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有什么事便求到王嬷嬷跟前,若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青瑶从来也不驳回王嬷嬷,总是给足了王嬷嬷的面子,若是出格之事,王嬷嬷倒也不会答应。可总这么这下去,东厢房里的规矩就乱了,青瑶不在屋子里的时候,那些嬷嬷们竟能随意进出青瑶的房间,王嬷嬷也不好意思说她们,若是桃叶看到了,便会说几句,可是桃叶到底是姑娘家,面皮也薄,那些个嬷嬷们又是什么话都能说的,桃叶白生了她们好几回气。
青瑶前日发现她不常戴的一串十八子手串不见了,问了一回,竟然没有问出下落,反而吃了两个嬷嬷几句偷偷嘀咕的小话,青瑶这才意识到这规矩不立不行,因此便借着玉容云裳之事,向韩老夫人求了沈嬷嬷来帮她管事。沈嬷嬷跟着韩老夫人到了韩家,当年老夫人生孩子,老将军在外打仗,韩老夫人都能给把整个韩府交给沈嬷嬷打理,可见她是个极会管理家事之人。
那些嬷嬷原以为沈嬷嬷只是过来有什么事,一听说沈嬷嬷从此就是东厢房的管事,大家都暗自叫苦,原想着大小姐面儿软好拿捏,那个王嬷嬷又是个最好说话的,很能多捞些个油水,不想这才几天,便来了个煞星管着她们,若再想捞好处,只怕是不能够了。不过主子的决定也不是她们这些个下人能给左右的,大家只得上前给沈嬷嬷见礼,虽然不太情愿,可谁也不敢说什么。
王嬷嬷听说青瑶请了沈嬷嬷来管事,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暗暗松了口气,其实这阵子她正想找机会和青瑶说道说道,王嬷嬷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只会服侍人,根本就做不了青瑶的管事嬷嬷。她向沈嬷嬷行礼,行的是再干脆利落心甘情愿不过了。
沈嬷嬷见众人上前行礼,忙还礼说道:“各位老姐妹不要多礼,大小姐既委了我,我少不得豁出脸面好好办事,在这里先说一句,若是有得罪诸位老姐妹之处,还请大家看在往日共事的情份上,不要怪着我。”
众嬷嬷一听这话心中倒抽一口凉气,这沈嬷嬷最是公正无私,若是犯在她手里,只会被重罚,绝对不会从轻发落的,几辈子的老脸都会丢光。
青瑶垂目扫了一下众人的反应,有人镇静自若,有人眼神躲闪,有人干脆脸色发白,她淡然一笑,又说道:“今儿去王府做客,王爷王妃赐下两个丫环。”青瑶边说边看向玉容和云裳,玉容到底年纪略大些,知道的规矩也多些,她忙一扯云裳站了出来,先跪下重新给青瑶磕了头,在青瑶命她们起身之后,又向沈嬷嬷以及众嬷嬷们深深福身,口称:“玉容(云裳)拜见沈嬷嬷和各位嬷嬷。”
沈嬷嬷皱眉沉沉嗯了一声,瞧着玉容和云裳那烟视媚行的样子,沈嬷嬷便不喜欢。而其他的嬷嬷们却是一头雾水,从来没听说过未来公婆给儿媳妇送丫环的,这是怎么一档子事?
因是初次见面,沈嬷嬷也不好太黑着脸,只沉声说道:“两位姑娘请起,既是王爷赐下服侍大小姐的,那便先学着服侍大小姐的规矩,学好之后再当差吧。谷雨小满,你们搬到西次间儿一起住,桃叶香如,你们两个分别带她们回房,安顿好她们的住处,香如,你去针线上领两套衣服给玉容云裳姑娘换了,今儿先歇下,等明天一早,便跟着桃叶学规矩吧。大小姐,您看这样行么?”
众嬷嬷一听沈嬷嬷如此对待王爷王妃赏下的丫环,不由心中偷笑,都暗想着沈嬷嬷不知进退,大小姐铁定要生气的。可是出乎她们的意料,韩青瑶却点头笑道:“嬷嬷的安排正合我的心意,就这样做吧。”
众嬷嬷很吃了一惊,倒也更收敛了许多,大家想着连王爷赏的人沈嬷嬷都能这样发落,她们又算个什么呢。
果然沈嬷嬷到了东厢房管事不过三天,整个东厢房的规矩便立了起来,除过沈嬷嬷王嬷嬷,桃叶香如谷雨小满,其他的嬷嬷再不跟进青瑶的房间的一步。就连那串十八子的手串,沈嬷嬷都查了出来,原来是针线上的一婆子偷了去,这婆子好酒好赌,一日输急了眼,便将青瑶的手串偷走翻本。本她是翻了回来,却又起了贪心,见青瑶没有怎么查问,便将那串石榴石的十八子手串据为已有了。沈嬷嬷回了青瑶,青瑶让沈嬷嬷做主,沈嬷嬷便回过了正管着家的李氏,查抄了那个婆子,果然还发现一些其他的贵重之物,连老夫人从前一顶卧兔儿上的蓝宝石,都被她偷了来。李氏大怒,立刻将那婆子送官究办,为颐年居拔除了一个祸患。
颐年居的动静陈氏自然没有机会知道,自王府回来,她又进入了禁足状态,直到有一天,陈氏的妹妹杨陈氏登门拜访求见陈氏。
老夫人听了回禀,皱眉说道:“这杨陈氏平日甚少登门,都是派奴才来请安的,怎么突然就来了?”
李氏也不知道,只能笑着说道:“大嫂这阵子被娘禁足,甚少回娘家走动,许是记挂了吧。”
韩老夫人皱皱眉头,沉声说道:“那便让她们见一见吧,着人仔细服侍着。”
李氏会意,忙应了下来,便安排去了。韩老夫人双眉紧皱,一时想不透这杨陈氏的来意。
杨陈氏先进来给韩老夫人请了安,韩老夫人淡笑的说了几句话便打发李氏送杨陈氏去了远逸堂。陈氏一看到杨陈氏,自是分外激动,她忙说道:“多谢弟妹送舍妹过来。”
李氏笑道:“是娘的意思,大嫂不必言谢。”
陈氏瞧着李氏大有坐下来不走的意思,便勉强笑道:“弟妹事情多,我便不耽误弟妹了。”
李氏淡然一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大嫂真是拿弟妹当外人呢,可见得你们是亲姐俩儿,要关起门来说悄悄话儿,弟妹我是再不能听的。”
陈氏和杨陈氏都尴尬极了,笑不是不笑不是。李氏这才笑着迈步走了出去。一直看着她出了远逸堂的大门,陈氏才松了口气,看着李氏远去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呸,活寡妇!”
杨陈氏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陈氏了,她惊讶的看着陈氏,用帕子掩着口说道:“姐姐,你怎么……”只不过大半年没见,陈氏倒象是老了十岁,无怪乎杨陈氏惊愕了。
陈氏冷声说道:“妹妹,我的事以后再说,我如今要妹夫帮我一个大忙,只要这个忙妹夫帮成了,我就一定想办法为妹夫活动活动。”
杨陈氏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从前她求陈氏帮忙为她的丈夫活动,陈氏可是从来都没有吐过口的。“姐姐请说,只要我们帮的上忙,姐姐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陈氏左右看看,见没有人环伺,便压低声音在杨陈氏耳边低语起来。杨陈氏听着陈氏的话,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惊愕道:“姐姐,这是真的么?”
陈氏沉声道:“这是自然,姐姐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杨陈氏点点头道:“好,我家去就告诉你妹夫,让他立刻去拜见庆亲王。”杨陈氏素知她的姐姐把韩青瑶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宁可拼着不攀庆亲王这门贵亲,陈氏也不能让韩青瑶当上世子妃。
陈氏又说了一会儿,杨陈氏一一听了,然后又拿出两枝赤金钗子对陈氏说道:“姐姐,妹妹来的匆忙,也没备什么好礼物,这两枝钗子是妹妹才打的,样子还不错,姐姐留着戴吧。”
陈氏会意,立刻接过钗子簪到头上,然后将她头上的一对黄金扁簪摘下,簪到杨陈氏的发间,笑道:“妹妹,姐姐不能给白拿你的簪子。”杨陈氏和陈氏对望,两人都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
杨陈氏走后,一个远逸堂洒扫上的嬷嬷悄悄找到了李氏,将她听到的一鳞半爪学给李氏,李氏只听得不能生养和庆亲王爷四字,就立刻变了脸色,重赏了那婆子一锭银子,李氏便匆匆去了颐年居。
韩老夫人一听李氏的话,大惊,腾的站起来说道:“不好,快使人拦住杨陈氏,派人请老太爷和天朗来,不要惊动了瑶瑶。”
李氏为难的说道:“娘,无缘无故扣下杨陈氏,这……”韩老夫人冷声道:“这什么,快去,事关重大,由不得我们不谨慎!”
李氏只得领命而去,让管家韩安带人追赶杨陈氏,可是那杨陈氏出门之后便命车夫飞快驾车去了吏部,刚才她从陈氏听到的消息实在太过惊人,她要立刻说给她的丈夫。
韩安带人追了一阵子,见杨陈氏的马车往吏部去了,韩安只得在外守候,并不敢到吏部之前生事。
韩老将军和赵天朗先后到了颐年居,事到如今,韩老夫人也不在乎什么家丑不家丑的,便直接说道:“陈氏将青瑶身子的情况告诉她的妹妹,让她的妹夫告诉王爷,老太爷,天朗,你们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韩老将军虎目圆睁,怒骂道:“贱人!”
赵天朗却双眉紧锁,沉声问道:“奶奶,瑶瑶的身体情况是保密的,大夫人如何知道?难道……”
韩老夫人急道:“天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想办法先解决了杨清告密之事再说。”
赵天朗冷笑一下说道:“爷爷奶奶放心,若是父王知道瑶瑶于生育上无望,只会卖力的促成这桩婚事,他绝对不会阻拦的。”
韩老将军和韩老夫人看着赵天朗,赵天朗凄然说道:“若我无嫡子,于他的宝贝大儿子才最有利,似这般有利的事情,我父王岂会不为?”
韩老将军和韩老夫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松了口气,韩老夫人便说道:“快叫韩安回来吧,若是因此让王爷不再阻挠这门亲事,倒也是件好事。”
韩老将军却说道:“让韩安跟踪着也好,且多看看。”韩安得令,便一直监视着吏部,没过多会儿,杨清便和杨陈氏从吏部出来,杨陈氏直接回家,韩安则尾随杨清去了庆亲王府。
听说一个吏部小掌固要见自己,庆亲王爷不由冷声笑道:“真真是好笑极了,一个不上品级的小掌固竟然大喇喇的登我王府之门,还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因门子收了杨清的好处,替他向通传的人说了好话,前来回禀的小厮便笑道:“王爷,奴才也是这么说那杨清的,可杨清说他有极为要紧的事情要向王爷禀报,奴才见他说的邪乎,这才来回王爷的。”
庆亲王爷听了这话,方才有了一丝丝兴趣,拖着眼皮说道:“那就叫他进来说上一说,看看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杨清被人引入王府,一路上低眉顺眼,并不敢四处张望,一直到了庆亲王的外书房,杨清一进门便跪了下来,口称:“下官叩见王爷。”他也不抬头看看座上到底有没有人,便叫了起来。
庆亲王爷本在里间,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有些发颤的声音,便笑着说道:“有些意思。”他房间放重了脚步走到外间,杨清还磕头,庆亲王爷坐了下来,淡淡说道:“你就是杨清,有要事回禀本王?站起来说话吧。”
杨清忙爬了起来,现在已经是初冬了,可杨清的额上却渗着汗珠子,只看着庆亲王的脚,杨清的话便有些说不周全了,只磕磕绊绊的说道:“回王爷的话,下官得到一个消息,事关世子爷的大事,下官不敢不来回禀王爷。”
庆亲王有了些兴趣,只点头说道:“你说说看,倒是什么大事?”
杨清深吸一口气,终于流利的说道:“回王爷,与世子爷定婚的韩家小姐身有恶疾,不堪为世子妃。”
庆亲王腾的坐直了身子,瞪着杨清喝道:“你说什么?”
杨清鼓起的勇气又被庆亲王吓了回去,只结结巴巴的说道:“回……回……回王爷……韩小姐有……有……有恶……恶疾!”
庆亲王冷冷一笑,心中暗自高兴,便放松了神色问道:“韩家小姐有何恶疾?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杨清抹抹额上的汗,赶紧说道:“回王爷,韩小姐素性虚寒,不能生养。”
“什么?你说她不能生养?”庆亲王瞪着杨清,再次瞪起眼睛。
杨清吃不准庆亲王的意思,忙又说了一遍,庆亲王这回听清楚了,点头说道:“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吧。”
杨清见庆亲王此时平静异常,心里反而更不踏实起来,他忽然有种感觉,此番王府一行,他来错了。
杨清刚走,庆亲王便冷冷唤道:“虎卫……”
两个身着青灰劲装的人进了书房,庆亲王冷声说道:“将刚才进府的杨清除掉。”
两个虎卫磕头应下,便立刻尾随杨清而去。杨清因是请了假的,出了王府便直接回家,他刚走到北城,经过一条胡同的时候,忽然从胡同里飞出一条钢索,正套在杨清的脖子上,那条钢索猛然收紧,杨清只挣扎了两下,便被勒断了气。那两个虎卫将钢索收起,便飞快逃离了犯罪现场。
两个虎卫只当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一切都看在一直跟踪杨清的韩安眼中,他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悄悄回府,将一切都禀报给韩老将军。
韩老将军听罢,摇摇头道:“倒是白白葬送了杨清一条性命。那杨陈氏还未知情?”
韩安应道:“还不知道,估计很快便会得到消息,那两个杀手并没有将杨清的尸首藏起来。”
韩老将军点点头道:“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你去休息吧,此事不可张扬。”
再说那两个身着青灰劲装之人回到王府向庆亲王复命,庆亲王赏了他们,然后冷声说道:“王府之事也是他一个小掌固该说嘴的,做人,要知道本份。”
自从杨陈氏走后,陈氏便盼着庆亲王府来退亲,可是退亲的人还没等来,却先等来了报丧的人。杨陈氏的陪房孙旺家的身着素服进了远逸堂,扑倒在地上哭道:“大姨奶奶,我们老爷没了……”
陈氏被吓得魂飞天外,抓着孙旺叫道:“你说什么,妹夫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
孙旺家的哭道:“昨儿老爷刚到北城,就……就被人勒死了……夫人命奴婢向大姨奶奶报信,请大姨奶奶为老爷为她做主啊……”
陈氏彻底惊呆了,她怔怔的站着,脑子里嗡嗡直响,看着孙旺的嘴巴在动,却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昨天她刚叫杨陈氏让杨清去庆亲王府传消息,他就被杀了,那消息他到底传没传进去呢,是什么人下的手?难道……陈氏想到昨日有可能走漏了消息,便吓得魂不附体,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孙旺家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