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吧……”
赵祯哼哼,胡子直抖,脸上却看不出情绪。
“你当真知错了?”
傅九衢低头拱手,“知错了。”
赵祯脸色好看了几分,“错在哪里?”
傅九衢道:“错在没有早一点找出张卢的犯罪窝点,致使更多的无辜女子落入贼手,实在是大错特错……”
赵祯看着妹妹,指着傅九衢。
“这就是你说的大彻大悟?”
傅九衢走到御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微臣无日无夜不想着为官家排忧解难,报答官家的大恩,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果真是悟得很透。”赵祯冷冷看着他,突地指着书案上的奏章,“你知道今日朕收到多少参奏你的札子吗?”
“知道。”傅九衢抬头看着赵祯,“臣问心无愧。这些人仗着我朝不杀言者,不杀士大夫,以共治天下为由,大谋私利,倒逼官家妥协,无异于大宋的蛀虫……”
赵祯眼眶微微发热,看他片刻,长长叹息。
“枉自你读了那么多书,竟不知世俗可畏,不懂平衡之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呀!”
傅九衢微微一笑,目光更坚定了几分。
“然而,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悔。臣不在乎声名,也不想名垂青史,更不想与这样一群揆情审势的所谓仁臣共事。官家不能说的话,由臣来说。官家不能做的事,由臣来做,天地间,总得有公理在,这便是臣的想法……他们有气有恨,冲着臣来便是……”
赵祯看着他,似是要训,可嘴唇蠕动几下,只剩一叹。
身为帝王,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朝中之事的复杂,谁对谁错往往不是一个帝王处理事情的优先选择,如何平衡朝堂权利,将损失降低到最小才是准则。
一个香料案,从傅九衢拿到那个百人名单开始,赵祯便警告他,可以结案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若再顺藤摸瓜下去,莫不是要把整个大宋官场全部掀了?那他这个皇帝宝座还坐得稳吗?
傅九衢满口答应,说是凌迟杜仲卿,百人名单上的官员,再随便揪出几个倒霉鬼,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这样其他人至少能老实几年。
赵祯当时觉得他说的十分在理,结果转头就给他弄出一个法场大案,让万千民众亲耳听见张卢为害一方的事情。
查是不查?当然得查。
他查也就罢了,居然通知曹翊去抓人。
在山庄里,曹翊不仅解救了那些被困的女子,还拿到了一份张卢的私人手札。
多年来,庄子里被训练出来的香女,去了哪里,献给了哪个大人,包括人证物证,全都在手札里……
这原本是张卢为了掣肘那些大人而留下的,如今倒成了治罪的把柄。
曹家和张家素来不对付,叫曹翊拿到证物,岂能就此罢休?
赵祯没有说的是,今日两府呈上的札子,一半是指摘傅九衢行事狠辣,品行不端的,另一半则是弹劾张尧卓纵子行凶,勾结党羽,陷害忠良,要求严惩张尧卓以正国法的。
傅九衢看着沉默的赵祯,神色有些复杂。
“官家不肯处置张尧卓,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
今儿个大臣们在大殿上吵闹了一个时辰,一个比一个有理,唾沫星子都差一点喷到了赵祯的脸上,他已然头痛半天了。
没想到回到后殿,还要被外甥问责。
他气得拍桌子,“处置张尧卓,说得容易。你是不是以为处置了一个张尧卓,朝堂就清净了?”
不会。
如果他当真把张氏一党革职查办,从此朝堂没有了对立的势力,就会变成一边倒的一言堂,少了牵制,对于皇帝来说,那将更为不利。这些年来,他借着宠爱张氏,不停地提拔张氏一族,其实从某种意义而言,也是帝王心术,权衡而已。只有两边掐得不可开交,他才能做一个悠闲的明君。
但是,如今证据都摆在明面上,不查办张氏一党,他又如何自处?
个中利害,让赵祯头痛不已,
再看这个外甥就更是生气,指着他便劈头盖脸地骂。
“你问朕是为公还是为私,这句话,朕倒是要反过来问你……朕的心思,你比谁都明白。从查获杜氏香料铺,将何旭和石唐下狱开始,你便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张卢。你早不抓,晚不抓,不就是有所顾忌?如今倒好,张卢一动你那个小娘子,你便按捺不住……你说说,你又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