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兰住在一幢四周环着20亩樱桃树、60亩草坪和森林的百年老屋。多年前梅琪曾来造访,而今巨宅扩建,原来的游廊也改成生活空间。当晚8点一过,梅琪的车子已经驶进前院。
引擎未熄火以前,露露已闻声狂奔而来。“梅琪,你来了!”
梅琪奔过去,两人在半途相遇,泪光盈盈地抱在一起。
“露露,我好高兴看见你!”
“天哪,看你瘦了一圈,西雅图在闹饥荒吗?”
“我就是回来养胖一些。”
“嗯,你来对地方了。”
莉兰跟着脚尖旋转一圈,展示她至少胖了20几磅的身材,但是那棕色短发、具有传染性的笑容和迷人的淡褐色眼睛,依然有中年女性的可爱。
她双手交握,侧身打量自己的身材。“奎恩说冬天保暖,夏天可以遮阳。”梅琪笑着前仰后合,一把被露露拖向大宅。“进来见见他。”
斑大魁梧的奎恩站在门口,一手牵着赤足着睡衣的小女孩。他的表情就像一位满足的农夫和快乐的父亲。“原来你就是梅琪,好久不见了。”
“哈罗,奎恩。”她仰脸对说话徐缓的男人微笑。
小女孩拉动他的牛仔裤。“爹地,她是谁?”
他一把抱起小女孩。“这位是妈咪的朋友梅琪,”他转向梅琪。“这是我小女儿蕾丝。”
“嗨,蕾丝。”梅琪对她伸出手。
女孩把拇指塞进嘴里,害羞地倚着父亲的下巴。
三个大人笑着进门,莉兰边走过补充:“两岁的杰斯已经睡了,真是谢天谢地。茱丽和丹尼出去骑马,16岁的爱嘉约会去了。泰德在城里当侍者打工,19岁的他正考虑加入空军,至于我们的长子保罗已经回学校去了。”
露露的家宽敞而实用,布置虽不算豪华,却相当舒适,梅琪一眼就看出女主人持家的慧心。
“你要上床了。”奎恩告诉蕾丝。“亲吻妈咪道晚安。”
小蕾丝大声抗议和挣扎,但在奎恩的坚持下,还是乖乖的亲吻母亲的脸颊,被父亲抱上楼。
“好了。”莉兰说道。“终于只剩我们俩。”她打开冰箱。“我有一瓶琴酒!”
“来一杯吧,尤其是和我妈妈相处三小时以后。”
“我们的魔鬼班长好吗?”
“和往常一样。露露,我真不懂他怎么受得了,或许连上个厕所她都紧盯着他,以免他弄脏马桶盖!”
“可惜,你爹真是大好人,大家都喜欢他。”
“我知道!”梅琪接过酒杯,浅酌一口。“嗯,谢谢你。她随着露露走到另一端,露露坐在摇椅上,她则选择躺椅坐下来,手上抱个大枕头,娓娓述说她和父亲所受的批评。她们自在坦白地交谈,仿佛这么多年来从未分开过。
梅琪述说自己从电视新闻中获知丈夫坠机身亡,那一刻的惊骇和感受;露露则形容三十八岁发现自己又怀孕的感觉。
梅琪数说唯一的女儿离家上大学,她的孤独和寂寞;露露也承认同时养育七个碍手碍脚的小家伙,生活充满了沮丧和挫折。
梅琪形容面对空床的寂寞,露露却回答:“我们仍然三人同睡一张床,偶尔暴风雨来袭,还有四人同睡的情况。”
“我羡慕你,露露。”梅琪道。“你家充满生命力。”
“我不愿割舍任何一个,即使偶尔感觉子宫重得仿佛要下垂。”
“菲力和我本来想要多生几个,”梅琪承认道。“但是我流产两次,现在又进入更年期。”
“这么快?”
“菲力死后三个月左右,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突然感觉胸口有电流般的悸动,一路延伸到手脚四肢,手掌脚底都湿了,好像发心脏病。我摇醒凯蒂,她送我就医,在检查室里面,护土询问我的症状,我才开始形容,它又发生了。护土看看我的脸说:施太太,你几岁?我觉得我发心脏病,她却问我年龄真是神经病,但我还是照实说38岁。她说:“这不是心脏病,只是阵发性的皮肤炽热感,是更年期开始的征兆。”
莉兰闻言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梅琪探身踢她一脚。
“你觉得好笑,轮到你就不妙了!”
露露终于安静下来,靠着摇椅双手放在小肮上。“天哪,我们已经那么老了吗?”
“不是你,是我,因为你还在生小孩。”
“不能再生了!现在我随时准备一包保险套!”
她们再次哈哈大笑,然后梅琪握住露露的手。“你比费医生或任何团体的治疗还要好,谢谢你,露露。如果不是你通知大家,德妮、小鱼、丽莎和瑞克不会打电话,今天我也不会回家。”
“他果真打电话给你了!他说什么?”
“他明白我打电话的原因,担心我会自杀,但是我一再向他保证。”
“然后呢?”
“然后聊些家常事,谈工作,谈家庭,他说他的婚姻很快乐。”
“你该见见他太太,一个大美人,天生的模特儿。”
“大概没时间。你猜他们为什么没小孩?真奇怪,瑞克以前常说孩子要多不要少。”
“天晓得。”
“呃,反正不干我的事。”梅琪伸伸懒腰看一看表。“噢,老天,快一点了!”
露露陪梅琪走向她的车,夜很温暖,天空繁星点点。她们拥抱告别。
“谢谢你在我需要时与我同在,谢谢你的关怀。”
莉兰正色回答:“你能回来真好,希望你永远留下来。”
梅琪在回家的路上想着永远这个字眼。秋夜凉如水,雾气中充满秋收和熟苹果的芳香,杜尔郡的秋天向来美得令人心悸,她真希望留下来欣赏枫叶的变化万千。但是永远留着?和母亲一起?太难了。
到家时梅琪发现衣橱上有另一道命令等着她。菲娜留言道:离开浴室要关灯。
第二天早上四个成年人在露露家相聚,刹那间她们都成了往日咯咯傻笑、快乐的少女。
她们又抱又跳,又哭又笑,争相叽叽喳喳,称呼彼此年轻时的绰号。
她们比较家庭照,儿女性向、丈夫和工作;生活见闻、住家环境和健康情形;她们聊家人,谈论老同学,重温少女时代的回忆。
她们播放老旧的披头歌曲,随着音乐摇曳起舞;手牵手在露露家的草坪漫步,荒腔走板地大声哼唱。
第三天早上梅琪坐在厨房喝茶,尝试平心静气地同母亲闲话家常。
“露露生活美满,我真喜欢她的家人。”
“她不该让自己胖成那样。”菲娜批评道。“至于孩子更该少生一些,38岁了还生。”
梅琪压下怒气为朋友辩护:“但是他们相处融洽,大的照顾小的。”
“接近40岁的女人应该更小心。万一生个智障地怎么办!”
“妈,40岁怀孕不像以前那样罕见,况且露露喜欢小孩,不是意外怀孕。”
菲娜撇撇嘴巴,一边眉毛掀起。
“洛琳呢?”她问。
“小鱼似乎乐于当农妇。她和丈夫计划种植人参。”
“人参!现在谁还吃人参?”
梅琪再次忍住尖锐的反驳。菲娜越老越尖刻,除非是她赞同的,否则都批评得体无完肤,等她问及丽莎时,梅琪已气得想尖叫。
“几年前我听说她丈夫自己开机械公司,结果赔得精光。她有没有提到?”
梅琪真想马上离开,免得脾气爆发。
“没有,妈。”
“我打赌她们都比不上你有钱。”
妈,你怎么会这样?难道你没有一丝丝慷慨仁慈的心?梅琪起身将茶杯放进水槽里。“我和露露有约,中午不回来吃。”
“可是你在家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两小时!”
梅琪无意道歉。“我们要出去逛街。再到凯南岛野餐。”
“你至少去过一百次了。还去干什么?”
“旧地重游。”
“那个老灯塔摇摇欲坠,一旦倒了,本郡又要负担!”
梅琪在菲娜冗长的批评中掉头而去。
整个早上,梅琪和露露穿梭在各式各样的艺品店之间。其中一间是由红色的大谷仓改装成的,大门敞开,白花花的阳光洒落在松木地板上;屋椽吊着一束束的葯草和干燥花。她们把玩各式各样的磁盘、锡童玩、古老的花边、瓦罐、咖啡壶和徽章。
露露发现一个美丽的蓝色小花篮,装着干燥的矢车菊。提手系着粉红色的蝴蝶结。
“噢,我好喜欢它。”她用一根手指拎着,有些爱不释手。
“买呀!”梅琪在旁鼓吹。
“不行,太贵了。”
“我来买。”梅琪伸手接过来。
露露夺回去放在原位。“噢,不可以。”
梅琪再次抢回来。“可以。”
“不行,你不可以!”
“露露,”梅琪轻斥道。“我钱多得没处花,请你让我买下吧。”
她们四目交接。“好吧,谢谢你。”
一小时后她们漫步越过沙滩到凯南岛,游览灯塔和海滩,面向密西根湖吃野餐。梅琪戴上太阳眼镜,躺在毯子上。
“露露,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说吧。”
“我在艺品店说的是真话,我非常富有,却不在乎。”
“我倒想尝尝富裕的滋味。”
“他们给了我一百万的赔偿金,我却宁愿放弃一切换回菲力的性命。”梅琪翻身侧躺面对露露。“自从民航局判定飞机失事是人为疏失,我就知道今生再也不缺钱。”她掐手数算。“子女养育和教育费、生者补偿”她愤怒地指着自己。“露露,你能想象菲力试凄而我拿钱的感受吗?”
露露轻声探询:“你宁愿没有赔偿吗?”
梅琪张大嘴巴,望着露露沉思,她翻身仰躺,一手捂住额头。
“说愿意是很愚蠢,但是你不懂吗?西雅图的房子、凯蒂的学费、我们俩的新车都来自那笔赔偿金,我厌倦教烹饪、厌倦那些吵闹不休的学龄前儿童。但是银行空有大笔存款,却无人分享,即使要结交朋友,都怕对方贪图的是金钱,天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或许你需要一些改变和刺激。”露露坐起身子。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是谁?”
“我的心理治疗师。”
“既然都这么说,必有道理存在,现在我们必须想看看。”露露蹙眉瞪着湖水沉思。
梅琪睁一只眼觑她一下,然后又闭上,嘴里咕哝地说:“噢,应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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