镑行各业虽已开工营业,但依民间习俗,元宵节之前仍属新年期间。
京城大街上还有许多卖年货和应景玩意儿的摊子,为迎接紧接而来的元宵佳节,各式各样的小花灯都已上架出笼,有几个摊位还请来老师傅当场制作,完成的作品红红绿绿挂满摊架,热闹又美丽。
“少夫人,广济堂到了。”轿子外,一名家丁来报,虎娃闻声回神,适才透过小窗子,她让街上好玩的人事吸引,竟未觉轿子已停下。
家丁撩开轿帘子,她连忙整容,眨了眨眼让自己瞧起来精神干练一些,才移动身子步了出去,尚未站稳,一个大胖人影拱手走来。
“稀客稀客,在下是广济堂的主事赵大德,常少夫人光临广济堂,真是蓬摹生辉啊!”他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人,也不知从何得知虎娃前来的消息,竟先一步迎将出来。
虎娃是直性子,喜怒哀乐全写在一张脸上,想到之前自己遭难,被绑在这儿,还差些命丧于此,登时脸蛋如罩寒霜,随即又思此次前来的目的,她想向广济堂取得当初开给天赐养病用的藥方子,也想询问清楚天赐的病谤到底为何,是不是真的一辈子也好转不了。
这事她已向常天赐问过几次,但总被两三句带过,他不教她知道,她偏要知道,才会又趁天赐外出,命令两名家丁偷偷带她前来。
今天来算是有事相求,她深深呼吸,朝快要笑僵嘴角的趟大德勉强扯唇。
“赵先生未卜先知,特意出来相候,实在不敢当。”嗯,这句话说得还算得体吧。她暗想着,努力藏起尖牙,按捺住扑上去咬死他的街动。呜好辛苦啊!
趟大德摸摸颈后,没来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寒毛竖立,他小心瞧着虎娃神色转变,清清喉咙赶忙招呼“哦您客气啦,咱们进厅里谈,咱备了香茶,有事坐下来慢慢再说。”他看人看得多啦,还没见哪位女子能有一双那般的大眼,像盯住猎物的大兽,黑色瞳眸中闪烁微暗的金光,这位常家少夫人想杀人啊!
一进广济堂,趟大德选一个离虎娃稍远的座位坐下,心想,这儿人来人往,她若有啥儿不对劲,自己要求救也方便些。
虎娃一屁股坐下,不等对方寒暄,问题已出口,直截了当“趟先生,我知道我家相公向广济堂得了一份藥方,你把藥单列出来,我要。”还好,今天广济堂里没有虎儿被倒吊著送来,要不她磨了磨牙。
趟大德先是一怔,弄不懂她目的为何。
“你给是不给!”虎娃以为他也要学常天赐推三阻四的,硬不教她知道,口气自然地扬高,再加上之前那段恩怨余怒未消,她美目已露凶意,瞪住他。
趟大德愕然,咽了咽口水才道:“给、给我叫大夫抄、抄一份给给您”传言东北温家堡的玉兰姑娘温雅贤淑,今日一见,怎如凶神恶煞一般,莫不是莫不是冒牌顶替!他不由得想道。
“那就快些。”听他答应,她脸色稍缓,知道自己吓著对方了。
人与人之间常是匿怨友其人,心思埋得深,纵使对谁生出怨恨,也得粉饰太平,而后再寻机报复。这些对她来说,确实是难了。
此时,赵大德招来一名仆役,要他去向某位大夫拿藥单来,吩咐到一半,一名学徒由后头跑了来,手中捧著一张油布,上头黑呼呼的,散著浓郁藥味,见到趟大德便问:“趟先生,李大夫说新的藥膏调制好了,要我拿过来让您瞧瞧,他去换件乾净衣衫,等会儿就出来了。”边说著,神色颇为兴奋“这回把虎骨粉用特殊手法烧烤过,和十数种去淤镇痛的藥材搅在一块,李大夫说,对付常年风湿、关节肿疼有不可思议的疗效,若推出呃咦”他话陡断,只觉一阵风扫过,似有东西对他扑来,不及反应,感觉已结束,他错愕地瞪住空空如也的手,再抬起头瞪住夺去那张黑油布的女子。
虎娃此举让在场其他人简直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好几对眼睛都瞧见她迅捷如电的身法,然后看着她一张俏脸冻得发青,将油布举在鼻尖轻嗅,动作怪异莫名。
“这位夫人,这是藥膏可不是吃食,您莫要”
虎娃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扫向那名学徒,后者噤若寒蝉,双腿竞发著颤。
她视线一调,转向趟大德,沉沉地问:“你们又杀虎!”
真个新仇旧恨一起进发,按捺下的怒意如今破茧而出,她逼进,趟大德身子仿佛被钉在椅上吓得动弹不得。
“你们又杀虎!”虎娃厉声大喊,接著怒问:“你们开给天赐的藥方中主藥材也是虎骨,为什么要他喝那种藥?非用虎骨不可吗?”她不要常天赐吃那种藥,感觉他好似也成了自己的敌人,她会想方法治好他的病疾,让他完全康复,而寻遍天上地下,定有其他藥材能取代虎骨一味。
“没有,没、没没有!少、少夫人常少爷的藥、藥方里没有虎虎骨,”饶是趟大德见过世面,今天这常家少夫人摆明来广济堂找碴,一时间也难反应,只能顺著她的话回答。“没有虎骨,那个那个虎骨通常磨成粉用以外敷,不会拿来煎藥服用,所以、所以、所以”他的“所以”愈来愈轻,机灵地观察这个女瘟神,见她神色不定,仿佛事情没想通。
“你说那帖藥中没有虎骨!”她怔忡地问,油布掉到地上也没察觉,心绪大起大落。
“是、是呀。虎骨是外敷的藥,不内服。”
“可是天赐说”他骗人,说谎!虎娃恍然大悟,却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
但是,尚且不管外敷内服,于她来说,杀虎不可、剥皮取鼻不可、把虎骨磨成粉当然也不可,她美眸冒火,咬牙切齿“你们、一个个全是坏人!”
说罢,嘴中利牙陡现,亮灿灿闪著狠厉的光芒,她吼地一声扑将上去,谁知才弹跳寸高,领子教人由后头一把提住,倒扯回来。
这下子兔起鹘落,竟让人制住了。
“我要咬人,走开!”虎娃双脚勾不到地,心中大惊,骂了一句,身子不住扭动,偏偏挣脱不开箝制,亦无法回头。
出师未捷,可怒也。
“再不走开,我连你一起咬!”出声恫喝。接著领后一松,她跳地旋过身躯,狠话已经滚到嘴边,却见那人眯著眼瞧住自己,眉峰成峦
“天、天赐”利牙自动缩回,气势一泄千里,不复可见。
“谁教广济堂把虎骨当成藥啦!我就是喜欢虎儿,不要谁伤害它们!”常家大宅里,常少夫人一手被相公用力握住,她是喜爱他的亲近,但此刻不比寻常,她知道他心中著恼,小手试著拔出,却也徒劳无功,只能教男人半扯半拉地往房中拖去。
“所以你就大剌剌地走进去,要咬死人家!”常天赐声音微微起伏,他不是情绪外现的个性,但用在她身上的力道著实不轻。
“你握痛人家了啦!”虎娃又气又委屈,另一只手拍打他的臂膀,定住脚不想走,哪知忽地天旋地转,他乾脆把她拦腰抱起,一脚踢开房门。
虎娃一愣,直到被他丢在柔软的床垫上,神智才转回,脑中浮现疑问
为什么他忽地力气陡增?在广济堂一出手就制住她,握她小手的力道也教自己难以挣开。她的元虚中虽蓄有灵能,也仅能护持他的身体,不足以让他力提千金,现下的情况实在太奇怪了。
奇怪。这两字闪过,虎娃不由得有些儿忧虑,暗暗猜测他方才有无瞥见她的虎牙幻化。她也不想如此啊,但心中恼怒,可怜那些丧命的虎儿,她就管不住自己了。
从软呼呼的塾上爬起来坐正,她瞄向男人,有些心虚,欲启口说话,却见他靠了过来,坐在床沿,大掌仲来握住她的手,这次力道极轻、极柔,缓缓替她揉著。
“这里痛!”他问,脸色不豫。
“啊!”虎娃呆若木鸡,心却慢慢融化。
“教我握痛的地方是不是这里?”他瞥了她一眼。
“嗯。”接下来一阵沉默,他好专注地按揉著,抿著的嘴角不自觉放松,瞧起来怒意似乎消磨了许多。
她凝视著,柔情顿生,被揉弄的手往上一翻,反而主动握住他的大掌,望住那对深邃的眼睛。“天赐,我有话问你。”
他喜欢那柔荑传来的温度,神色终于回温,声音持平“何事?”
“你啊,为什么说谎?我问过广济堂,他们开给你的藥方中并无虎骨一味,你那日对我说谎话,故意唬弄我,为什么要骗人?”
骗人!常天赐微乎其微地扬唇,他不记得何时骗人,倒是曾骗过一只母老虎。
“你不说话,就是心虚。”她语气虽软,眨著两只亮晶晶的眸子指控。
“我就是骗你,故意逗弄你。”
“为什么?”换成她用力抓住他的掌。
他忽地倾身对准她的红唇啄下,即刻便已分开,瞧那张俏颜又是怔然,心中好笑。“既是故意,哪里还用其他理由?”
“你、你你”这人真坏。念头闪过,她朝他手背咬下,偏偏舍不得重咬,只在肤上留下浅浅齿印。
待她放松,常天赐竟将手背抵在唇下,伸出舌舔弄那个齿痕,双目一沉,闪烁的光华复杂多变,直勾勾瞧着眼前女子。那样的神态举动极为熟悉又极为自然,虎娃有片刻闪神,某件事儿在脑海中浮扁掠影,即现即逝,不能捕捉。
“你舔手背做啥儿!”那是兽类最温柔的动作。
“学你。”他朝她笑,不舔手了,改而轻舔她的嫩颊。
“常天赐!”虎娃捂住腮边,大眼睛圆溜溜的,小脸灿如霞红。
又相互凝视了一会儿,他仿佛有话要说,先是叹息,掌心包住她的手。
“虎娃,我知道你极爱虎,见它们死伤心中难受,但总不能如今日这般冲动,不由分说,动不动就扬言要咬死人。”
她是真要咬死生人,暗暗想道,天赐肯定以为她是在说气话。
“可是可是他们很坏,用虎骨做藥,所以更多的猎人就会去山里头猎虎杀虎,把虎儿卖给他们,这样子一直循环一直循环,真是、真是坏透了。”她不擅言词,勉强组织,说著心中自认的真理。
“那么,你也认为我是坏人?”
闻言,虎娃内心一震。
他继续道:“常家的藥材生意多多少少牵涉到,除了狩猎,亦会从其他猎户手中买下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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