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还没明白这话里的“为难之处”是什么意思,只说“微臣谢过陛下苦心”,又恭恭敬敬地朝着北边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次日唐老爷上朝,主动上前跟他搭话的比以前十年都多,直叫唐老爷受宠若惊。这其中冷嘲热讽的有,捧杀的有,唯独真心祝贺的最少,都是他多年至交了。
上朝回来已经是半上午了,唐老爷还没行到正院,却见库房门口一群丫鬟仆妇进进出出,各个脸上带笑。唐老爷喊住一个仆妇,奇道:“这是做什么呢?”
那仆妇眉开眼笑答:“夫人在给小姐置办嫁妆呢。”
唐家到底是传承二百年的大姓了,积蓄自然不菲,只是因着人丁兴旺,分到各家的就少了。旁系子孙大多要靠变卖祖业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可唐老爷这一脉却没有坐吃山空的窝囊废,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守得好好的,唐宛宛家里光是库房便占了一个小院。
此时院子里许多东西一字摆开,大到梳妆台、西洋镜,小到文玩摆件都分门别类地放好了。唐夫人坐在院子里指挥“这个妆奁样式旧了”、“那个挂灯不够好看”。
唐宛宛的嫁妆原本已经准备好了,就是原先准备带去冯家的那一波。可唐夫人觉得晦气,原先那些统统丢回库房角落落灰去了,打算重新置办新的,这便又开始翻腾家底了。
“这对玉如意是你外祖母给娘的嫁妆,你和两个姐姐都有一对,自然得带上。”
“您的嫁妆啊”唐宛宛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又听唐夫人说:“这四君子桌屏,是娘从你及笄前一年便开始绣的,费了不少功夫,宛宛也带上。”
话落,唐夫人小心捧起一只外形古朴的红木匣,声音都不由放轻了两分:“这是你太爷爷以前从古玩集市上淘回来的一套翡翠三彩玉观音,听人说是什么老坑冰种。娘也不懂这些,只知道你太爷爷古稀之年,仍有富商以千金求买,你太爷爷也没舍得。留在这库房里不见天日反倒不美,正好给你当了嫁妆。”
木匣内有许多凹陷的暗格,每块翡翠都正正好地嵌在其中,一共三排,共有三十三块翡翠,正是观音的三十三法相,或坐或立或手持净瓶,栩栩如生。
唐宛宛小心翼翼捧了一只在手心,只觉质地温润,线条圆滑,抛光细致,纵是她这个对玉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也知道是好东西。好像在摸自己的心头肉似的,小脸一瘪,还挺委屈地絮叨:“怎么这个也要给陛下啊!这都是咱家最值钱的东西了,都能当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了。”
唐夫人迟疑了一下:“要不不带这个?”
唐宛宛忙不迭点头。一旁的唐家大嫂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好半晌终是说:“宛宛啊,你这话嫂子怎么听着不对劲呢?”
“啊?”唐宛宛不明白。
唐家大嫂神色复杂:“别人家姑娘都想多带些嫁妆,好给自己做脸面,将来也有底气。怎么宛宛你却把陛下当强抢财物的山大王一样防着呢?这个不想带,那个舍不得的。”
唐老爷和唐夫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总算回过味来了,怕是在宛宛的心中,嫁妆就是要全部送人的。唐夫人哭笑不得:“宛宛,这嫁妆不是这么算的,嫁妆永远是你的东西,是你安身立命的底气,只要你不开口,别人不能动一分。陛下是不会克扣了你的。”
“不是要全送给陛下的?”唐宛宛顿时有点窘。以前她看两位姐姐成亲都是聘礼送过来,嫁妆带过去,还差不多是同等份量,便以为嫁妆是要全送给陛下的。再有先前跟冯家定了亲,嫁妆却都是唐夫人一手操办的,没怎么跟她讲过这事。
好端端给陛下扣了一口锅,唐宛宛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想了想还是说:“那还是留在咱家吧,万一我不小心弄丢了碎了,太爷爷会不高兴的。”
唐夫人却没听她的,愣是把这一匣翡翠观音写到了嫁妆单子中。
削藩之意丁点不遮掩,五位亲王带了大半辈子兵,在边疆呆得好好的,却被告知要他们卸去兵权回京养老,几代之后子孙也没了爵位,自然谁都不乐意。若不是念在旧时的兄弟情分,怕是要直接带着儿孙掳袖子打进京来。
祖皇帝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厚道,许了袭爵还不够,另许了一条作为弥补。周简说到了点子上,生得呆板的脸上也带了两分笑:“当时祖皇帝明言凡兄弟们后辈嫡系姑娘,皆可有一女入宫,品貌中等以上即可,封正一品妃位。”
一群老油条心中盘算:几代之后子孙没了爵位,便与平民无异。可若是后辈的嫡姑娘能入宫封妃,一来可保身后子孙荣华二来,若是诞下皇子未来尚有无限可能啊!祖皇帝这才能安安稳稳地拿回兵权来。
老一辈的都是莽夫,不擅钻营,回了京反倒被一群笔杆子压得死死的,加之边疆久无战事,没了用武之地,不得不在“封妃”一途上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