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微起,一座玉石砌成的五丈高台沐浴在血红色的夕阳之中。
斑台上,一个雕着九凤图腾的青玉铜鼎中焚着檀香,烟雾镣绕中,只见鼎上的凤凰展翅欲飞。
“六皇爷,各地义军捷报频传,咱们已拿下了淮水一带十四州县,更了不起的是义风旗庞玉衡将军在两日前攻下了无锡,等于已直逼镇江皇城了。”荆不弃兴奋的声音在高台上回荡着“现在只等六皇爷一声令下,各地义军五旗会合,就可以直捣京城,推翻昏君六皇爷的雄图霸业指日可待了!”
身穿玉带朱履的凤翔皇子坐在紫檀椅上,额畔散落的两络发丝随风飘扬,益发显得俊美飘逸,光彩夺人。
“咱们现在手中握有的义军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兵马。”凤翔皇子修长的手指轻叩座椅扶把,神色肃穆而沉吟“而太后手中握有中濴皇军和禁卫军百万兵马,我们若在此时直攻京城,无异是以卵击石,打草惊蛇。咱们要以百姓和义军的性命为重,不可以贪功躁进,让义军做无谓的牺牲。”
“太后那只老狐狸,手握军权死都不肯放手,对六皇爷您又防得紧。否则光凭泓帝那个荒淫好色的昏君,咱们早拿下中濴,夺得山河了!”荆不弃笑道“只是太后千防万防,怎么也不会料到这几年来各地起义抗暴的民军,全是六皇爷在暗中指挥统领要不是去年扬州屠城,损了六皇爷在民间的声望,咱们早拿下中濴最大的扬州城了”
一阵如荷清香,随着暮风,轻轻逸散在空气之中。凤翔皇子眼中掠过一抹若有所思地警觉神色,他摇摇手,打断了荆不弃的话。
“昭阳,这高台上风这么大,你躲着偷听我们的谈话,万一染了风寒,本皇爷可是会心疼的呢!”他懒懒笑着扬起声,神色间又换上了那副轻诡邪佻的模样。“你不如出来窝在本皇爷怀中,既可以取暖又可以听我们说话,岂不是正大光明得多?”
他话音方落,一道轻柔织美的身影从玉柱后缓缓走了出来,阵阵淡香,随着她轻盈细碎的步履飘散在晚风之中。
荆不弃见到君昭阳出现,骇了一大跳,手握剑柄,脸上浮现了杀机。
“昭阳不愧是学舞的,脚步轻盈无声,连不弃这样的武功高手都没发现你上了九凤台。”凤翔皇子望着君昭阳震惊惨白却益发娇美荏弱的容颜轻笑道“只是你偷听了我的秘密,教我如何处置你才好呢?”
他叹了口气,故意露出为难神色,道:“杀了你灭口吗?可我舍不得!不杀你嘛,便是把我的项上人头和二十万义军的身家性命全送到了你手上这下子,你可真是教我左右为难了。”
君昭阳紧紧盯着他俊美难测的容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听到的话,一时间还无法从那石破天惊般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你,想造反?”
荆不弃抽出腰间长剑,眼中杀气腾腾:“六皇爷,她果然偷听到了咱们的秘密,不能留她活口!”
凤翔皇子轻笑着摇头阻止了荆不弃,一双魅眼只是紧盯着君昭阳。
“造反吗?你要这么说也行!”他击掌起身,那威严如君临天下般的压迫感顿时席卷了君昭阳的所有呼吸“没错,我是要篡夺大位,谋君弑帝我溱凤翔的信念是要做,就做大事;要惹,就惹大祸!”
他斜睨君昭阳,这般惊逃诏地的阴谋霸业他说来却谈笑自如,云淡风清:“你上金銮殿刺杀皇帝,只不过是愚勇。失手是必然的事!就算你侥幸得手杀了泓帝,你可知中濴实权全掌握在太后手中?杀了一个泓帝,她随时可以换上第二个泓帝,第三个泓帝如果想根除中濴的祸源,就要彻底铲除掉太后的势力!”
他抬起君昭阳光洁细致的下巴,低低沉沉笑道:“我运筹于帷幄之中,义军替我打山河,决胜于千里之外。昭阳,眼见我大业将成,为了全中濴的百姓着想,你不会出卖我吧?”
君昭阳一时间思潮乱涌,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在灵魂中动荡翻覆着真的可以推翻现在这残暴无道的中濴皇朝吗?真的可以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吗?
她仰头痴痴望着凤翔皇子,沉沉灰紫的暮烟,凝成一片光采,将他俊美无俦的容颜烘托得益发光焕绝伦,遥不可及这男人有着翻手为云、覆手成雨的本事和神秘难测、无法揣度的深沉心机,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推翻中濴暴政,重整中濴山河,她相信绝对非他莫属。
可她和他之间的私仇大怨又该怎么办?
想起惨死父亲那连头都不能保全的尸身,一时间,君昭阳热情冷却,眸中燃起幽蓝的冰焰。
“就算你能推翻暴君,重建中濴,我怎知你会不会是第二个泓帝?你贪花好色的本性和他比较起来也不退多让。”君昭阳冷冷地笑“况且泓帝是你亲兄长,你连自己的手足都能算计,图谋篡位,阴谋弑兄,毫不顾念手足之情这般狠毒残酷的心肠,我又怎能相信你会做个明君?又怎能相信你欲夺山河是为了黎民百姓?”
“手足之情吗?”凤翔皇子仰头大笑柑掌道“昭阳,你果然够天真,我不是告诉过你在这宫中,没有亲情感情,只有权势斗争?我如果像你一样,相信什么手足之情那套说法,只怕我早已死过几千几百回了。”
想起他胸口交错盘节的伤疤,君昭阳哑然无语,喉中哽起了一团酸楚。
凤翔皇子示意荆不弃退下,等荆不弃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下九凤台之后,凤翔皇子才转向君昭阳,懒洋洋地望着她。
“这台上风大,来我怀中。咱们好好谈谈。”凤翔皇子眼角轻扬,笑着勾勾手指,要君昭阳入他怀中。
君昭阳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理他,颊上却浮起了艳若晚霞的红晕。
凤翔皇子拽住君昭阳的长发,用力一扯,将她拉入怀中。君昭阳闷哼一声,跌坐在他腿上,被他那不算轻的力道扯疼了头皮,她忍住了不叫出声,一双晶亮的眼中闪烁着火焰般的倔强光芒,灿焰焰地怒瞪着他。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波斯国进贡的猫儿?又美丽,又不驯,教人心生怜惜却又禁不住想要狠狠摧折你那份骄傲!”凤翔皇子唇畔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慵懒笑容,只瞧得君昭阳浑身汗毛直竖。和他相处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太明白他那表里不一的个性了。每当他露出这种无害的迷人笑容时,就是他的敌人最危险的时刻。
“昭阳,永远不要刻意抗拒男人因为男人都有兽性,你越是抗拒,就越令男人想要征服你!”他用唇刷过她的唇,在她唇上轻笑道“拒绝男人有许多种方法,故意挑衅却是最不明智的做法,怎么你总是学不乖?”
在他的气息笼罩下,君昭阳只觉浑身躁热,一股热焰窜上小肮,她不安地扭动身躯,低促喘息,脑海中却闪过了昨夜那至痛的缠绵
虽然昨夜里只有痛楚没有欢愉,可她终究是经了人事,也懂得了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儿。此时在凤翔皇子全然男性却又升邪的强烈气息之中,她只觉有股陌生的情焰从体内煽起。忍不住香汗沁额,喘息着颤声道:“你老是这样欺负人,不公平”
凤翔皇子低低一笑。将她搂在怀中,下颚靠在她的头顶,深深嗅闻着她如荷似兰的清馥发香。
“你知道我出生时的传说吗?”他悠闲地笑,神情是全然放松而恬适的,既不挑逗也不浮浪了,仿佛是一个正和爱侣并肩谈心的男人,全身危险气息全然撤去。
君昭阳调匀气息,将头倚靠在他心窝之间,倾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我当然知道啊,只怕全中濴的百姓都知道吧你出生时,紫微星高照,而且先帝梦见凤翔九天,所有的相命术士都说你有天子之命!”
她抬头望进凤翔皇子幽深的眼里,诧异问道:“你不会是因为相士说你有天子之命才想要造反的吧?”
“看不出来昭阳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居然会问出这种蠢问题。”凤翔皇子宠溺地取笑着她。君昭阳讪讪红了脸,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挺愚蠢,不再搭腔了。
“你可曾听过先皇在我十四岁那年,有意废掉当时的东宫太子,也就是现今的泓帝,改立我为太子的事?”
“听过,可那时你的母亲宣妃突然暴毙而亡,深受丧母打击的你从此心性大变,颓废堕落,沉迷于酒色之中,先皇对你失望至极,终于打消改立太子的念头”她突然心中一凛,一抹灵光闪过脑海“宣妃无恙暴毙而亡,是另有隐情对不对?而你的改变也和宣妃之死有关?”
“昭阳儿终于找回你的聪明了。”凤翔皇子笑着扯开衣襟,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有的只是寒冰般的冷意,冷得让君昭阳感到心悸“看到我胸前靠近心口那条最长最深的刀疤吗?那就是我十四岁那年,闯进宣若苑的十三名刺客所留下的,他们杀了我母亲宣妃,杀了宣若苑的所有宫女太监。也在我胸前砍下了这一刀,以为要了我的命!那一夜,宣若苑中除了侥幸大难不死的我之外,没留下一个活口!”
君昭阳震惊地屏息不语,心渐渐疼痛抽紧。他,一个十四岁大的孩子,惨遭杀身之祸,又目睹母亲在自己眼前被杀那种痛,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啊?
她永远记得自己在赶回扬州知府衙门,看到自己父亲无头的尸身时,那种几近要崩溃要发狂的悲愤及滔天怨恨。
“宣若苑惨案发生之后,所有人都知刺客是郑皇后,也就是当今的太后所主使的;可那时她已笼络朝中重臣,暗中夺得过半兵权,就连父皇也治不了她。”凤翔皇子冷笑“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即使父皇恩宠尽集于我一身,可就连万人之上的父皇也保不住我的命我佯痴装狂,放荡于酒色之中,故意让郑皇后以为我成了一个废人,为的就是要消除她对我的戒心!”
他在君昭阳耳畔低语:“你以为只有你懂得恨吗?你以为只有你要报仇吗?昭阳,我身上的血海深仇,比你还深啊!你可知我父皇是怎么死的?”
君昭阳全身都战栗起来了,这皇室的权势斗争,黑暗恐怖实在远超出她的想象之外,凤翔皇子是如何在这险恶丑陋的环境中生存过来的啊?她全身发抖,颤着声音道:“难道,难道先皇之死,也是郑皇后下的毒手?”
凤翔皇子冷冽寒绝地笑了:“我父皇病重之时,溱泓亲侍汤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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