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夜过去,梁悦一直坐在落地窗休息区前,总觉得身边缺少了点什么,想了想,又下去到厨房取了一份冰冻水果,一块一块含在嘴里吃下去,冻到心里麻木。
清早起床,她煮了五个鸡蛋,热滚滚的从头到脚滚了一圈,小时候母亲总是喜欢拿鸡蛋在她还没醒的时候从头滚到脚,说是滚来这一岁的好运气。
后来,她找了孟旭,他也帮她滚过。碍于面子,只不过都是在晚上一同吃饭庆祝生日的时候做,滚也要躲着人看见。
钟磊会悄悄的给她滚。背着她在头一天煮好,怕烫了她晾凉了。等生日那天早晨,悄悄的取到床头来,在她还昏睡的脸蛋上滚一圈,亲一口,直到她被痒醒了,挣扎反击一番才作罢。
年年如此。
至于郑曦则,她没告诉他生日要有这样的风俗。大富之家,即使有什么规矩也要是上得了台面的,这种乡土风俗,他必然不会做,她也没有必要说。
所以,拿着鸡蛋的梁悦就站在自己家窗前慢慢滚了小腿,滚了腰,回身滚胳膊的时候,却发现钟磊正一动未动的站在对面阳台,望着她滚鸡蛋的动作。
正滚着鸡蛋的手就那么停住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阳台和他的那么近,近到他的呼吸也能感受到。
他清晨起来,白衬衫的袖子还卷在肘弯上,剪裁合体的西裤下穿着的是那双属于她的拖鞋。就像一切都没有变过,他也没去美国,她也没有历经婚姻,他和她只不过隔了一排栏杆,低低的说:“丫头,亲亲我。”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五年时间已经溜走。
她仿佛是打了个盹,眯了十几分钟,人和事就都不知不觉中换了模样。
她站在那里,就像是梦中的每次相遇。眼眶疼到不能忍耐,仍不敢哭。被她哭醒的梦很多很多,每一次醒来都要惋惜后悔。这次她不想惋惜后悔,更不想失去眼前的一切。
什么都没有了,她至少还有机会回头。
他慢慢弯腰,隔着不远的距离说:“回家吧。”
她紧紧攥着鸡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最后,啪的一声,碎了。
钟磊就那样看着梁悦,眼底全是渴望。那种爱了很多年后,终于可以等到她回家的欣慰。虽然她已过而立,他也将至三十,兜兜转转后,谁能说不是一种磨难后的大好姻缘。
用心爱过的人,即使消失了四年也是爱着的,他们还有未来的五十年需要去经营,这四年在一生当中实在是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原本,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那个陪他走过困苦的丫头最终失去了,可是他不由自主的接受了公司回调的任命,挖开了原因看,也不过是想离她近一点儿,只要一点就好。
因为,有她的地方,连空气都呼吸得容易些。
虽然她变了,那笑眼早已隐藏在严厉之后,但他仍没有办法逃离回忆,没有办法学会忘记。他爱她,至始至终,从来没有离开过。
令他着迷的人只有那个抱着他笑,抱着他哭的丫头。
永远,一辈子。
后来,她带着鸡蛋去了他的家,打量陌生而又熟悉的装饰,让她忍不住狠掐着自己的手背。
客厅奢华的沙发边上是一个小小的鱼缸,里面是两条不起眼的小鱼。梁悦不吃鱼,所以对水中游弋的鱼儿也没有好感。偏偏钟磊喜欢,她也只好随他养起来,两条五块钱的金鱼很好养活,每天一把食儿丢下去,撒欢的游。
客厅还用青花瓷盆养了一些花,是那种北方农村女孩子拿来染指甲的胭脂蔻,粉紫的颜色,茁壮的根苗,一根根钓鱼细线托着,线比花贵。
那是梁悦在下班路上曾经在花园里偷偷取下来的花籽,种三颗下去,连土都不用松,保管三个月过后,花满枝头,热热闹闹的喜庆。
那时,她与他,都是这些廉价的爱好。即使生活在最困苦之时仍不会忘记快乐。第一朵花的开放,小鱼游过来第一次亲吻手指,她和他都能微微会心一笑,眉眼温暖的对望,轻如蝴蝶的亲吻。
满眼都是过去,一次都没看见未来。她就那么站在屋子中,手上的鸡蛋咯地手心疼。
他接过鸡蛋,默默放在手心,从她的头顶开始,向下一次次的滚,滚到眼睛时,她的眼泪在流,他默默亲去,然后再往下,她的嘴唇在颤抖,想说些什么,鸡蛋从嘴边滑过,他也跟着吻上。
离开颤抖的唇时,他才低头轻笑:“丫头,欢迎回家。”
梁悦的心口很痛,也很难受。任由他认真的往下滚着鸡蛋。怔怔看阳光把他裹住,像梦里的人。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很多人,有的人来,有的人走,走的人再回来,会惆怅,来的人走了,会伤感。
她很想问,可有一个没有人进出的地方吗?
没有人回答。
鸡蛋顺着小腿滚到脚踝,他不得不躬身,全心全意跪在她的脚边,把一套做全。
宽厚的手掌最后裹住她的脚,没有动。
只能看见他头顶的梁悦再次落泪,因为她也记得他那封信上的许诺。
再等他一年,一年以后,脚上的水晶鞋他会帮她穿上。
他握住她脚的时间晚了五年,五年后,她早已经穿了别人的水晶鞋。
世事无常,一切都已改变。
一滴泪掉在他的头发上,慢慢的洇进去,他缓缓抬头。
那动作很慢,像是老电影里男主角对女主角的深情凝望,无语之中,数不尽的深切爱意。他说:“丫头,鸡蛋滚完了,你枕头边上还有礼物呢。”
她再度怔怔。他伸出手,拽过她的手指,一步步走到楼梯上。
这个房子和梁悦家一样的布局,连房间都是一样的,主卧室宽大的床头枕头边摆放着一个红色的盒子。
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很慢,他拿起盒子时她无声停下站在他身后,那个盒子真漂亮阿,梁悦闭上眼,心里发抖。
“我记得丫头说那年过生日时我买的戒指你不喜欢,今年我又买了一个。不知道这个喜欢吗?”他问。
紧闭的双眼溢满泪水,顺着面颊流下那刻梁悦甚至无法站稳。
多少年期盼的东西,终于停在眼前,可是她已经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手就这样被抬起,她还不肯睁眼。
那时,她曾和他要过三克拉的戒指,他还她一顿廉价的亲吻。
此时,她要一个深情的亲吻,他却给她一枚璀璨昂贵的钻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