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那层坎,今后能跨过去的可能性真的不大了。
安冰雨有些怜惜地摸了摸曲如玉的头顶,又看向简言锦,想到若是曲如玉死了,简言锦必成心结,独自在世上生活几十年之后孤零零的,心里越发质疑自己一生的坚持。
以前她杀伐决断不近人情,眼里不揉一粒沙子,可是人越老,心越软,最后她苦笑着摇头,“也许是师父错了。”
安冰雨又看向颜一清,这徒弟性子偏冷,跟谁都不怎么亲近,曾经她有些担心,如今却觉得没什么不好。
而她最担心的还是白星展,安冰雨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白星展劝道:“星展,你莫要钻牛角尖。师父这几十年过得很开心,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徒弟。师父要走了,你要坚强,但不要太逼迫自己,要照顾好师弟师妹们。别跟孤阳峰那边争执,该低头的时候低头。”
她絮絮交代,“这一生修行路上,你们走的越远,经历的分别也会越多,其实这没什么的。我们虽然是修道,却终究相信普怀禅宗的轮回之说,死亡,是另一场开始。别难过……。”
安冰雨的容颜肉眼可见的老去,皱纹一条条出现,青丝成白发,朝为红颜,暮成枯骨。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就像一扯就断的蛛丝,终至于无。
颜一清抬头,就看到她唇边最后一个笑容,耳边是白星展再也忍不住的恸哭声。
颜一清心里也说不出的压抑难过,忍不住落下泪来。安冰雨曾对她起杀心,所以她始终对这师父不亲近,可是安冰雨对她是真心的好,她也知道。
总觉得,修士的生命漫长无边,时光凝滞一般让他们始终停留在年华最盛的时候,就算知道安冰雨或许时日不多,也觉得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可是离别淬不及防的到来,让她也有些措手不及。
简言锦抿唇一脸哀戚,曲如玉和颜一清开始还哭,后来便被白星展喉咙里压抑到极点的哭嚎给吓住了。
白星展一个结丹修士,硬生生哭晕过去。
颜一清他们三人都吓坏了,然而等白星展醒来之后却出奇的平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安冰雨的丧事。他变得沉默,也更加沉稳。
修士来去无牵挂,丧礼并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白星展按照她的嘱咐将她与她早逝的丈夫合葬。
玄阴洞诸弟子祭奠之后,最后欢喜派掌门祁连明和安冰雨的老对头戴素朦也来祭奠。
祁连明在她坟前斟酒三杯,默默无言。
而老对头戴素朦则在坟前又哭又笑,“什么身心守一?安冰雨,你终究是输了。你看你玄阴洞门下,如今还有什么人?你这一辈子,混到现在连自己的东西都不敢留给徒弟,你当初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说我将来没脸到地下见我夫君,你把玄阴洞弄成这样,就有脸到地下去见你的夫君吗?”
本来就是修炼观念分歧,人死为大,戴素朦却当着一众小辈的面在坟前说这些,真是太难看了。
颜一清和简言锦、曲如玉都偷眼看白星展,生怕他一时不忿跟戴素朦杠上。而白星展只是跪在蒲团上答礼,食指扣着地缝,微微发呆,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戴素朦说什么。
戴素朦跟安冰雨是师姐妹,便是比安冰雨年纪小些,却也有限。颜一清心里微微有些怒意,这戴素朦也元寿不多了,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
戴素朦发泄完,转身要走,却正好看到颜一清,她一挥袖击向颜一清,冷声道:“就凭你,居然也妄想嫁我的儿子,也不照照镜子。”
这当真是无妄之灾,好在戴素朦并未尽全力,而颜一清身上穿着中品宝器的法衣,所以这一下只是将颜一清打的狼狈地摔在地上,并未造成什么伤害。
“师妹!”颜一清身边的曲如玉连忙扶她,白星展和简言锦也挡在前面,悲戚的神色中带了种直面元婴道君也不退却的坚定。
“住手。”祁连明见闹得实在不像话,出声制止。他有些疲倦地看了一眼桃花树下并立的两个坟头,揉了揉眉心,“素朦,人死灯灭,还有什么可争的?”
祁连明的声音低沉,带了些悲伤,“大道无情,冰雨、你、我,都止步于元婴,我们……还说什么谁对谁错?冰雨是死了,玄阴洞人才凋零,但这并不能说明我们就是对的。这些日子我一直怕,怕把我欢喜派数万弟子带错方向。素朦,你不怕吗?”
戴素朦面对掌门时也不假辞色,冷笑道:“大道无极,未走到头的那一刻谁知对错?我不知我是否是对的,但我知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必然是错的!”
丢下这句话,戴素朦招出法宝,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祁连明看着她的背影,最终只是叹息。他这两个师妹都是性烈如火,安冰雨这些年收敛了许多,戴素朦却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他看了白星展他们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安冰雨门下,也真是没什么成器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