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背靠著椅子,仔细观察伊毕说话时的神情。
“我向您保证,没有造成什么大伤害,爵爷。”伊毕非常真诚地做出结语。“对您的秘密计划,我一个字也不会泄漏。”
“真的?”
“当然,爵爷。”伊毕优雅的下巴一扬,宽肩一挺。“我对您忠心耿耿。”
“你说罗小姐在诱惑你进她的卧室时说漏了秘密?”
“当然我并未接受邀请,爵爷,虽然她当时只穿著缀著蓝色丝带的白色麻质睡衣。我非常严格遵守工作责任。”
“原来如此。”
伊毕叹了口气。“老实说,您不该让罗小姐柔弱的肩膀担负太多责难。”
“这话怎么说?”
伊毕发出啧啧声。“在她这种年纪及人生阶段的淑女已经不太有希望找到好的姻缘,不是吗?所以急迫时,她只能转而他求,希望您懂我的意思。”
门猛然打开!艾琳冲进书房,玛格紧跟在后。
“别听信伊毕的话。”艾琳大步穿过房间,气得脸色发红。“他不但说谎、勒索、还占其他仆人的便宜。我刚通知他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家。”
亚瑟有礼地起身。“早安,罗小姐。”他对玛格点头。“请坐,两位。”
玛格马上落坐,脸上充满期待。“好了,这应该会很有趣。”她自言自语地说。
艾琳却似乎没听到他要她们坐下的建议,反而停在桌子前,双眼冒著怒火。
“伊毕强迫其他仆人付他一半薪水。”她大声说。“付了钱才能保住堡作,真是卑鄙。也因此,几个月前管家、厨师及园丁才会离职,使房子里严重缺少员工。”
伊毕怜悯地瞄她一眼,摇摇头。“罗小姐恐怕得了精神疾病,绝对是女性歇斯底里症。我看过一些特定年龄仍未结婚的淑女患过,嗅瓶有时候很有效。”
艾琳非常鄙夷地看着他。“你不承认吗?”
“当然不。”伊毕骄傲地挺起身子。“爵爷若想证实我的清白,只要问问仆人。我很确定莎丽和尼德都会告诉他,我没有要求他们这么做。”
“莎丽和尼德都饱受你的欺负,伊毕。”她说。“你要他们说什么,他们都会说。”
看着艾琳大发雷霆、伸张正义,真是有趣,亚瑟想。可惜他今天没时间享受这种场面。
“可以请你坐下吗,艾琳?”他轻声说。
“除了卑劣地对待莎丽及尼德,伊毕还窃听你的私事。”她说。
“她说谎。”伊毕转向亚瑟。“我不可能偷听雇主的私密对话。是莎丽不小心听到的,爵爷,她直接跑来告诉我罗小姐不过是职业伴护。我当然命令她和尼德对您的私事不得多言,他们会听命行事。我已经准备尽力协助您的计划了。”
“胡说!”艾琳咬著牙说。“他想栽赃给莎丽”
“坐下,艾琳。”亚瑟再说一次,但这次他用命令口气,强调著每个字。
她不情不愿地顺从。
伊毕轻蔑地瞄她一眼。“对不起,爵爷,但您是否检视过罗小姐的推荐函才雇用她?”
“我没检视过的是你的推荐函。”亚瑟说。“显然欧先生也没有,因为他身体不好。”
“我向您保证,我的推荐函绝无问题。”伊毕迅速回答。
“我敢打赌,那都是你自己写的。”艾琳低声说。
“她胡说。”伊毕轻哼,转向亚瑟。“我很乐意拿出前任雇主的推荐函,您会发现每封都很令人满意。”
“不用了。”亚瑟拿出一本日志,是他拜访垂死的欧先生后带回来的物件之一。“我回程时稍微看过这个,去年的纪录已足以让我了解你了,伊毕。”
伊毕不解地瞪著日志。“那是什么,爵爷?”
“家用帐本。”亚瑟打开最近的一本日志,手指画过稍早做过记号的页数。“似乎上个月之前,你固定支领的薪水里仍包含许多已经不在这里工作的人。”他看着伊毕。“包括管家、厨师及园丁,但显然他们去年秋天就都离职了。”
伊毕往后退,不再镇静。“这一定是搞错了,爵爷。”
亚瑟合上皮制封面日志。“错就错在几个月前未将你解雇,伊毕。但我想现在改正这个错误。你马上整理行李,离开这栋房子。”
“爵爷,您也说代理人生病了。”伊毕既生气又狂乱。“也许是他写错金额。”
“他的确病到无法亲自探视实际情况,但我保证他的头脑仍很清楚。交给你的钱是要让你付给仆人。显然你并未知会欧先生那些员工已经离职,反而继续收取他们的薪资。我怀疑你私吞了那些钱,我要你在一小时内离开这里。”
艾琳猛站起身。“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爵爷。”
亚瑟叹口气。“请坐下,艾琳。”
她抿起嘴,但乖乖坐下。
伊毕无法置信。“您要解雇我?”
“我当然要解雇你。”亚瑟伸手到椅子后方,拉拉逃陟绒拉索。“你说谎且勒索,我没让人拘捕你,你已该自认幸运。”
书房门打开,尼德站在那里,一脸惊恐但坚定。
“是的,爵爷?”他说。
“伊毕不再是这里的员工。你陪他到房里去收拾东西,并确认他没有私自挟带银器出门。听清楚了吗?”
尼德来回望着亚瑟及一脸愁容的伊毕,眼中的不安消失。
“是的,爵爷。”他语气坚定地说。“我会替您盯著他走出后门。”
伊毕的脸因怒气及嘲讽而扭曲。“我建议您也看看莎丽及尼德的推荐函,以了解他们的人格,爵爷。您就会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推荐函。莎丽因为掀裙子诱惑雇主的继承人而丢工作,尼德则因为替她辩护也失业。”
尼德双手紧握成拳。
艾琳站起来。“我毫不怀疑莎丽及尼德的说法,事实证明是伊毕不值得信任。”
亚瑟揉揉鼻梁。“我会很感激你继续坐著,罗小姐。这样上上下下,实在很累人。”
“抱歉。”
她显然很不情愿地坐到椅子上。亚瑟看得到她穿著便鞋的脚尖不耐地点著地毯。他突然想到,短暂的伴护生涯改变不了她爱发号施令的天性。
尽管眼前仍有问题要解决,他仍感到有趣。艾琳一定觉得听命于他是非常恼火的事。
他把注意力转向尼德。“你和莎丽都可以继续在这里工作,而且,我保证会让伊毕把他强逼你们支付的薪水归还给你们。”
“谢谢您,爵爷。”尼德结巴地说,显然很震惊。
亚瑟指向门口。“出去,伊毕,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件事。”
伊毕生气地咬著牙,走过艾琳身边时还怨忿地怒视了她一眼。
亚瑟等伊毕走到门口才又开口。
“还有一件事,伊毕。”他说著,指尖相抵在胸前。“你对罗小姐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似乎有些误解。”
“我非常清楚她的地位,”伊毕低声说。“她不过是职业伴护。”
“你的假设并不正确。”亚瑟保持语调平稳。“我计划迎娶罗小姐,她也会是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如果你敢散布不实的谣言,绝对会后悔莫及。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他快速地瞥了艾琳一眼,看到她瞪大眼睛。
伊毕张牙示威。“你爱怎么称呼她是你的事,爵爷。”
“对,”亚瑟同意。“没错。你现在可以走了。”
伊毕用力踩过门口,尼德跟上他并关上门,留下亚瑟面对玛格及艾琳。
“好了。”玛格说。“的确很刺激。”她很满意地对艾琳一笑。“我早告诉你,亚瑟会处理得很好。现在你可以指示莎丽拿出皮箱里的东西了。”
亚瑟心中一寒,看着艾琳,努力不让脸上有任何反应。
“你整理好行李了?”他问。
“对,当然。”她清清喉咙。“我以为你一知道伊毕已经发现我只是职业伴护,不是你真正的未婚妻后,就不会需要我的服务了。”
玛格看着他。“艾琳斥责伊毕时,他说他早就知道你的计划,甚至还勒索她,你能相信吗?”
亚瑟坐回椅子上,思索刚刚房里发生的事。“伊毕说只要你付钱,他就不会泄漏你在这里的工作?”
“对。”她轻描淡写地说。“但比起他对待莎丽及尼德的恶劣态度,那根本没什么。我可以照顾自己,可是那两人都无法自保。”
亚瑟怀疑她是否知道上流圈子里这么有责任感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在那个世界,一旦女仆被家中男人搞大肚子,通常都会被解雇。年长的管家无法执行勤务后,也会被辞退,且拿不到退休金。
艾琳摇摇头。“我警告过你,爵爷,要对员工保密就算不是不可能,也会非常困难。”
“我会很感激你不再一直指责我做事的方法。”他温和地说。
她脸一红。“我很抱歉,爵爷。”
他叹口气。“算了,你说得对。”
她一脸困惑地紧皱起眉。“我还是不懂,既然伊毕这么不值得信任的人知道了真相,我要如何继续工作。”
“我不认为有需要改变,”他说。“计划正如我的预期进行。社交界全都注意著你,让我可以放手去”他停下来,提醒自己玛格仍在房里。“放手去进行生意。”
“但若伊毕把我的真实工作散布出去,你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她想摆脱这份工作的坚持,使他坚硬如石的自制冒出火花。
“在我看来,”他故意逐字逐句地强调。“你是我达成计划的唯一希望。此外,我将付你一大笔酬劳,我想我应该有权利得到令人信服的演出,你不同意吗?”
他锐利的口气让玛格震惊地眨眨眼。
艾琳则只是异常正式地低下头,让他了解她生气了,但并未胆怯。
“当然,爵爷。”她嘲弄地说。“我会尽力使您满意。”
“谢谢。”他为什么要这么严厉?他从未如此动怒。
玛格急著要当和事佬。“真的,艾琳,你不用担心伊毕会说什么。社交界有谁会去听信被解雇、又没推荐函的管家,却怀疑圣梅林伯爵呢?”
“我知道,但他知道我们开玩笑时说的话其实都是真的。”
“就算伊毕散布谣言也造成不了伤害,那只会被当成老调重弹。”玛格说。
“她说得对。”亚瑟说。“镇静些,艾琳。我们不用去担心伊毕。”
“我想你们说得对。”艾琳说,但仍一脸不满意。
玛格叹口气。“好了,那就解决了,你可以留下来了。”
艾琳皱眉。“那让我想到,我们似乎仍短缺人手。”
这个问题必须解决才能开始调查,亚瑟疲惫地想。他拿起笔,抽出一张纸。“我会送封信到介绍所去。”
“不用再浪费时间面试介绍所送来的人选。”艾琳简洁地说。“莎丽有两个姐妹都在找工作,其中一个似乎是好厨师,另一个则很乐意担任女仆的工作。我想莎丽很适合当我们的新管家。还有,尼德有叔叔和表哥都是很有经验的园丁。正好他们的雇主刚卖掉城里的房子,解雇了所有员工,所以他们也在找工作。我建议可以雇用他们。”
玛格拍拍手。“老天爷,艾琳,你真是太棒了。人手的问题全解决了。”
可以摆脱寻找新仆人的重担,亚瑟大大松了口气,甚至想抱起艾琳,亲吻她。
“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处理。”结果他只很正式地说。
她只是随意点点头,但他觉得她似乎很开心。一项迫切的问题又解决了,他的心情也振奋起来。
“请两位见谅,但我必须上楼去换衣服。”玛格起身走向门口。“范先生就快来了。我们今天下午要去一些书店。”
亚瑟起身走过房间替她开门。她急急穿过走廊,消失无影。他回头看到艾琳也准备跟著离开,便举起一只手。
“若你不介意,”他轻声说。“我想跟你讨论约翰告诉我的事。”
她停在地毯正中央,露出兴奋的表情。“你找到他了?”
“对,谢谢你建议我去找他的心上人。”他看看钟。“四点多了。我派人去准备马车,我们到公园转转。你和我在一起会更让人相信我们是真的订了婚,我们也可以私下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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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刚过,亚瑟就驾著漂亮马车穿过公园的正门。艾琳坐在他身边,穿著蓝色的簇新马车服,戴著搭配的帽子,第一千次自我提醒她只是职业伴护,受雇前来演出。但内心深处她忍不住想假装一下这出戏是真的,假装亚瑟邀她出游是想和她在一起。
眼前的景色活泼生动且多采多姿。晴朗温暖的春日午后,城里一向有很多上流人士会到公园里看人,也让人看。
很多车都放下顶篷上
大家更看得到衣著高雅的乘客。几位绅士骑著精心打扮过的坐骑陪在旁边,常常停下来和马车上的人打招呼上交换消息,或和女士调情。情侣们若特别驱车前来,其实是在向社交界宣布他们已经在安排或谨慎考虑结婚的计划。
发现亚瑟驾马车正如他处理所有事一般,技巧流畅有效率,且微带威严,艾琳并不讶异。一对训谏有素的灰马对他的任何要求都迅速反应。
“我在一家出租马厩找到了约翰。”亚瑟说。
“他说得出你叔公过世时的任何细节吗?”
“约翰说谋杀案发生当天,他和乔治叔公大半个下午都在实验室。晚餐后,乔治回楼上卧室,约翰也上床了!他的卧室在楼下,靠近实验室。”
“那天晚上他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亚瑟冷冷地点点头。“约翰说他睡得很沉,但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他觉得实验室里传来模糊的叫喊。”
“他去确认了吗?”
“去了。乔治叔公常在深夜回实验室查看实验结果,或在日志中做笔记。约翰怕他遭遇不幸。但实验室的门上了锁,约翰不得不回床头柜拿钥匙。就在此时,他听到两次枪声。”
“老天。他看到杀手了吗?”
“没有。他进到实验室时,恶徒已经从窗口逃逸无踪。”
“那你叔公呢?”
“约翰发现他躺在地板上的血泊中,只剩一口气。”
艾琳颤抖著想像那景象。“真可怕。”
“那时乔治叔公仍有意识,低声说了一些话才断气。约翰说他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以为乔治因受伤过重产生奇怪的幻想。”
“约翰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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