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忘情纠缠

请太医来。

    太医们此时都聚集在千山的身边，皇帝听说有与千山一样中箭的人，本来毫无兴趣，也不想让太医前去，唯恐千山这边有情况时，太医不够。

    可是江雪早已经有所准备，他知道如何应对，于是他派来的宫人便转述着江雪的话，“三皇子说，穆姑娘的情况似乎已经有所好转，看来那毒也是可解的。他要太医过去看一看，好待穆姑娘醒来告诉他当时的情况，以便早点为太子爷解毒。”

    皇帝这才同意，派了一名太医过去瞧瞧情况。

    太医赶到江雪的宫中，坐下来看了看穆婉凤，又摸了摸穆婉凤的脉象，面上已经微微有一些惊愕之色了。

    “这位姑娘身上的箭毒真的已经解了。”他惊讶的说道。

    江雪原本只是胡诌，只为了骗皇帝放太医过来，没想到却真的已经解了毒了，他的心立刻便轻松了不少，又赶紧问，“那她为何迟迟不见醒来？”

    “真奇怪呀，”太医仍然在惊讶之中，“据臣所知，那箭上的毒物是非常特殊的，怎么还有人能解得了呢？可是，她身上似乎还有别的毒。”

    太医再次摸着穆婉凤的脉，犹在猜测之中。

    “现在怎么样让她醒来？”江雪最关心的是这个。

    “这位姑娘之所以没有醒来，应当是身上的伤口没有采取治疗，失血过多造成的。臣马上给她开方子，再在伤口上涂一些药，调养一下想来会很快醒来的。”太医这般说着，心里却也不敢百分之一百的保证，实际上是一点底都没有。

    穆婉凤能不能醒过来，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江雪急忙唤人去取药熬药，又亲手为穆婉凤灌下去。

    这个时候，心急着千山还没有醒来的皇帝，已经派人前来询问穆婉凤的情况了。

    太医将穆婉凤身上的毒已经解了的事告诉了皇帝，皇帝紧接着又马上派了更多的太医来，要求他们无论如何，尽快要让穆婉凤醒过来，这样子，从她的身上也好找到解那箭毒的方法。

    几名太医又分别瞧了瞧穆婉凤的情况，都确定她身上确实没有千山所中的那种毒，但是也确实有另外一种毒存在。

    但那毒又似乎不会危及她的性命。

    于是便有人猜测，“会不会是以毒攻毒，所以那箭毒便反而被化解了呢？”

    目前为止，似乎只有这个猜测比较靠谱。

    几名太医一刻也不敢怠慢，分别守在穆婉凤跟前，观察着她的情况，等待着她尽快清醒过来。

    江雪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他守在穆婉凤的跟前，双目一刻也不离的注视着穆婉凤面色苍白的容颜。

    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她才离开自己没有多久，她才到千山身边那么短的一段时间，却从一个微微笑着的女子，变成了眼前的这副样子，江雪心疼不已。

    都怪自己无能，争不过千山。

    如果不是自己放手，婉儿怎么会受到今日这么大的伤害呢？

    江雪在心中想着，自责着自己。

    他的心中，从来没有过的怨念，却在此时滋生了起来。

    自小到大，他都知道，自己不能和千山比。

    千山是长子，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纵然和他长得相像，可是在父皇的眼中，却从来不曾在意过自己。

    这一切，只因为自己的生母，是千山生母的一个替身，一个影子。

    纵然自己的生母月贵人是千山生母秦贵妃的双胞胎妹妹，容颜一模一样，个头一模一样，可是，在皇帝的眼里，月贵人却始终都只是已过世的秦贵妃的影子。

    是已过世的秦贵妃，留在世间的一个幻影。

    她们，不同的性情，月贵人性格恬淡文静，而秦贵妃却艳丽热情，活泼灵动。

    月贵人无论如何模仿着姐姐的样子，却始终也活泼灵动不起来，或许，只有她先认识皇帝，才能替代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

    秦贵妃过世的那一年，千山只有一岁。

    江雪出生的那一年，千山两岁了。

    当千山八岁的时候，六岁的江雪活脱脱就是曾经的那个千山。

    皇帝将千山带到月贵人的寝宫，叫他和江雪一起玩儿。

    后来，似乎皇帝突然在一夜之间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日日临幸的那个人，原来始终不是秦贵妃。

    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召过月贵人。

    一夕之间，月贵人从皇帝最宠幸的女人，变成了一个仿佛被打入冷宫的弃妇。

    她知道，皇帝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他宠幸自己时，也只是因为自己有着和姐姐一模一样的容颜，一模一样的身形。

    可是，自己始终不是姐姐，自己始终不能替代姐姐。

    她的神情，她的举止，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都不是性格清冷的自己，所能比及的。

    月贵人默默的接受着眼前突变的境遇，没有一句怨言。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或许永远只能做一个姐姐的替身。

    姐姐就像是华贵艳丽的牡丹，而自己，永只能做一株长在牡丹枝叶下的绿草。

    那时候，江雪还很年幼，可是，却也已经懂事了。

    他问月贵人，为什么许久不曾见过父皇了。

    月贵人浅浅笑着，望着他，淡淡的告诉他，“因为父皇比较忙。”

    “那为什么千山哥哥也不来找我玩儿了。”

    “你千山哥哥，将来是太子，他必须用功学习，以能身负起大任。”月贵人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向他说着。

    在母亲的影响下，江雪也有了一副与世无争的心态。

    同为皇子，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他的一切吃穿用度、教学问的师傅、以及宫人所对的态度，都是无法和他媲比的。

    可是江雪从来不争，从来不怨。

    他知道，千山身上有重担，他其实比自己还要辛苦。

    现在，面对着昏迷之中的穆婉凤，江雪默默的流出了眼泪。

    从前从来不争，可是现在，他开始怨起自己的不争。

    婉儿，有生之年……

    如果在父皇的眼中，自己和千山一样重要，那么，自己又何至于不得不对婉儿放手呢？

    婉儿，她有什么错？要受这么大的伤害？

    太子地位如此显贵，一定惹了许多人妒恨，如果让婉凤继续留在千山身边，不知道她今后还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不，自己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绝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千山身边。

    要争，一定要争取了！

    在房间里守着的太医已经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夜，不知不觉的已经深沉了。

    而江雪却毫无困意，他握住了穆婉凤的手，心中一遍又遍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婉儿，婉儿……”

    如果婉儿她安然无恙了，自己也不会再让她离开这里。

    绝不会让千山又带走她。

    他用温热的毛巾，轻轻的将穆婉凤的嘴唇沾湿，以令它保持温润。

    他喂她喝水。

    他用手指轻轻的划过她的发丝，为她整理着头发。

    他当她只是睡着了。

    他等待着她醒过来。

    有宫女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又轻手轻脚的将端来的碗、盘放在离江雪最近的桌子上。

    宫女轻声劝说着江雪，“三爷，吃点东西吧。”

    “去热着，等婉儿醒了一起吃。”江雪淡淡的回道。

    “三爷，您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婉儿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了。我陪她。”

    宫女不敢再劝，默默的看着依旧没有醒来迹象的穆婉凤，只得收起碗盘，转身走出去。

    “婉儿，有生之年，我发誓，绝不会伤害你，也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婉儿，你快醒过来吧，我已经叫宫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糕点，等你喝了粥，就可以慢慢吃了。”

    “我可以陪你一起吃的，还有你最喜欢喝的汤。你住在这里的时候，常常说那汤非常鲜美，是你所喝过的最美味的。”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呢？如果你现在醒过来，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星星。”

    “今天晚上的天空，想来一定是有很多星星的吧，不过我还没有出去看，你答应我很快就醒过来的话，我就出去看一眼，然后告诉你。”

    “你答应我了是吗？”江雪轻轻地问着依旧昏睡的穆婉凤，微微笑着。

    “那好，你等我，我出去看一看，是不是有很多星星在天上。”

    江雪轻轻的抚摸着穆婉凤的青丝，而后收回了手，起身向门外走去。

    今晚的月色真好，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吧！

    皎洁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远处，有星子零星的散落在碧空之中。

    宫苑里的花木在夜色之下静声不语，万籁俱寂，似乎是不愿意打破这夜的安宁。

    他的宫苑，恍如仙境一般，笼罩在这无瑕的月光里。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啊，婉儿，如果你肯醒来，那便是一个良宵了啊！

    江雪仰起头望着夜空，望着那皎洁的月亮，据说月亮里有一个广寒宫殿，那里头住着嫦娥。

    那广寒宫殿一定是非常的冷吧？

    不然，为何隔着九重天阙，他却落出了冰冷的泪呢？泪水，好冷，好冰。

    一定是广寒宫里浓浓的寒意袭入了他的眼睛。

    江雪只觉得内心一片凄凉。

    他不敢再看下去，低下头，他缓缓的踏着步子重又走进穆婉凤昏睡着的房间。

    他轻轻的在她的床边坐下，温柔的握住穆婉凤的手。

    她的手，亦如那月亮一般的冰冷，透着抵不住的寒意。

    他用双手摩挲着穆婉凤的手，试图令她的手变得温暖。

    突然，他双手覆盖之下的那只手，似乎有着轻微的动作。

    是醒来了吗？

    江雪立刻停下自己的动作，唯恐是自己的错觉。他的掌心里，那握着的那柔荑，果然是在轻微的动着。

    他望向她的脸，她的双眸欲睁还合，眉头紧紧的皱起，似乎是想要睁开，而眼皮却像被胶着了一般，怎么样都睁不开。

    “婉儿，你是不是醒了？”江雪柔声呼唤着她。“婉儿，婉儿……”

    穆婉凤在恍然之中，仿佛听到谁对她声声呼唤。

    婉儿，婉儿……

    她心念不由得一动，“婉儿”，这亲呢的声音，似乎是江雪独有。

    是江雪吗？

    她想要睁开眼睛来看看清楚，可是为什么，眼皮却像是被强力胶水胶着了一般，任她怎般用力，都睁不开来。

    “婉儿，你是不是醒来了？婉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我是江雪。”江雪似乎知道穆婉凤是在挣扎着，他更加急切的，声声呼唤着她。

    “婉儿，婉儿……我的好婉儿，你是不是太累了？还想再睡一会儿？”江雪见自己的声声呼唤，只换来穆婉凤皱得更紧的眉头，更加痛苦的挣扎。

    于是他轻声问她，安慰着她，“你不要着急，那就再睡一会儿吧，婉儿，我会陪着你的，你别怕。”

    他再次握紧了她的手，伸出右手去抚她的眉头，试图将那紧皱的眉头给抚平。

    “不要再逼自己，如果眼睛睁不开，就不要再用力。你手指在动，你能听得到我的话，是吗？”

    江雪温柔的说着。

    “如果你能听得到我的话，就再动一动手指回应我吧。”

    他屏住呼吸，用心的感应着穆婉凤手指的动静。

    轻轻的，浅浅的，手心里的那只小手，果然动了动。

    江雪的脸上绽出了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真好。

    婉儿，你醒过来了！

    “来人，快把太医唤醒。”江雪喜悦的喊道。

    有宫人立刻走了进来，将太医给唤醒了。

    太医仔细的看了看穆婉凤的情况，更加的惊讶。他们的心中原本是没有什么穆婉凤会醒来的把握的。

    此时，穆婉凤却明显的有了醒来的迹象，怎不令他们惊奇。

    虽然穆婉凤还没有完全的清醒过来，因为她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可是她却是已经有意识了。

    太医立刻又开了一济药方，有宫人马上去取了煎起来。

    穆婉凤已经可以吞咽东西了。

    江雪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的吹凉了，再慢慢的喂到她的口中。

    她下意识的动着嘴唇，将苦涩的药液给吞了进去，眉头却不由的皱了起来。

    “婉儿，药很苦是吗？不过，良药苦口，你再忍一忍。你想吃蜜饯吗？等你睡饱了，我喂你吃。”

    江雪安慰着她。

    一碗药，穆婉凤全都吞咽了下去。

    喝完了药，她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江雪手心握着的那只小手，便再也没有动弹过。

    他忐忑不能安宁，便那样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耐心的等待着。

    他守了她一夜。

    长长的一夜，他仿佛是数着自己的心跳，度过了这一夜。

    窗外渐渐的一片明亮，抬头看去时，江雪才发觉天已经亮了。

    有宫人端了水盆、帕子过来服侍江雪。

    江雪接过帕子抹了抹脸，眼神却始终不愿离开穆婉凤太久。

    宫人劝他用膳，他仍是不肯。

    “婉儿，我说过要和你一起吃饭，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吃，你一定饿坏了吧？”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皇帝一早便又打发了太医过来察看穆婉凤的情况。因为千山仍处于昏迷之中，他的毒丝毫没有解，而且还加重了，开始流向全身的血脉。

    皇帝派来的太医和留守在穆婉凤身边的太医彼此一说话，便都屏神守在穆婉凤的床前，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仿佛是沉沉的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穆婉凤终于睁开了双眸。

    真舒服啊，神清气爽似的清明。

    映入她眼帘的是江雪关切的脸，“你醒了？”她看到江雪满脸的抑止不住的笑容。

    “嗯。”穆婉凤轻声回应道，点了点头。

    “我这是在哪里？”她向四周望去，只看到眼前站满了人。

    “婉儿，你这是在我的寝宫里呀。他们都是太医，来给你治伤的。”江雪耐心的说道。

    “哦。”穆婉凤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睡了这么久，脑袋有一些不清明了。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一面仔细的回味着。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去回报皇上。”有太医惊喜的说道。

    于是立刻便有宫人前去通报皇帝。

    “你，饿不饿？”江雪关切的问着她。

    “嗯，好饿。”穆婉凤犹沉浸在回忆之中。

    江雪立刻唤宫人端了清粥过来，他亲手一勺一勺的喂着穆婉凤。

    一碗清粥吃进肚子，穆婉凤渐渐的想了起来。

    “你，江雪？”她犹豫着问向江雪，有一点不相信自己还能再见到他。

    “是的，婉儿，我是江雪。”江雪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淡去过。

    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是的，她中箭受伤了，只是千山怎么样？

    前去通报皇帝的宫人已经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他站定说道，“皇上传穆婉凤前去晋见。”

    大家都想得到一定是皇帝关心当时的情况，关心千山身上所中的毒。于是江雪搀扶着穆婉凤上了停在院中的轿子，一行人向千山的宫苑走去。

    到了千山的宫苑，穆婉凤被直接带到了千山躺着的房间。

    皇帝坐在卧室里的一张椅子上，纵然眼神中全都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切，却依旧掩不去他的威严。

    他就是皇帝吧？

    穆婉凤在心中猜测。

    和她一起进来的太医们，以及江雪都跪下来向皇帝行礼问安。

    穆婉凤也跟着江雪跪了下来。

    “你就是穆婉凤？”皇帝问道。

    “是。”穆婉凤回答道。

    “快快过来，让朕好好看看。”皇帝急切的说道。

    穆婉凤便走了过去，站在皇帝的面前。

    皇帝抬眸打量着她，只见她面色已经恢复常色，身体看起来也安然无恙，与正常的人没有区别。

    “你真的也中了箭？”皇帝犹有一些不敢相信。

    “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奴婢的确中了箭。”穆婉凤回答道。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她是千山身旁的宫女，对皇帝，一定要恭敬才行。

    “当时的经过朕也没有时间听你说了，等千山醒来后朕再过问吧。现在朕只想知道，穆婉凤她能解了毒，并且安稳无事，那么朕的太子怎么办？你们这些太医快给朕想想办法。”皇帝向那一屋子的太医说道。

    “皇上，”穆婉凤想了想说道，“奴婢猜想，奴婢身上的箭毒能够解，或许是因为奴婢曾经中了一种毒草的缘故。”

    在穆婉凤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太医就已经问过穆婉凤了，而江雪也已经从救了她的那位老妇人口中证实，确实没有条件请大夫为她解毒，这也就印证了穆婉凤和太医们的猜想，或者那箭毒，真的就是她曾经中过的“蛇胆草”在做怪。

    “什么毒草？”皇帝赶紧追问。

    “叫‘蛇胆草’。”穆婉凤便将当时中了那“蛇胆草”后的症状向皇帝和太医们说了一遍，又将祈爷爷的话告诉了他们。

    原来她身体内的，“蛇胆草”的毒素依旧没有消除干净，她全身的血液里仍然残存着。这或许就是她大难不死，箭毒自解的缘故了。

    “那千山身上的毒怎么解，你们可想到了法子？”皇帝问向那一屋子的太医们。

    太医们面面相望，早在江雪的寝宫里时，他们就已经商讨过了。此时，在皇帝面前，有一位为首的太医犹豫着说道，“臣等商讨出了一个法子，只是这法子行不行得通，却委实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