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之数,分两批轮岗,每夜要守大门侧门后门,还有夜里打更值巡,自然没有多余的人手在院墙之下十步一人地守着。
即便唐家只是个三品官家,也是寻常百姓不敢肖想的高门大户。况且天子脚下一向太平,城中既有宵禁,又有彻夜巡街的武德卫,谁敢作奸犯科?
在这宅子里住了二十多年,家中从来没有进过贼,偏偏今夜进来了一个偷偷爬墙的冯知简,还跑进了宛宛的院子!要是丫鬟反应迟钝一些,宛宛的名声就要被他毁了!
唐夫人气得简直想掐死他,看见女儿只着中衣,忙说:“宛宛你回房去。”
冯知简见唐宛宛要走,霎时心神大恸,这一眼竟成了天人永隔一般,忙上前扯住唐宛宛不让她走,言辞恳切地跟唐夫人说:“伯母!你容我跟宛宛说两句话!”
又哑着嗓子喊:“宛宛你听我说,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明明咱俩三个月后就要成亲了,可我爹娘忽然都不同意了。他们说你被陛下临幸过了!可我不在乎!只要你嫁给我,我什么都不在乎!”
先头唐宛宛从娘亲口中得知冯家人上门退婚的消息,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追问了好久,她娘才答出实情。此时唐宛宛心头梗着一股火,瞧见冯知简这幅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踹了他两脚,怒声骂:“你才被陛下睡了呢!”
唐夫人想将这龟孙打出门去,可为了宛宛的名声着想,偏偏要好声好气地跟他讲道理,勉强忍下心头火,冷声质问:“什么事不能白天来说?非要夜半爬人院墙,这就是你冯家的家风?冯公子来找我家宛宛,又将与你指腹为婚的那姑娘置于何地?”
冯知简一脸茫然:“什么指腹为婚?什么姑娘?”
听到这里,唐夫人却是明白了:原来冯夫人口中“指腹为婚的姑娘”竟是纯粹瞎编出来了,退婚的缘由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怀疑宛宛在宫中留宿是被陛下瞧上了,怀疑宛宛已经不是清白姑娘了。
唐夫人气得脸色发青,怒道:“好一个知节明礼的书香门第!却尽是些腌臜心思!冯公子你且放心,我家宛宛纵是一辈子不嫁人,也决不进你家门!”
冯知简一声惨嚎,原是唐大人夺过护卫手中的棍棒狠狠抽了他两下,又被两个儿子拦下了:“爹!咱不能打人啊,万一把他打死了咱家就说不清了!”
唐家大哥唐少谨见人多眼杂,好几个嬷嬷都不是家生子,怕她们嘴不严实,立马吩咐所有下人都退到院外去等。
“冯公子。”唐少谨面色极冷,沉声道:“上门退婚的是你母亲,信口诬蔑的是你母亲,此事我唐家未有半点对你不住。我们两家多年深交,你若是念着半点旧情,今日之事便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趁夜回你家去。”
“若是今夜之事从你那儿走漏了风声,使我妹妹的名声有损,我唐家定要将此事传扬出去,让京城人都瞧清楚京城四公子之一的冯公子是个什么渣滓!”
这一通连消带打,冯知简彻底没了脾气,原地摇摇欲坠,脸色煞白。好半晌抹了一把脸,惨笑道:“是我糊涂了,冯某这便回家,待劝明了我家中父母,再八抬大轿来娶宛宛。”
唐夫人还要发火,唐家大嫂忙低声提醒:“娘你且忍忍,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若此事传扬出去,宛宛的名声就要毁了,眼下先安抚住他让他滚回家才是正理。”
“滚滚滚赶紧滚!”唐老爷挥挥手,一群五大三粗的护卫押着冯知简出去了。
唐宛宛被接进慈宁宫,太后一下子有了精气神,让嬷嬷丫鬟先去打点,随后领着唐宛宛去了后殿的水阁。水阁南北有山阻隔,东西两向大敞,风可直贯而入,佳木繁茂湖风习习,正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老太后指着枝头,笑得直眯眼:“这是侍鸟太监们这几日调教出来的,宛宛丫头你瞧瞧?”
枝头上横着一根细细的竹栖木,两只鹦鹉站在上头,一红一绿,各个神气活现,连尾巴上的毛都打理得根根油亮,可见是太后娘娘的心头宠。
荷赜姑姑朝一旁的小太监点了点头,那太监啪啪击了两下掌,两只鹦鹉便一鸟一句开始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吾家孩儿带笑颜”
“宛宛丫头哪哪儿都好”
“太后娘娘好喜欢”
一鸟一句接着唱了下去,虽然怪腔怪调的,中间还有几句串了词,却也不妨碍唐宛宛笑成个制杖。
唐宛宛笑了好半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直到两只鹦鹉唱完了,她才意识到周围静悄悄的太后娘娘一脸慈爱陛下端着一杯茶小口地抿身边几个嬷嬷虽面上含笑,却也是看她而不是看鹦鹉的至于丫鬟更是垂首敛目,一声都不会出。
笑得这么肆无忌惮地只有她一人,唐宛宛涨红了脸,以“啊哈哈哈”几声干笑结了尾,乖乖站好请罪:“臣女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