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在蜜糖里泡大的初阳,被那么多人当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关心爱护着成长,楚河的幼年显得寡淡甚至阴暗。据说一个人童年的经历会对他性格的形成和整个一生都产生巨大的影响,后来的事实证明此言不虚。
楚河的爸爸楚石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画家,说他是画家其实也名不副实,确切地说只是个画师,还当不起“家”这个字。
听妈妈说爸爸当年也是一个怀揣着美好梦想的热血青年,只身一人踌躇满志地从一个偏远的小镇来到清城,希望能在这里出人头地大展宏图。他曾有缘拜一位著名画家为师,学了几年,老师对他青眼有加,认为他很有潜力,前途不可限量。这或许多少存在鼓励的成分,但年轻的楚石还是很自负的,听了自然更像是一种肯定,因此对未来充满了希冀和憧憬。可不管他有多么想画出一幅幅打动人心的作品,多么想拥有属于自己的画廊,甚至能开画展,成为跟老师一样受人尊敬和仰慕的大画家,都敌不过无情现实的冲击。
到了清城,首先还得为生计奔波,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他很快花完了手头上本就不多的钱,到了囊中羞涩三餐难继的地步之后,仍不愿拉下脸来去向家人求助,不得不沦落街头为人画素描赚钱。可这份收入十分微薄,并且很不稳定,有时候可能一整天都不会有人找他画,在当时,人们也许更加愿意拍照留念。残酷的生活逐渐消磨了他的斗志,曾经沸腾的热血也慢慢冷却下来,就在他最窘困最失意的时候,认识了兰心洁。
两个人结婚以后,在妻子的开导下,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也意识到自己过去可能真的是高估自己了。再说凡事也不可操之过急,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也许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于是心态才有所好转。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自我调整和努力,终于找到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在一个中学里担任美术老师一职。
本来如果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平静地过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命运偏偏不让人消停。
学校只关心学生主要科目的学习成绩,对美术这门功课很不重视,学生们不听他的,上课叽叽喳喳聊天或者干别的都有,根本不将他这个老师放在眼里,布置的课后作业也很少有人上交。几次三番跟校长反映问题,校长却只会说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来敷衍他,几分钟就将他打发了。
这无疑再次加深了他对现实生活无从宣泄的苦闷,而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更是将他逼到了悬崖边。
在一次课堂上,有一位男生不仅高声谈笑,还拿着书本跟前排的同学打打闹闹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嚣张。忍无可忍的楚石终于爆发了,没有多加考虑拿起黑板擦就朝那位学生扔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对方的额头。这一举动瞬间震慑了全班,大家都没见楚老师这么生气过,立刻鸦雀无声。但仍不解气的他还让该生立刻到教室后面罚站,没想到那个男生站了没多久居然晕倒在地,额头正好磕到了教室后面的黑板角上,当即血流满面。尽管送到医院缝了几针后查明原因是低血糖引起的暂时性休克,与被黑板擦砸中毫无关系,楚石也作出了道歉和一定的赔偿,但蛮横无理的家长还是硬说自己儿子是被他用黑板擦砸了之后才晕倒的,来学校吵了很多次。这件事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学校怕因此影响声誉,为将此事尽快平息,不分青红皂白,把他给辞退了。
情绪跌入谷底的他开始自暴自弃,终日酗酒打发时间,就连妻子的劝告都听不进去,原先拿画笔的一双手也因为酒精长时间的侵蚀而变得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不堪重负的他对现实的不满强烈到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在一次喝得醉醺醺后冲到了马路中央,被一辆飞驰而来的黄沙车夺走了年仅三十三岁的生命。那一年,楚河五岁。
在楚河的记忆中,爸爸对妈妈是极好的。说话温柔耐心,妈妈若有个小病小痛的他总是很紧张,衣不解带地悉心照顾,直到她恢复健康为止。家里的事情无论大小基本上都是他做的,不舍得让妈妈操劳,他说妈妈那对白皙无暇的手,不是用来干家务的。他还曾为妈妈画过一幅肖像,这幅画被妈妈一直珍藏着,很多年以后楚河再次细看,居然看得眼睛微微泛酸。画上的妈妈栩栩如生,动人心弦,她浅浅地笑着,眼里却仿佛有一丝解不开的愁绪。每一处细节都藏着爸爸对她的感情,那种神韵和风情,恐怕只有深爱她的人才能捕捉得到。
相对于妈妈,爸爸对他就远远没有这么细心爱护了。当然,他清醒的时候也是好的,会让楚河骑在自己脖子上拉着他的小手在家里跑来跑去,带他去买他爱吃的零食,或者教他画画下棋,一如平常人家的父亲。可他总是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更多一些,那时候就会冲着楚河发脾气摔东西,瞪着赤红的眼睛大声咆哮,表情狰狞恐怖。有一次竟然冲过来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掐得他差点窒息,要不是刚好妈妈下班回家阻止得及时,可能他已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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