的花盆里,拨点土掩盖,别让人发现。”若是被尼姑知道他们未闻进香味,恐怕会有一番大动作。
“小八,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人?”他可不想一直穿着这身别扭的女装,他可是堂堂六尺的男子汉。
“大人要你改口叫我小季。”幸好她不姓王。
他嘿嘿两声,故意表现得很猥琐。“大人不在。”
“大人不在听我的,入夜之后再行动,我们分头行动,若其中一人有危难,另一人赶紧向外求援,你要记得,不能回头,一直往城里跑!”他是男子的身分若被揭穿,恐怕只有死路一条,而她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正符合她们买卖的资格。
入夜后,暮钟三响。
北边的星子升起,亮如宝石。
寂静的庵堂中,少了尼姑做晚课的念经声,四周静谧得宛如一座寻常人家的庄院,院里漫着淡淡的檀香。
东厢房第三禅室,一人由内上了闩,乌木雕海棠花床榻上利落的翻下一名女子的身影,无光的禅室中,接着两条黑影从半开的窗棂越出,又轻巧的阖上,彷佛从未开过。
明月庵很大,所以季薇薇和小七两人分头行动,小七搜查高塔较瞧不清楚的书房和藏经阁,以及较偏僻的禅房,而季薇薇则在一片映着明月的池塘隐去,闪身入假山后。
明月,明月,指的是明月庵,必有种缘故在,白日季薇薇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时,特意留心了池塘的反光,看起来很深的塘底其实很浅,底下沉了不少黑色石头,猛一看,会以为深不见底,足以行舟游舫,可应该不到肩深。
可为何要让人产生视觉上的错觉呢?
有脑子的人一想便知道下面另有玄妙,若非暗室便是地牢,用来关人最方便,有时还可用来藏宝。
“真有往下走的通道。”
不敢放松戒备的季薇薇始终屏气凝神,蹑手蹑脚的不发出任何声响,在假山内壁有道容一人通行的阶梯,是朝下的,通道两端每隔一段距离才插上一支火把,火把在转弯处,一有人进入便会照出倒映在地上的影子,易叫人察觉。
其实她没往里走了,因为她听见有尼姑的嘻笑声,身子一放低匍匐前进不到一尺,便看到一张四方桌旁坐了五、六名出家人,嘻嘻哈哈的互相搂来抱去,还亲吻出声。
在她们身后是一间上了锁的暗房,隐约可见有不少人在走动,但很怪的,没听见哭声,安静得恍若无人
咦,等等,外头的不全是尼姑,其中三人居然有喉结,松松垮垮的衣服一拉开,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尼姑庵里有男人!
“小亲亲,还是你最好,快坐上哥哥的热杵,快爆开了,我的小荡妇”
活色生香的活春宫在季薇薇眼前上演,十五、六岁大的小尼姑下身未着寸缕,叉腿一开,十分熟练的往男人的那话儿一坐,不用他催促便摇摆起来,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拍击声、低吟粗喘并起,好几对男女就这般连在一起,如同交尾的蜻蜓抵死交缠,只听到彼此的喘息。
看傻眼的季薇薇有些佩服他们的及时行乐,在这种地方也能放荡荒yin,无视后头那群观众。
不过在小心翼翼的滑进中,她看到门缝底下的绣花鞋,终于可以确定这些人有可能是被拐走的妇人,她们尚未被转走卖掉,动作快一点的话,还有机会将她们解救出来。
“谁?”
一颗石子滚过季薇薇的脚边,骇得背部贴着内壁的她一动也不敢动,她把呼吸放得更轻,彷佛融合在黑暗中。
“大惊小敝的,这时候谁会到池下禁地,听说老贼尼今晚可快活了,有朵傻乎乎的小白花往她怀里钻呢!不知道也有尼姑不吃素吗?”
说话的是个粗哑的男声,yin秽嘲讽。
“也许是我多心了。”小尼姑捉了捉滑落肩头的灰袍,又坐回假尼姑的大腿上,一口一口的哺酒。
季薇薇流了一身汗,背都湿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循原路慢慢退出,心跳有点急促的回到东厢房第三间禅室。
屋里暗淡,有道黑色身影盘腿坐在榻上蒲团。
“小七,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这般欢喜,说出来也让贫尼开怀开怀。”
屋内骤然一亮,好几盏烛火同时被点燃,火光明亮处,赫然是观音坐姿的慧明师太,她左手拿着通报吴捕头等人的信号烟管,里头的火药和蕊心已被抽空,只剩空管。
“小七呢?”还算镇定的季薇薇先关心她带来的人,很快的以眼角扫视屋内的状况,不见小七的人影。
“你放心,他逃不掉的,我里里外外有三十多人,绝大部分懂武,你没来得及眨眼他就来陪你了,只是不晓得是活人还是死尸。”她的手下向来下手不知轻重,只要多使点力人就没了。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季薇薇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瞎猫碰到死老鼠,老妖婆的眼是瞎的。
“呵呵呵你胆子不小,敢单枪匹马地来踩我的线,我该说你愚勇呢,还是真不怕死,几个人就妄想把我的老巢给掀了。”太不自量力了,也没掂掂自己的分量就敢跑来送死,小犊子不知晓老虎的牙有多尖利。
“我自认为计划得很周详,怎么还会被你察觉,老虔婆,你要不要解解我的疑惑?”除非有人通风报信,否则她算计好撤退的时辰和路线,老尼姑竟来早了半个时辰。
“你叫我什么!”慧明师太的声音如毒蛇分岔的舌尖,出口竟是压平的岔音,难听又刺耳。只见她随身那根墨灰色拂尘,拉直再扬开,竟是三尺左右的长鞭。
“老虔婆呀!我看你吃素也吃得不干不净,还男女兼修呢!我真怕你到了九泉地府,你的历代祖先还认不认你啊!小心点,你会拿鞭子吗?可别恼羞成怒挥到自己的老脸皮。”
糟糕,踩到铁板了。
闪过一记横鞭的季薇薇在心里苦笑,因为平时疏于训练,她在前一世的灵活身手掉了一大半,仅凭身体记忆在闪躲,她闪得很惊险,差点伤及皮肉,右边的裙摆被鞭尾甩过的地方已焦黑一片。
有功夫真好,季薇薇在内心感慨。
“好个嘴刁的丫头,看贫尼今夜不撕了你。”她要将她压在身下,用最残戾的凌虐让她痛哭哀求。
“那你得动作快一点,官府的人很快就要来了,我们约定的时辰一到我若未出现,外面的人就要喊打喊杀的冲进来,你这撒泡尿筑起的老巢就要毁了。”她用的是激将法。
光看那两下鞭子,季薇薇很清楚自己不是老尼姑的对手,恐怕在人家手下走不到十招就挂了,所以她故意激怒她,使其暴跳如雷,好让她下狠招,当其来不及收回时好趁机窜出。
她承认她错估了局势,以为这不过就是座姑子使坏的尼姑庵罢了,就算有某些势力撑腰也是小打小坏,她机灵点打不过就跑,还是能联合外面的人先堵住这条管线,让尼姑拐人一事落幕。
没想到它不是尼姑庵,而是男女同处的大杂院,人数之众,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太小看古人的合众之力了,竟敢在好几个地头干蟣uo鹛炝嫉陌讣酶救说被跗吠祭渖怼?br />
他们比人牙贩子还可恶,官牙或私牙在买卖人口前还得给卖家银子,赚的是转手货,而他们是无本生意,干的是阴私事,连人都不配当,一群人性全失的禽兽!
“哈哈哈这套自欺欺人的谎话说得多顺口,贫尼都要被你给骗了。”慧明师太仰头大笑。
“小季,今天是不会有人来救你了,你瞒着大人私自行事,他怎么可能未卜先知赶来搭救呢!别异想天开了。”一道男人的低声从帘幕后发出,左脚跨出,而后是右脚。
“是你!”是了,老乞丐说过县衙里有内奸,但她未曾放在心上,原来他真说中了。
郑典史郑申桀笑的走向慧明师太,两人一靠近,相仿的面容顿时一目了然。“我们是同母所出的姊弟。”
“所以县衙一直捉不到人犯也是你从中作梗?”有个专扯后腿的,到哪都办不成事,白费劲。季薇薇暗叹。
“是我没错,可惜知情的你活不到明日。”用他来养花也不错,池里的荷花开得鲜艳,如血般颜色。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难逃律法的制裁!”季薇薇很狼狈地逃过一鞭,手肘上有不小的擦伤。
“那也得等你有命告发我呀!大姊,不能留人,速战速决。”不安分的尾巴就该切除,省得四下钻动。
“让我玩玩她再说。”慧明师太目露yin光,长鞭对准纤细柳腰,十拿九稳是逃脱不了了。
季薇薇没有内功,但她善钻,而且熟知近身搏击,她一见避不开了,便主动将身体送上前,只是她用力一撞,却是撞向慧明师太身后的郑申,将他撞个倒仰,后脑杓扣地。
就在这时候,她刁钻地往门口冲去,急着救弟的慧明师太鞭长莫及,等她追出去时,季薇薇已立中庭,正打算出正堂,辗转借着水遁游远,好让敌人错失逮到她的机会。
“薇儿,小心——”
眼看着慧明师太的长鞭就要挥至季薇薇凝脂般的雪背,惊慌的大喝声和人影一同扑向她,将她扑倒在地。
季薇薇的前胸猛地撞地,她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直在心里念着:平了,平了,肯定是平了,她好不容易养出点成就的水蜜桃压成水蜜桃汁了,要补多久才能补回原形啊。
“你没事吧!”
不远处,有打斗声,陈起、刘五雄等侍卫正带着一群银衣武士和真假尼姑对战,而且明显占了上风。
“还有点头晕目眩啊!你怎么来了?我、我好像出纰漏了。”她把事情搞砸了。
“你太胡闹了,我事先交代了多少回不可冲动行事,你你差点简直是不知死活!”莫沧安举起的手指弯成勾,朝她脑门一叩,虽轻,却重得她眼眶泛红,几欲泪崩。
“我错了,大人,我给大家惹麻烦了。”她害了小七,也连累了吴捕头和捕快大哥们。
莫沧安原本想抚向她带泪的粉颊,最后却落在柔细青丝上轻抚。“叫我莫大哥吧!你的自作主张确实让很多人夜不成眠。”
她打乱了他的布局,不得不提早一步发动,让他在行动上失了从容,以救人为先而非连根拔起。
“呃,莫大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一直压着我不太好吧!”被别人瞧见了,她的名节也毁了。
“我受伤了。”他低声呻吟,表示伤得不轻。
“你还能动吧?”季薇薇有被雷劈到的感觉,她怎么觉得背上的男人很无赖,不像她认识的那一位。
“流血了。”他没打算擦,任血珠一滴一滴的滴落。
果真闻到血的气味,她很想翻白眼。“小七呢?”仍担心着伙伴的安危。
“没死。”不过也快了,他会让他生不如死。
“其它人呢?”她指的是背着他跟她来的那些人。
“守门。”若漏掉一个就罚半年薪俸。
“嗯。”听起来怪怪的,他的用字遣词还真深奥。
没死?
守门?
这是什么烂回答,寻人开心呀!
“莫大哥,你的血滴到我的脸了,黏乎乎的。”原则上,她是不喜欢血的气味,太腥腻了。
“你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而不是嫌弃。”还好来得及,不像多年前那个爱笑的小丫头,他连想上炷香都找不到她的墓,一缕幽魂不知飘荡到何方。
他是遗憾的,无法挽救逝去的生命。
但她不同,她是活的,活生生的在他怀中,有暖意,有心跳,还会气呼呼地说他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老古板,不知变通。
他还是那句老话——幸好。
曾经,他不经意丢失了一颗明珠,让它在最高的山巅上失去光华,而今,他在野地里发现一株小幼苗,是树也是花,没有蔓藤的攀附,也少了袅袅婷婷的风姿,却是独一无二的。
属于他。
“你真的是莫沧安?”不是冒名顶替的?她一脸怀疑。
“如假包换。”他的唇“不小心”滑过她水嫩梨腮。
“你有孪生兄弟吗?”也许是掉了包,玩“猜猜我是谁”的烂游戏,双胞胎的最爱。
“我娘只生了我和我大哥两个儿子,他大我两岁。”莫沧安的血似乎止住了,但是接踵而来的是刺骨的疼痛。
“没戴人皮面具?”古人的一项谋生绝活,居家旅行之谋财害命、杀人灭口、栽赃嫁祸的必备良品。
“真皮。”他捉起她的手去掐捏自己的脸。
季薇薇很久很久不开口,最后学黛玉妹妹般幽怨的无声叹息。“脸皮变厚了,掐不动。”
他被她家小毛踢中了脑袋吗?怎么突然变了个性?
“我想我要晕了。”他说晕就晕,倒在她的肩头。
季薇薇以为他在开玩笑,只为看她红脸发脾气,可是传入耳中的呼吸是急促的,她伸手一摸他的手臂,满手的黏滑湿了她的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