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的名字及爵衔,葛太太不得不接待他们,但她显然不知所措。
“你知道我叔公蓝乔治数周前在实验室被强盗所杀吗?”亚瑟问。
梆太太皱起眉。“不,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丈夫和蓝乔治年轻时曾是亲密好友吗?”艾琳沉著地问。
“当然。”葛太太扭著手帕。“我很清楚他们三个以前有多要好。”
艾琳感觉到亚瑟挺直身体,但不敢转头看他。
“你说他们三个吗,葛太太?”艾琳问,希望语气不曾露出太多好奇。
“他们有一阵子真是分不开。在剑桥认识,你们知道的。但他们都只在乎科学,而非金钱。真的,他们一心投入实验室及可笑的实验。”
“葛太太,”艾琳谨慎地开口。“我想知道是否”
“我发誓,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丈夫是拦路盗匪。”葛太太全身发抖,接著彷佛体内某处的水坝溃堤,压抑已久的火气及愤怒倾泄而出。“也许还会留下一些钱。但没有,他只著迷于自然哲学,几乎每分钱都花在实验室的仪器。”
“你丈夫都进行些什么实验?”亚瑟问。
但那女人似乎没听见问题,她的怒气有如洪水。“我们结婚时,葛伦特有份可观的收入,否则我父母绝不会让我嫁给他。但那傻子从未做过投资,且没有顾虑到我及女儿便花掉了。他比赌性坚强的赌徒更麻烦,总是说他需要最新的显微镜,或另一副点火镜。”
亚瑟想要插嘴,导回话题。“葛太太,你提到你丈夫有第三位朋友”
“看看这里。”葛太太挥舞著拿手帕的手。“看得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没有,什么都没有。几十年来,他卖掉银器及画作以筹钱去买实验室的东西。到最后,他甚至卖掉最珍贵的鼻烟盒。我以为他绝不会和它分离,还说过要它陪葬。”
艾琳仔细端详壁炉上的画像,上面画著秃头的矮胖绅士,穿著老式的及膝长裤及外套,一手拿著鼻烟盒,盒盖上镶著巨大的红色宝石。她望向亚瑟,看到他也在端详那幅画。
“他卖掉画里拿著的鼻烟盒吗?”亚瑟问。
梆太太用手帕擤擤鼻子。“对。”
“你知道谁跟他买的吗?”
“不知道。我想我丈夫是拿去当铺了,甚至只当一点点钱。”葛太太的下巴气得发抖。“但我根本没看到钱,你们知道吗?他从来不会告诉我他卖了它。”
亚瑟看着她。“你知道他何时典当的吗?”
“不知道,但一定是在他用电子仪器害死自己前不久。”葛太太用揉绉的手帕抹去一、两滴泪。“也许就是那天。我似乎记得那天早餐时他还带著,接著他出门散步,去了很久。他一定是那时候去了当铺。”
“你何时注意到鼻烟盒不见了?”艾琳问。
“就是那天晚上我发现他的尸体时。那天下午我出门去看生病的朋友。回家时,我丈夫已经回来,并锁在实验室里一整天了,那是他的习惯,甚至没有出来吃晚餐。”
“这很寻常吗?”亚瑟问。
“很寻常。他只要一开始做实验,就常在实验室待上数小时。但上床前我去敲门提醒他上楼时要把灯火熄灭,却没听到回应,我开始担心了。我说过,门上了锁,我还得拿钥匙来开。就是那时,我我”她停下来擤鼻子。
“你发现他的尸体。”艾琳轻声替她说完。
“对。过了很久我才清楚了些,注意到鼻烟盒不见了。接著我就知道他一定是那天把它卖了。天才知道他把钱花到哪里去,因为钱不在他口袋里。也许他决定把钱还给逼债比较急的债主之一。”
一阵短暂的沉默。艾琳又和亚瑟会意地互视一眼,谁都没开口。
“但我没想到他会舍得那个鼻烟盒,”葛太太过了一会儿说。“他很喜欢它。”
“那天下午你出门时,你丈夫是独自在房子里吗?”亚瑟问。
“对。我们有个女仆,但那天她没来。老实说,她已经很少来了,有一阵子没拿到薪水,我想她已经在找别的工作了。”
“我了解。”亚瑟说。
梆太太认命地环顾四周。“我想我必须卖掉这楝房子,这是我的遗产。我只祈祷卖完后的钱足够偿还那些债权人。”
“你卖掉房子后要怎么办?”艾琳问。
“我不得不搬去和我妹妹及妹夫同住。我讨厌他们,他们也同样讨厌我,而且也没有太多余钱。生活会很困苦!但我还能怎么办?”
“让我告诉你还能怎么办,”艾琳轻快地说。“你可以把房子卖给圣梅林,他会付你比别人更多的钱。此外,他还会允许你在这里过完下半辈子。”
梆太太目瞪口杲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她快速但不可置信地看了亚瑟一眼。“爵爷为何要以高于市价的钱买下这楝房子?”
“因为你今天帮了很大的忙,他很乐于表示感激。”艾琳望着亚瑟。“对不对,爵爷?”
亚瑟扬起眉毛,但只回答说:“当然。”
梆太太不太确定地看着亚瑟。“你会因为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而这样做?”
他淡淡一笑。“我的确非常感激,夫人。但我突然想起,我最后还有个问题。”
“是,当然。”希望及宽心让葛太太原本紧张的脸亮起来。
“你可记得你丈夫第三位朋友的名字?”
“崔福德爵爷。”葛太太微皱起眉。“我从未见过他,但我丈夫以前常常提起他。但崔福德过世了,许多年一刖还年轻时便死了。”
“你还知道他别的事情吗?”亚瑟追问。“他结过婚吗?我可以去拜访他的遗孀吗?有没有孩子?”
梆太太想了想,摇摇头。“我想没有。早年,我丈夫曾数次提到崔福德因太专注于研究,不想受到妻子及家人的束缚。”她叹口气。“老实说,我认为他十分羡慕崔福德能摆脱这些责任。”
“关于崔福德你丈夫还说过什么吗?”亚瑟问。
“他总是说崔福德爵爷是他们小团体里最聪明的。他曾经告诉我如果崔福德没死,英国可能会有第二位牛顿。”
“我懂了。”亚瑟说。
“他们自以为很聪明,你知道。”葛太太双手紧握著膝上,部分怒火又回到脸上。“他们非常确定他们的科学实验及高深对话可以改变世界,但他们研究自然科学有什么用,我问你?一点用处也没有。现在他们全都走了,不是吗?”
“看来似乎如此。”艾琳轻声说。
亚瑟放下未喝完的茶。“你帮了很大的忙,葛太太。请容我们告退,我们得上路了。我会马上请代理人来和你洽谈房子及债权人的事。”
“啊,除了她,”葛太太突然说。“她还活著。比他们都活得久,不是吗?”
艾琳特意不去看亚瑟,她知道他也一样呆住了。
“她是谁?”亚瑟并未提高声调。
“我一直认为她也许是个女巫。”葛太太的声音低沉而可怕。“也许她对他们全下了咒语,真的可能是她。”
“我不懂。”艾琳说。“多年前,你丈夫的密友圈子里还有一位女士吗?”
梆太太的脸上闪过另一道怒火。“他们称她缪斯,灵感的女神。我丈夫及朋友以前绝不会错过她周三下午的聚会。只要她一召唤,他们马上到她城里的房子报到,喝红酒、白兰地,谈论自然哲学,彷佛他们全都是学富五车的大学者。我想是希望让她另眼看待吧。”
“她是谁?”亚瑟又问。
梆太太沉浸在不愉快的回忆里,听到这个问题有些困惑。“噢,当然是卫夫人,他们都是她忠诚的奴仆。现在他们都死了,她却还活著。命运真是诡异,不是吗?”
不久,亚瑟扶著艾琳上马车。他心中仍盘绕著葛太太告诉他们的消息,但艾琳上车时微弯下腰而撑起裙子的后方,仍让他忍不住分神欣赏她迷人优雅的臀部曲线。
“你很会借花献佛。”他轻声说著,关上门,坐在她的对面。
“拜托,爵爷,你明知道就算我不在场,你也会对葛太太伸出援手。承认吧!”
“我什么都不会承认。”他沉坐在座位上,注意力回到刚才在小客厅里的谈话。“我叔公被谋杀后数周,葛伦特便在实验室中死亡,表示杀人者也许不只出击两次,而是三次。”
“葛伦特、你叔公,还有伊毕。”她抱著双臂,仿佛突然感到寒冷。“也许这位神秘的卫夫人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有价值的消息。你认识她吗,爵爷?”
“不认识,但可能的话,我打算今天下午便去认识她。”
“啊,是,正如你刚才认识的葛伦特太太。”
“没错。”
“你的爵衔及财富的确有好用的优点。”
“能使人打开大门,让我询问问题。”他耸耸肩。“可惜的是,却无法保证他们说的一定是实话。”
也无法为他赢得决心从商、维持独立,且自给自足过活的女人,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