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心终于出院。
梁又熙按照他的意思,把他送回璩安雅的家里。
“谢谢你送我回来,可以请回了。”靳心站在门边下逐客令。
“不请客人进去坐坐?”梁又熙挑眉,没有立刻走的打算。
靳心没有出声,默默拄着拐杖进入客厅。
“你的行李放地上就可以吗?”
“对。”无论如何,粱又熙对自己还算不错,至少该赏他一杯饮料。“要不要喝什么?”靳心打开冰箱问。
“咖啡。”
靳心在厨房里找到三合一咖啡,就冲了杯给他,顺便替自己泡杏仁茶。“喏,你的咖啡。”
“谢谢。”
靳心这时才意识到安雅买的沙发竟那么小,刚刚好坐两个人,梁又熙已经坐了一个位子,他假如不坐,难不成要坐地上?
梁又熙察觉到他的尴尬,便起身说:“你伤还没好,不要站太久。”
若是介意,不就太小家子气。“干嘛起来?沙发又不是坐不下两个人。”但落座的同时,他仍刻意与梁又熙保持一点距离。
“我可以看电视吗?”
“随便。”
窗外凉风徐徐。
安雅的房子地理位置很好,公寓里听不见大马路上的吵杂,有时候还可听见山边的蝉鸣,环境清幽。
靳心当然知道这房子的好,却没想到竟好到让他感觉特别轻松。
他想:或许是因为住在医院太久了,格外怀念这里的宁静舒适。
正当他望着窗外时,播报新闻的主播声音将他拉回神。
“以下是今天早上记者会上的情形,我们现在来看一段稍早的画面——无党籍立委李伍元,今天开记者会指控数名立委在台中接受厂商招待喝花酒的证据”
看见是李伍元,靳心也跟着专心起来。
梁又熙边看边笑。李伍元果真一点时间也不浪费。是不是因为上次法案没通过才让他有些操之过急?这案子牵扯的委员、政府官员太多,他不过提供几名可以拿来开刀的马前卒,那些还没曝光的大老们现在应该非常担心了吧?
听见粱又熙的冷哼,靳心目光焦点随之放在他身上。
“你笑什么?”
“我笑他做事太急躁。”
“急躁?”
“他的案子被人摆道,因此他心有不甘,想藉此机会拉几个立委来当垫背,好转移他失败的新闻。可是他不知道这个案子不是这么就算了,这只是个涟漪效果,一旦有了第一圈,接下来就有更多涉案的人会浮出台面。明明最懂这手段的他,这次竟慌了阵脚,看来他很担心年底的立委选举,要是他没选上,等着找他算帐的人可不只白道而已。”李伍元得罪的人不少,他等着看另一场好戏。
“你的心态很怪,他可是你的老板耶。”他总觉得梁又熙似乎有意扯李伍元的后腿。
“老板又如何?”梁又熙反问。
“他如果下台,你还有戏唱吗?”
梁又熙转过头,脸色异常地诡异。“我唱戏,就是为了让他下台。”
靳心怔住,也清楚自己不该再过问下去。梁又熙的表情已告诉他,再问下去,就更抽身不得。于是他安静喝完杏仁茶,准备起身时,梁又熙按住他的肩头。
感觉靳心似乎又被自己吓到,梁又熙很快换上温柔的神情。“你不问吗?”
“我没什么想问。”
“只要你问,我一定会告诉你。”
“我不想跟你有关系,你太复杂了。”他喜欢简单没有麻烦的生活。
“靳,跟我在一起,我也可以给你想要的简单生活。”
如同医院那一晚的焦虑不安,靳心又无法静心思考,望着梁又熙眼底明显的渴望,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愈来愈偏离既定的轨道。
“靳,跟我在一起,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名利、权力,只要看得见的,我能力范围以内,都可以给你。”
“你”靳,名与利的诱惑,你能抗拒吗?谁都不能例外。
“神经啊!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喜欢你,才不会为了钱出卖自己。”曾经也有富商说要包养他,结果让他揍得半死,又碍于面子不敢告他。对方几十亿的身价他都不看在眼底了,区区一个立委助理又能有多少看头?
梁又熙惊愕靳心的回答。
靳心竟然拒绝他?!真是没想到。
“你给我搞清楚!没错,我是需要钱,但不是到了非要钱不可的地步。假如我真的很爱钱,我会自己去赚。”他对钱本来就不看重,有就花,没有就省点,钱在他身上,很少会放超过三天。
梁又熙露出一副瞧不起的态度。“靳,你不觉得自己在唱高调吗?什么叫做需要钱,但不是到了非要钱不可的地步?好奇怪的论调,谁不需要钱呢?没有钱,你能活下去吗?”
“就算要靠劳力,我也相信自己饿不死,不劳你费心。”做不做全看他想不想而已,现在的他一点也不想。
“那你为什么要靠仙人跳来筹钱?喔是为了妹妹对不对?可是,你也可以找个正当的工作来赚钱,为什么偏偏要定歪路?是不是你父母的死给你的打击太大了,你才要反其道而行?”靳心拒绝他,他也瞧不起靳心那种假清高的行为,以为钱是天上掉下来就会有的吗?
这家伙果然调查过他的事。“是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看着父母那么辛勤努力工作赚钱,为善也从不落人后,结果却被一个至交骗光积蓄,他们因为一时看不开,走上绝路,老实说,他并不同情他们,而是满肚子气愤。
钱,是很重要没错,但有必要因为这样就赔上自己的性命吗?人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难道他们都没想过还有两个孩子需要他们关心照顾?就这样草率结束自己,他们得到平静,却让他与靳力一辈子都心痛,因为死去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活着的人会有多痛苦。
父母的死彻底改变了他原本的人生观。
“靳,你要糟蹋自己到什么时候?”梁又熙淡淡开口。
“你说什么?”靳心脸色愀然。
“就算你当时有能力担负责任,也没办法改变你父母的观念。他们那时已经对人生产生绝望,求死是必然。他们的死,根本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跟着看不开?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对吧?这么躇蹋自己,根本只是你不想认真的藉口吧?”梁又熙针针见血地说。敢在他面前假清高,就要有被他揭穿假象的勇气。
“梁又熙!”靳心怒气彻底被挑起,也不管身上有伤,扑上梁又熙就乱挥拳。
梁又熙任他出气,也不反击,最后怕他误伤自己,只好抓住他的手腕。
满脑子一定要揍到梁又熙的念头,靳心就算双手被制住,也不轻易投降,仍旧试图找机会出手。
“够了!你再乱动,会让伤口裂开。”
“我一定要揍你!”他已经忍梁又熙够久了,这次再不出口怨气,他会想杀人。
“要揍我——好,我让你揍。”粱又熙语毕,放开靳心的手,跟着闭上眼睛。
靳心也不管他是真是假,右手狠狠往前一击,梁又熙被击中倒在沙发的一边,靳心也因为出力过猛,继而趴在他身上喘息。
“呼!呼!”靳心大口大口呼吸,目光带杀气地直瞪着梁又熙被自己揍得发红起来的脸。
嘴角渗出血水,梁又熙伸舌头舔去血迹。“满意了吗?”他也十分意外,竟然只因为被靳心拒绝就说出那么重的话来,一点都不像平常冷静自制的自己。
“我只想杀你!”靳心气愤难耐,只揍一拳根本不足以消他的气,只是他的手很痛,无法出第二拳。
“这拳可真重,可见你真的生气了,我跟你道歉,刚刚是我口不择言。”梁又熙单手不着痕迹搂上他的腰。
“你以为每次道歉就可以了事吗?”
“我本来就这样子,抱歉,我只是无法忍受你竟然拒绝我。”梁又熙坦白承认自己的确咽不下被拒绝的那口气。
靳心的话让他有种被羞辱的感觉。他自以为认清靳心的本质,没想到仍是错看了,还因为他那种丝毫不在乎金钱的理论而感到些许的受伤。
“你可别以为地球是为你而转的,神经病!”他把梁又熙的话送还给他。
“我当然不会自负到认定全世界都该臣服于我,只是我以为我至少能掌握你的一切”他调查过靳心的事情,自认已经够了解,没料到竟还不够透彻。不过他似乎又发觉靳心的另一面了。“毕竟我喜欢你啊”梁又熙揪住靳心的衣领,往上一提,轻易封住正欲开口的他。
他总是站在制高点控制一切,因此所有的事情在他手上都是有条不紊,绝对不会出差错。他喜欢靳心,却掌握不了他,这令他不安,也会厌恶。
“靳,我真是愈来愈喜欢你。”
“你——”直到此时,靳心才发觉两人的姿势有多?昧,除了脸以外,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真是有够丢脸。“放开我,你这家伙!”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脸似乎又红了。
梁又熙双手连忙放开。
“喀!”大门被打开,璩安雅走进来。因为靳心说今天要出院,她才提早回来,结果竟看见这教人遐想的一幕。
“你们在做什么?”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靳心哑口无言。
梁又熙率先回神解释:“靳心刚刚跌倒了,我在扶他。”
“喔”璩安雅点点头,眼神却显示不相信。
靳心被粱又熙扶坐起来,立即就挥开他的手。“你可以滚了!”
“靳心,怎么可以对客人这样!”
“我习惯了。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
“粱先生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璩安雅善尽主人之责。
“不用了!”
“麻烦了。”
两个不同的答案同时出声,璩安雅自然选择比较正常的当作回覆。“那就请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晚餐,我先进去准备。靳心,给我好好招待梁先生。”走入厨房前,璩安雅多看了梁又熙一眼。
“靳,你好像很不希望我留下来?”
“你、不、忙、吗?”他实在很想扑上去撕咬梁又熙。
梁又熙笑得好不愉快。“再忙也要和你吃顿饭。还在生我的气?”
跟这种不知究竟是神经大条还是纤细的人讲话真的会要人命!靳心决定不理他。“随便你。”丢下话,他一拐一拐的走回房。
梁又熙当然跟着他进房。
“你做什么?”
“不请我进去坐坐?”
请他进门已经是错事一件,若再请他进房,不就更蠢了。“你可以在客厅等。”
“我比较想进去你房里,如何?”梁又熙阻止他关门。
靳心真想把门甩在他脸上,可现实却不容他这么做,因为那会让安雅起疑,于是只好让他进门。
跨进房内,环顾四周,梁又熙只发现一张大床、衣橱和桌子外,就是散落一地的侦探小说。
“你还满爱看书的。”梁又熙毫不客气的坐在他的床上,捡起地上的一本小说。“残骸线索。你喜欢看这类小说?”
“我本来想当法医”等等!他跟这人说这些做什么?“还给我!”
“小气。”
“针对你而已。”
“你在璩安雅面前比较乖,是喜欢她吗?”
靳心毫不迟疑回答:“对!我就是喜欢她,你破坏不了我们!”他说这句话时,是有几分骄傲的。
梁又熙质疑他话里的真实性。“璩安雅,一个美丽的精品店老板,个性独立、经济独立,我实在看不出她为什么会喜欢你。”
就是瞧不起他的意思吗?被人如此看低,还真是生平头一遭。
“梁又熙,我跟你有仇吗?”
“靳,你应该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才是。”
“那你为什么说安雅不会喜欢我?”
“因为我看她对你的态度一点也不像情人,而是类似亲人的感觉。她有个弟弟,你知道吗?”
靳心摇头,安雅对自己的事向来绝口不提,正如他,也不跟她说自己的过去。
既然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伤痛,那就不要互相增加困扰了。这是他的想法。
“她弟弟十八岁的当天,刚考上驾照就开车出去,没想到被一群不良少年盯上,硬是要跟他飙车,结果”
靳心抬起手。“别说了。”
梁又熙轻声安慰他:“靳,这就是现实,你还看不清楚吗?有时候事与愿违,谁也无法阻止的。人死必定会造成他人的悲伤,但并不表示他的死就是谁的错,有时候真的是命运。同样的,你父母的死也不是你的错。”
靳心低了头,声音有些哽咽:“我求你别再说了”为何一天里要让他伤心两次呢?他都已经不愿再面对。
梁又熙搂住他的肩,轻轻抵住他的头。
他与靳心有着同样的伤悲,因此更能体会那种痛失至亲的无奈与绝望。
那晚,是靳心在父母死去后,第一次用心想过他们对自己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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