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笛声来自曲宅西侧,杨朔风跃过一道墙后,便来到一处庭院,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正等着他们。
年近四十的纪彩樱,细致的脸庞上带着深沉的哀愁。微扬的嘴角应该是要笑的,但她却刻意地将它据成一直线,应该是如水般闪耀的眼睛,却被心中难以言喻的情感压得黯淡无光。她年少时必定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可惜却被世事磨得已无任何生气。
“前辈是蘅儿的师父?”杨朔风虽是提出疑问,心中却是坚定地如此认为。
“你们都进来吧。”低沉沙哑的声音让杨朔风确定了她的身分。
“前辈,蘅儿没有死,对吧?”杨朔风开门见山地说,此时的他什么都不想理,他只想确定曲蘅的生死而已!
“果然瞒不过你。”她淡淡地道。
“既然没死,为何又要造那座假墓?你知不知道,那差点害死了我大哥!”杨朔亭激动地说。
纪彩樱回以他一个哀绝的神色。这她当然知道,因为她也是个过来人啊。
“朔亭,不准无礼!”杨朔风斥着,他隐约知道那座墓并不是那么简单。
“若非见你对蘅儿如此痴情,我也不会引你来这里。你想见蘅儿是吧?”纪彩樱抬起手指向庭院右方角落的亭子,“她不就在那儿吗?”
三人顺着她的手往右后方看去,只见亭中摆了一张躺椅,躺椅上坐躺的人,正是令杨朔风日思夜念、肝肠寸断的曲蘅!
杨朔风快步奔向那座凉亭,高兴地喊道:“蘅儿!”
对于他的呼唤,曲蘅没有一丝丝的反应;杨朔风急得又叫着,但她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原本清灵的眼睁此刻是一片空洞。
“别再叫了,早已魂飞魄散的人,不论你怎么呼唤都是枉然。”纪彩樱也走进亭子里,对一脸慌乱的杨朔风说道。
“魂飞魄散?为什么会这样?”杨朔风惊恐不已。
这时,杨朔行突然想起那三道刺目的红光,“是那块玉?”
纪彩樱点点头,“唉,天意难违啊!”
“可恶!都是东方巧儿摔破了那块玉,所以曲蘅才……”杨朔亭一脸愤恨。
“这不能怪任何人,只能说是蘅儿的命。当年若不是我和师兄违逆了天命,蘅儿恐怕也活不了这么多年。”
看他们三人一脸的好奇及疑问,纪彩樱便道出了当年的事--
曲蘅出生时,精通卜算的曲彻及纪彩樱算出了曲蘅的命格,惊恐于她的薄命,而曲夫人又因临盆前身受重伤,导致身子骨更加虚弱,以后要再受孕更是难上加难;为了保有这个女娃儿,他们便想出了一道计策--对招魂的鬼差施以缓兵之计!
他们先造了座假坟,坟中放的全是沾有曲蘅气息的衣棠,然后又将曲蘅带往最具仙气的断魂山,只要曲蘅安然地躲过十六年,鬼差便会因时限问题而放过她一马,从此她便和正常人无异。
但为了预防万一,他们又将曲蘅的三魂怞离置放在一块具有灵气的墨玉中,这样即使鬼差找到了她,没有完整的三魂七魄也无法交差。只要她十六岁生日一过,他们再将三魂归入她体内便安然无恙了。
但真是造化弄人,曲蘅竟在无意间被掳出了断魂山;纪彩樱本想她待在杨朔风身边也无妨,因为杨朔风会保护她;谁知他人的私心竟毁了他们多年的心血!
当纪彩樱测算到事情不妙而赶到杨柳庄时,却在庄外见到曲蘅昏迷在地,那时她便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只好将曲蘅连夜带回曲家,好让师兄嫂见女儿最后一面,以剩余几天的时间补回十六年的离别。
“唉……三魂七魄一离身,蘅儿的命也只剩七天,而今天正好就是第七天。”纪彩樱缓缓说道。
“难道没有其他挽救的办法吗?”杨朔行问。
纪彩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长得真像……她叹了口气,摇摇头。“除非奇迹出现。”
杨朔风此时已不知该做何反应了,先前他对着曲蘅的墓痛哭过,在梦中见到她时,高兴地以为她没死,尔后当他想自行了断生命,他惊觉那是一座假坟,而现在他终于确实地见到曲蘅,但她只剩今天的性命……谁来告诉他,他该如何是好?伴着她慢慢地等着时间消逝然后香消玉殒?这比杀了他更加痛苦啊!
纵使如此,他还是只能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等着时间带走她的生命……
***
午时过后,一阵狼哔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众人正惊讶着,一个雪白的身影从墙外跃进这座庭院,一身白衣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他头上的发丝也是苍白如雪,轻轻地飘扬在空中,更衬得他一身的孤寂。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睛,黑色的眼珠子里还闪着淡淡的紫光。
从他一进来,杨朔风便紧盯着他,对这个人的感觉竟是如此地熟悉……一个名字条地闪进他脑中,他有些不能置信地说:“雪孤?”
那人嘴角一扬,“没想到你认得出我来。”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吃惊不已。雪孤……竟是人?!
“你们不用怀疑我的身分,我只不过是一匹能够化成人形的狼罢了。”他轻轻淡淡地说。
众人更惊讶了,瞧他说得那么轻松,一只狼能化成人形据闻也要经过几百年的修练啊!
“我曾两次在曲蘅房中见过一道白色的身影,我想……那是你没错吧?”杨朔风问。
“我以为我变得够快了,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雪孤耸耸肩。“咱们别说废话了,今天我来这里是有目的的。”
雪孤走进亭子,深深地看着曲蘅。他最后一次见到她也不过是几天前的事,那时的她泪眼汪汪地欲挽留他,而现在她那双吸引他的美丽眼睛却是一片茫然。
他伸手自怀中取出一颗闪着金光的药丸,“这颗是仙界的续命还魂丹,用来引回曲蘅的三魂七魄及挽救她的性命是绰绰有余了。”
其余的人一听,脸上皆是掩不住的惊喜。杨朔风忙问:“它真的可以救回蘅儿吗?!”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见杨朔风伸出手来,雪孤轻笑了下,摇着头说:“这种药只能由我帮她喂下。”
“什么意思?”杨朔风怀疑地眺起眼。
“寻常人使用这个续命还魂丹并不能让它发挥功效,所以就算你让曲蘅服下,它也只是颗普通的药丸。但若经由我的口催化它,它才能算是真正的救命仙丹。”雪孤一脸正经地说。
“你的意思是……你要用嘴喂她?”杨朔风睁大了眼睛。
“没错。如果你介意的话,那就算了。但你要记住,这可是攸关曲蘅的性命喔。”
雪孤脸上的笑意让杨朔风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蘅儿不能死!
“就照你说的做吧。”杨朔风咬着牙道。
雪孤闻言,含笑地将药放入自己口中,然后说着一些他们都听不懂的话,一手扳开曲蘅的唇,嘴靠了上去。
杨朔行有些好笑地看着大哥,他知不知道他头上的青筋已经浮起来了?“大哥,你要不要转过身别看了?”
“不,没关系。”杨朔风一手紧握着桌角说道。接着,他惊叫起来,“喂!你干嘛连舌头都伸进蘅儿的口中啊?!”
雪孤只是以带着邪笑的眼神看着杨朔风,嘴上的动作并没有稍加收敛,杨朔风气得手一用力,一张好好的木桌顿时被他拔下了一角!
终于享受……喔,不!是终于喂完药的雪孤慢慢地抬起头来,“若不那样做,我很难将药完整地送入她口中啊。”
“你……你是故意的!”杨朔风只觉心中妒意翻腾!
“好了,别气了,救活你的心上人,你该高兴才是。我想一个时辰之后,她就能完全清醒过来了。”
杨朔风真不知该因嫉妒而痛打雪孤一顿,还是该为了他救了曲蘅的性命而感谢他,最后他选择了咬牙切齿地对他道谢:“雪孤,多谢你救了蘅儿。”
宅外的狼叫声催促着雪孤,“事情做完了,我也该走了。”
“雪孤,谢谢你。”纪彩樱真诚地说道。
雪孤向她点点头,再看了其他人一眼后,双足一瞪跃上了墙檐。然后他又突然转过身,一脸奸笑地对杨朔风笑道:“杨朔风,刚刚我说的有关药丸的喂法其实都是骗你的,谁教你没遵守诺言好好照顾曲蘅啊!哈哈哈哈……”
雪孤说完便笑着跳下墙,狼哔声也渐渐远离。而在院内的杨朔风听了他的话则是气得发抖,他怒极地喊道:“雪孤!你这只可恶的大色狼!”
***
“少主,你偷了主人的续命断魂丹去救凡人,主人一定会很生气的。”跟着雪孤一同前来的其中一名同伴担心地说道。
雪孤只是无奈地一笑,“只要她能活得好好的,我什么也不在乎。”
“但是就算救了她,以她凡人之身,几十年后仍是要死的呀,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颗仙丹?”
“这你是不会懂的。”雪孤感触极深地说。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痴痴地看了曲宅一眼后,才毅然地奔向远方。
终曲在终南山上一个极隐密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大庄院,此时院中正充斥着洋洋喜气,一对新人拜完堂后并没有直接进入洞房,而是在厅中接受大家的祝福。
“大哥,恭喜你终于娶到曲蘅了!”杨朔行高兴地说道,“曲蘅哪,我看我们以后都要改叫你大嫂了。”
“杨二哥,没关系啦,我还是习惯你们叫我曲蘅。”
“大哥、大嫂,恭喜你们。”说话的是位身穿黄衣,长得极为甜美动人的女子,她衣衫的一角还绣着一只翩翩彩蝶,她便是古墓山庄的宠儿杨化羽。
“化羽,谢谢你。”曲蘅和杨朔风同时说道,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杨柳庄的总管齐定天和古墓山庄的总管关昭,两人各捧着一样东西走进来。
“庄主,这是在杨柳庄收到的礼。”齐定天道。
杨柳庄?怎么曾有礼物送到杨柳庄去呢?
“这是皇上派人用快马送来的。”齐定天拿出一个长宽各二十公分的红盒子。
杨朔风接过手打开一看,只见盒子里装的是一对以黄金和白银打造的龙凤钗,一龙一凤做得小巧精致,手工之巧,令人赞叹!
“好漂亮喔。”曲蘅将凤钗拿起来,“不过好重呢,这戴在头上不会难过吗?”
“如果觉得重就别戴。”杨朔风回道,因为他喜欢她只戴他迭给她的玉簪子。“那又是什么呢?”曲蘅看着关昭手中一个长条状的盒子。
“这是善恶城的城主迭来的贺礼。”关昭将盒子打开。
杨朔风将盒中的东西拿出来,将它摊开……
这是一幅昼,画中是一对极为出色的男女,两人亲密地依靠着,男人俊逸的脸上溢满柔情,双眼痴情地看着怀中的女子,而那名女子则是一脸幸福地偶着他,两人的缝绷爱意在此画中一览无溃。
“冷朝笙的画功其是无话可说,将大哥大嫂两人的样貌及感情发挥得淋漓尽致。”杨朔行赞道。
“上面还有提字。”杨朔亭指著书的右上方--冷眼如刀天下寒,遇佳人,幻化千种柔情。
绝色似仙众人痴,为良人,撩动万缕情丝。
“原来冷大哥这么会画画呀!”曲蘅讶异地说。他把她昼得好美喔!
“他的昼是武林中各门派急欲收藏的珍品,许多人向他求昼都还求不到呢。”杨朔行回答。
“不知道冷大哥的伤是否已经好了?”自从那时候起,她便没再见到冷大哥,只从杨二哥他们口中听说他己在黑焰和蓝冰的护迭下回到了善恶城。
“早就好了,你以后不需要再为他的事躁心。”杨朔风没好气地说。
“哟,好浓的醋味喔,没想到大哥的醋劲这么大!”杨朔行一脸戏谨地说,然后转向曲蘅,“曲蘅嫂子,你以后在大哥面前说话要小心点,免得会被一桶醋淹死。”
“你如果想你那张俊脸完好的话,就马上给我闭嘴。”杨朔风淡淡地撂下威胁。
说到他的脸,杨朔行就不敢造次了。他可是很宝贝自己的脸,若和大哥动手的话,他虽然不至于惨败,但脸上绝对会青青紫紫的……真丑!
“齐叔,你手上拿的另一个礼又是谁送的?”骆少扬一问,便见齐定天的眼中闪着兴味的光芒。
“这个嘛,等庄主过目后便知了。”齐定天将盒子呈上。
杨朔风接过便觉得盒子好轻,他打开一看,却见其中只有一封信。他疑惑地将信展开,上头龙飞凤舞的字迹让他看了气得七窍生烟!
只见信中写道--
杨朔风:
恭喜你和曲蘅共结连理,也祝你们两人白头偕老,再结来生缘。
顺道说一件事,曲蘅的唇好甜,品尝过后还真让人难以忘怀,希望我以后还有机会再尝到。
雪孤
杨朔风气得将信柔成一团,“可恶!”
“大哥,你怎么啦?怎么气成那样?”杨朔亭问道。
“没事。”杨朔风咬牙说。
骗谁呀?他都一副想杀人的模样还说没事。
“朔风,信中写什么?让我们看看。”骆少扬说完便欲伸手抢信,杨朔风急忙往后一跃,躲开了他的手。
“不准看!”
众人见杨朔风的模样全都起了好奇心,那封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那么神秘啊,那我们是看定了!”骆少扬笑笑地一唤,“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杨家其余的兄弟及一旁的齐推雪闻言会意地一笑,互使了个眼色后,五个人便一同飞身向他袭来,杨朔风赶紧跃出大门。
“你们小心点哪。”曲蘅着急地喊,怕他们伤了杨朔风。
“曲蘅,你放心,我们只是要看信而已,不会让你的丈夫受伤的。”骆少扬回答。
他们的武功差距并不大,所以当五人同时攻击时,杨朔风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便会落败。他心念一动,一张嘴,便将那封信塞进了自己嘴巴吞下。
杨朔行等人都愣住了,他竟然把信吃下去?!
“大哥,你太过分了吧!”杨朔亭叫道。
“没关系,把大哥的肚子剖开还是可以看到信。”鬼神医杨朔真坏坏地说。
“嗯,朔真这个提议不错。”杨朔行赞同地点头。
“那咱们还等什么!”齐推雪喊着,然后五人又再次向杨朔风攻去,这次是要把他这个人擒住!
“喂!你们玩真的啊?”杨朔风叫道,一场追逐赛就此展开,六人像是回到孩童时代似地玩闹着,厅内的人见他们这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
当黑幕完全笼罩大地,一对新人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洞房中,一对大红烛稳稳地立在桌上,昏黄的烛光照得房中暖意洋洋。
“蘅儿,这一天下来你累了吧?”杨朔风和曲蘅并坐在床上,他一手抬起曲蘅的下巴问道。
“不,我觉得还好。倒是你,和他们闹了这么久。”曲蘅想起他们玩闹的模样,又是嫣然一笑。“对了,那封信到底是谁写来的?”
“是……雪孤。”
“雪孤?”曲蘅闻言眼睛一亮,“那他信中写了些什么?”
她已从杨大哥口中得知救回她性命的人是雪孤。原来雪孤也是人啊,那她以前在梦醒时见到的那个白发男子真的是他,她并没有眼花。
“他没写什么。”
“既然没写什么,那你为什么那么怕让他们看到信的内容呢?”曲蘅不解,“杨大哥,说给我听嘛!”
“他说恭喜咱们俩,并祝我们白头偕老。”杨朔风只说出了前段。
“只有这样啊?”曲蘅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但见他坚定的点头,她一脸难过的低喃,“他信中真的只写这样啊?他为什么不来这儿呢……”
见她这样,杨朔风心疼地将她搂住。“唉,如果你想听下半段,那我就告诉你吧。不过听完不准脸红喔。”他点了下她的鼻子。
因为他先前只告诉曲蘅是雪孤拿药来救她的,至于喂食的方法曲蘅根本完全不知道,杨朔风此时便将这件事告诉她。
“所以他在信中提到你的唇很甜、很香,让他很怀念。”
曲蘅听完果真红了双颊。杨朔风低头吻住她,“他说的没错,的确是很甜。”
他又亲了一会儿后才怒骂道:“不过那只色狼竟敢趁那种机会吻你,如果再遇上他,我非剥下他的皮不可!”
“杨大哥……”曲蘅拉下他的头,主动吻着他,“虽然雪孤亲过我,但我的唇永远只献给你一人。”
“蘅儿……”才刚分开的唇又贴在一起,等到两人都喘息不已,杨朔风才离开她的唇,爱恋地对她说:“我爱你。”
“杨大哥,我也爱你。”激情让她的双眼闪着动人的水光。
“蘅儿,叫我朔风,现在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朔风……”曲蘅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觉得有些新奇及兴奋;但那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杨朔风火热的唇已向她袭来,撩起了她滚滚情潮。
**不容人虚度,杨朔风以掌风打熄了桌上的烛火,放下了象征喜气的红色床帐,帐外只听到时有时无的喘息声,这漫长的夜晚只属于他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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