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你给我出去!”她有羞又恼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愉快地笑了起来“好了,喂完孩子就该早些休息吧。那些下人都在门外伺候着,有什么事要吩咐就叫他们一声。”
说完,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房间。
长恭这才轻轻得舒了一口气。看着怀里的孩子,不由得喜忧参半。喜的是孩子终于平安出生了,忧的是有了孩子恐怕就更难离开这个牢笼了。
给孩子喂饱哄睡之后,在混乱的情绪中,她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有人在低声问她,
“长恭,你现在还想不想离开这里?”
她想点点头,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想说话,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人似乎坐在了她的身边,手指轻轻掠过了她的发丝,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就好象那个人
“漠北没有那么遥远,我来接你的时候,六七天就能到了。你看湖畔的燕子,岁岁朝北迁徙,年年春天都能飞回故乡。长恭,你在这里飞得太久太远,让我带你回家吧。”
她醒不过来,可是字字句句都听在了耳里,甚至,还听到了自己泪水从眼角滑落的声音。
“再忍耐一阵子,长恭,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那声音渐渐离自己远去,她想伸手挽留,却什么也做不了。
长安城的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宫里已经办完了小皇子的满月酒宴。
由于刚刚下了雪,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天空中的明月在深蓝色天幕的村拖下,散发出清冷的光辉,银光流泻,照得海角澄澈,天涯皎皎。
紫檀宫内,火炉里的火苗暖暖地燃烧着,一股淡淡的白梅熏香在房间里弥漫。
长恭斜倚在床榻上,神色温柔地逗着孩子,孩子咿咿呀呀地叫着,显然很是高兴。宇文邕静静地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安宁。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长恭的脸上,不由得笑了笑“长恭,你脸上有花钿。”
“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怎么可能会去贴那些花钿?
他笑着指了指瓷枕上的折枝梅花花纹,长恭立刻明白过来是瓷枕上刻画的花纹因睡久了印在她的脸上,看上去像花钿。
“倒是种特别的花钿呢。”他伸手想去摸她的脸,谁知她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灼了一下,一惊一颤一退,快如疾雁。
一种微微的苦涩感在他的胸腔蔓延开来。其实他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年在月牙湖边,不顾一切的带走她不再等待那么久,那么结果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可是,时间和机会对每个人都公平得残忍,逝去的无法再回来,错过的就只能成为遗憾。对与他来说,遗憾的期限就是永无止境的永远。
“你”她似乎在犹豫着,慢慢开了口“我听到宫女们在议论,你是不是准备攻打齐国了?”
要是在平日,他可能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但黑暗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变得困倦而松懈,就好象一个自己已恹恹沉睡,另一个自己还在面对自己的灵魂。
“是,我很快会再攻打齐国,之后还要平突厥、定江南,统一整个天下。”她的眼眸在黑暗中灼灼闪光,犹如夜幕中最明亮的北极星。
她的脸色一暗,不再说话。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
他蓦地站起身“不过不要以为你可以逃得掉,我到哪里都会带着你。”说完,他飞快地走出房门。他的脚步渐行渐远,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昏黄的烛火将幽然的班驳投影在那一面绘着海景的屏风上,跃动间竟仿若潮汐隐现,凝神听来,却只闻屋外雪花簌簌轻落。
长恭听了很久很久,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木易,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木易只是淡淡看得着她“娘娘,想离开这里吗?”
她心里一惊“你说什么?”
他脸上的疤痕在烛光下看起来更加多了几分狰狞“娘娘,我是受人之托要带你离开这里。”
“什么人?”
“突厥公主。”
“什么!”长恭惊的差点跳了起来“突厥公主?”
“恩,确切的说,她是我的雇主。我既然收了钱,就要带你离开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长恭忙不迭地地抢过来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长恭,这个疤面人是来救你的!”
见到这几个狗爬般的丑字,长恭更是大惊,这不是小铁的字吗?什么时候她成了突厥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蓦地又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她怎么会知道我没死?她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什么都不知道,请娘娘自己去问她。”木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要我带你离开这里,她就会亲自来接应你。”
“那么什么时候”长恭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想要问小铁。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娘娘,我是来带你走的。”他看着她“事不宜迟,今夜就走。”
长恭刚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不行,我的孩子还在这里,我要带他一起走。”
木易忽然扯了扯嘴角。“娘娘。这个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在出生那天就已被我设法带出宫,现在正在突厥公主那里。”
长恭仿佛突遭雷击,难以置信地颤声道:“你说什么?”
“娘娘忘了吗?在你要看孩子之前,产婆将孩子抱去旁边的房间清洗,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用了一招移花接木。”
“我们?你是说”长恭忽然回忆起了那一天,皇后和产婆那奇怪的眼神。
“还有皇后。”他不慌不忙地道“你今夜的离开,也是皇后安排的。”
“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换了?皇后又怎么会和你”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些意外,但想到真正的孩子在小铁手里,心里又稍稍平静了一些。
“娘娘,有些事情你也没必要知道。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就跟我走。”木易一边说着,一边踏出了房门。
长恭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那个熟睡的孩子,俯身轻轻亲了他一下,虽然不知这是谁家的孩子,但毕竟也有过一个月的母子缘。做完这一切,她立刻跟了出去。
两人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见有人惊慌地冲着这个方向跑了过来,见到木易就结结巴巴道:“不,不好了,计划失败了,皇上刚才将皇后关了起来现在正派人来抓您”
木易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倒也并不惊慌,只应了一声“知道了。”
眼看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火把通明,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长恭心里一急,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忽然发现附近正是那个有密道的房间,于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将木易拉了进去“你先在这里躲一镇子,我出去把他引开,他应该不会伤害我的。”说着,她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副美人图道“这房里有通向外面的秘道,本来开启秘道的机关就在美人的画上,只可惜被他给改了。”
木易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盯住了那幅美人图。
长恭正打算走出去,忽然听他说道:“你不用出去。就算没有皇后的相助,宇文邕也奈何我不得。”
她愣了愣,惊讶与他此时的镇静。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重重地撞开了!
就算不抬头,她也知道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是谁。
一片薄云飘过,将淡淡的月光略微遮住。在这一瞬间,她抬头看清了那人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的神色,只有看透一切的犀利和冰冷。
他目光冰冷却平静地凝视着她。
阿耶站立在皇上的侧后方,看着他被火把光亮映出的侧面轮廓的剪影,时不时落下一两片雪花在他的脸颊渐渐融化,那像刀削斧凿出来的微微上挑的眉梢眼角却不曾抽动过一下,任凭冰水淌过肌肤,流经唇角,一滴滴落入看不到底的暗黑,
他的眼神忽然变了!长恭的心一紧,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刺伤他的时候,他也是如此的眼神。凉意向四肢百骸渗去,她强忍胸中的酸胀,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抓起来。”低沉的三个字忽然从宇文邕的口中冷冷道出。
像是不容许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在她还未来得及仔细体会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迅速挥了挥手,琥珀色的瞳孔泛出冰冷狠绝。充满绝望的冰冷狠绝。
似是有意让每人都看清楚、听清楚般,他一字字大声道:“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押入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