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地微一颔首,不想接话。
众贵妇们便聊起了唐宁生辰的话题,无不在恭喜唐宁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庄郡王又能上朝听政了,可不是东山再起了么。
中午的席面摆在水榭之中,男女席间用一道珠帘相隔。郁心兰微瞟了一眼,仁王也赫然在坐。
庄郡王率先端杯站起,笑吟吟地向席上诸人敬酒,“多谢诸位光临鄙府,我代内人敬诸位一杯。”
众人都举了杯,将第一杯酒一饮而尽,宴席正式开始。
郁玫坐在郁心兰身边,总是缠着她,谈论一些育儿心经,又总问她最初怀孕时,是什么病状。郁心兰不由得问,“莫非三姐有喜了?”
郁玫俏脸一红,压低了声音道:“原本应当是前日的小日子,却没有来,但又怕作不得准。”郁心兰便道:“那也是有机会的。”希望郁玫有了孩子后,好好在仁王府里呆着,不要再出来折腾了吧。
又说了一些自己当初的情形,郁玫一一对应,竟是越听越象有喜,眉眼间都是春色。郁心兰也渐渐放下警惕之心,放松起来,一时笑语频频。
席上都是相熟又交好之人,这酒席自然吃得尽兴,时间便长了一些。郁心兰觉得有些累了,眉目间露出几分疲乏之色。
赫云彤坐在她的另一边,见她这个样子,便朝正与人笑谈的唐宁道:“寿星娘子,先安排个厢房,让我弟妹歇一歇罢。”
唐宁一拍巴掌,“哎呀,是我的错。厢房其实早便准备好了,一时只顾着吃酒聊天,却忘了顾上这头。”说着忙唤来一名丫头,“华春,你带赫云少夫人去厢房歇一歇,好生伺候着。”
华春应了一声,向郁心兰屈了屈膝,“请赫云少夫人随婢子来。”
赫云彤不放心弟妹这么重的身子,便扬声朝珠帘那边唤道:“靖弟,你陪弟妹一起过去吗?”
庄郡王明子恒走到珠帘边,轻声代答,“连城净手去了,一会子我让人带他过去。”
赫云彤听了,也只能这样,可到底是不放心,大弟弟都二十二了,才盼来这个孩子呢。她将筷子一摞,站起身来道:“我也乏了,正好陪你一起去休息一下。”
说着扶了郁心兰的另一边手臂,慢慢走了出去。
庄郡王府占地面积很大,为了方便男宾,席面摆在靠二门的地方,但一般给女宾客人休息的厢房,却是在三门处,这中间得绕过大半个花园。
有小丫头在郁心兰的身后支了曲柄伞,为其遮挡夏日的烈阳。
赫云彤也是个怕热的,恨声道:“怎么还不入秋。”
郁心兰含笑道:“没几日了,眼见就要八月了,嗯,桂花该开了。”
赫云彤笑了笑,“听说你的丫头桂花糕做得好,我到时一定要尝一尝。”
身后一名小丫头便建议道:“两位夫人,不如咱们走池塘那边吧,有树荫。”
池塘边有一排垂柳,小径的另一边是桃树林,树荫繁重。虽说要绕点路,不过却会舒服许多。
华春回头瞧了那名小丫头一眼,又看向郁心兰。郁心兰没有异议,让华春带着往那边走。
到了树荫下,果然凉爽了许多,不过郁心兰有些乏,便不想说话。赫云彤算是个话唠了,可也被热得没什么开口的欲望。一行人就这么沉默地往前走。
快到与水榭相连的曲桥时,左侧忽然传来荣琳郡主柔软酥糯的声音,“靖哥哥,我真的喜欢你,你以前,不也是很喜欢我的吗?”
郁心兰的脚步一滞,又迅速地疾走两步,来到一条岔路口。
往上十来步的地方,就是一座小山亭。
从郁心兰的角度看过去,只见荣琳一身银红薄衫,紧贴在身上,身段诱人。绝美的小脸蛋这会双颊粉红,媚眼如丝,软软地倚在柱子上,双目含羞带怯地看向几步之外的赫云连城,正是一副勾人的样子。
偏偏赫云连城微喘着气,胸口起伏,似是情动。
赫云连城才不过与荣琳说了两句,便有些不耐烦了,本是要举步离开,听到她这句话,便停了脚步,转回身,却忽然地有怒火涌上心田。
大白天,四面透风的凉亭,本来是最为光明正大的地方,被你这副模样和这声音一搅,倒像我是来和你偷情似的。这般光天化日的,便要勾引起来了么?
太无耻了!
他回身冷淡地朝荣琳郡主道:“郡主还是将这些心思,用在自己的未来夫婿上吧。恕某无福消受。”
说罢转回身,瞬间便与郁心兰的眸光对上。
他微微一笑,快走两步,牵上郁心兰的手道:“要歇息了么?我陪你去。”
一个字的解释也没有。
郁心兰甜甜一笑,半偎进他的怀里,“好。”
连句多余的话都懒得问。
两人相依相携地走出了一段路,荣琳还在痴痴地望着。
荣琳与郁心兰一行人是面对面的,早就发现了她们的存在,原本还存着三分侥幸,希望郁心兰能大闹一声,也好让靖哥哥看清楚,他的妻子其实就是个泼妇。哪知这两人竟这般相互信任,让她想居中挑拔一下的伎俩,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赫云彤用鄙夷地目光看向她,“死心吧。”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几个被赫云靖的微笑给震傻的丫头,冷声道:“还看什么看,不去支伞?”
几个丫头头皮一紧,赶忙快步去追前面的伉俪。
到了厢房,丫头们服侍着郁心兰宽了外裳,又给屋里搬来一桶冰,便被赫云连城打发了出去。
他扶着小妻子躺到了竹床上,细心地帮她盖上绢毯。
郁心兰挑了挑眉道:“刚才的事,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嗯?”
最后一个“嗯”字,是轻柔甜糯的嗓音,但听上去,却极具威胁性。
赫云连城知道瞒她不住,只好道:“之前,荣琳着人递了张字条给我,说是有极重要的事要谈,我想来想去,才约在那里。虽然一侧有桃林,但另外三侧都是通风的,子恒身边的内侍也在一旁,就算被人看到了,也说不出闲话来。”
顿了顿又解释:“子恒也是年初才出宫建府的,宫里虽会带些太监宫女出来服侍,到底人手不足,还会要在外面采买奴仆,这其中,肯定有旁人安插的人手。我本是不想来的,可又一想,荣琳从未来过庄郡王府,却能支使外院的小厮送字条,应当是有人指点她,借了旁人的势,只怕内宅中,还有这样的人。”
郁心兰恨声道:“所以你就主动应承下来,帮庄郡王抓奸细?”
赫云连城笑了笑,“我知道你聪明贤惠又大方,必定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事吃醋的。再者子恒和唐宁都知道这事,我也不怕她算计。”
这家伙,居然开始油腔滑调了。
郁心兰一个没绷住,笑了,就不好再发作,只是叮嘱道:“这种事,还是少沾上的好,就算要清除内鬼,也多的是办法。能帮她传条子的人,必定也不是别人眼中的重要棋子。”
“嗯,知道了。”
赫云连城哄着她睡了,交待岳如守好大奶奶,又转回宴席间。
郁心兰睡了一觉醒来,岳如忙上前问道:“大奶奶可是要起身?”
“嗯。”
岳如在紫菱的培训下,服侍人的技巧有所长进,郁心兰忍不住赞了她一句,“不错。”
正说着话儿,守在门外的王府丫头进来禀道:“少夫人,荣琳郡主求见。”
郁心兰挑了挑眉,“请她进来。”
荣琳郡主进得门来,便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居然先给郁心兰福了一福。
郁心兰侧身避让开,还了她一礼,轻笑道:“郡主这样,是要折煞我么?”
荣琳郡主听了这话,立时红了小脸,贝齿不自觉地咬住了丰润的下唇。
真是郁闷,她的嘴怎么生得这样好看,偏偏郁心兰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没有抵抗力。见她这般作派,便放柔了声音道:“郡主请坐吧。”
丫头们奉上两杯酸梅汤,给荣琳郡主的那杯加了冰,给郁心兰的却没加。岳如仍是尽忠尽职先用小勺取了一点尝了,向郁心兰点头示意可以喝,郁心兰这才端起杯子喝下。
荣琳郡主在一旁悄眼看了,忍不住询问,“这位姐姐,应当是侯府的侍卫吧?”
岳如福了一福:“回郡主的话,婢子是的。”
荣琳郡主闻言,心下更是羡慕,一个合格的侍卫要培养许多年,花上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而且朝中只有几人可以配备侍卫,人数也有限制,可靖哥哥就这么随便地将她赐给了郁心兰……她咬了咬唇,垂下乌黑的睫毛,颤声道:“郁姐姐,我可不可以单独跟你说说话儿?”
郁心兰轻轻一笑,“岳如不是外人,听到任何话,都会烂在肚子里,还有,请叫我赫云少夫人,或者象你之前那样,称我为表嫂也成。”
在这里,姐姐可不是随便能叫的。
闻言,荣琳郡王的神色愈加凄凉,死命地咬了咬唇,见郁心兰半分不肯让步,也只得作罢,哽声道:“爹爹昨日告诉我,皇上有意将我指给南平王世子。”
郁心兰立即表态,“恭喜恭喜,心兰祝郡主与世子,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这阵子为了分析案情,听赫云连城说过朝中的一些人和事,郁心兰知道这位南平王,是玥国的八大异姓王之一,而且是对皇帝绝对忠心的臣子。建安帝将荣琳郡主嫁过去,就等于是让南平王世子看牢了安亲王。
大概是被梁王谋反给刺激了,皇帝开始担忧其他的兄弟也会效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对荣琳郡主来说,未必就是坏事,只要安亲王没有谋反之心,加之荣琳生得这般貌美,只要她肯好好过日子,未必不会幸福。
荣琳却顿时痛哭了起来,“我……我不想嫁,好姐姐,我求求你好么,我求求你。”
绝美的容颜梨花带雨,一身银红色的衣衫愈发衬出了她的悲伤,提起帕子捂着小嘴,压抑痛哭的模样,更是让人心酸。
郁心兰拿着纨扇轻扇,浓密卷长的睫毛在纨扇下轻轻颤了颤,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的笑,脸上却是一派温婉:“郡主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荣琳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把拉住郁心兰的手,恳求道:“好姐姐,让靖哥哥娶了我好么?哪怕是做妾也可以,我只求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后,我会独自搬到一所小院,只求带大我和靖哥哥的孩子,决不会来打搅你们的。”
郁心兰哼了一声,“难道郡主觉得你强行要嫁入侯府,就不是打搅么?我凭什么要答应你?难道为了你,还要连城冒犯圣颜不成?”
荣琳赶紧道:“不,不会冒犯圣颜的,这消息也是刚刚才听说,还没有恩旨下来……”
郁心兰截住她的话道:“你也知是恩旨了,就好生谢恩吧。”
说罢,便让岳如送客。
岳如十分乖巧,也不等荣琳郡主自己起身,直接走到她身边,两手捉起她,就往外推。
荣琳急了,她实在是无人可求了,才求到郁心兰这儿,怎么肯轻易就走,两手死抓住几子腿,连声道:“好姐姐,求求你了,那个世子好男风,又暴虐,我嫁过去会死的呀。求求你了。”
岳如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忍,郁心兰挑了挑眉,“好男风?”
荣琳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拼命点头,“是的,而且还特别暴虐……他打死的丫头都不知有多少个了。”
郁心兰仍是狠心道:“很抱歉。”
荣琳的眸中一片灰败,喃喃地道:“你……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郁心兰淡淡地道:“各人有各命,我不是神,实在抱歉。”
若真如她所言,那个世子好男风又暴虐,荣琳嫁过去,的确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她会很同情,却爱莫能助。
荣琳怔怔地看着郁心兰,半晌才喃喃地道:“是啊……你不是神。可、可她们都说你特别聪明,你一定有办法的……若、若我不求嫁给靖哥哥呢?你会不会帮我?我只求嫁个不暴虐、不好男风的男子,你会不会帮我?”
宴席结束后,宾客们分批离开了。赫云连城因要与庄郡王商量案情,便留了下来,唐宁便和郁心兰到水榭纳凉。
丫头奉上茶水和果品,便退到了亭子外,岳如也避让到了外间。
唐宁吃了些酒,俏脸上红彤彤的,喝了两杯醒酒汤,才似乎找着了北,按着额头道:“唉,被你那个大姑奶奶给害死了,你不知道,后来,就数她吆喝得厉害,非要我连喝三杯。”
郁心兰笑着给自家姑子解释,“你的生辰,自然要办得热闹些才好。”
唐宁哼一声,又含蓄地说起了荣琳的事儿,“听说荣琳去找过你,没事吧?她的身份特殊,实在是个麻烦。”
已经知道了荣琳跟她说的话,只是让丫头传客人间的话,毕竟不好,她才这样委婉地说。
郁心兰笑了笑,“我没那闲功夫。”
那一厢,郁玫也在问同车而归的荣琳,听说郁心兰愿意帮她,顿时微微一笑。
只要郁心兰肯出手就好,淑妃那边也说好了,双管齐下,不怕她郁心兰不钻进套子里。到时,王爷只要从旁帮上一把,赫云连城看在王爷帮了自己的爱妻份上,怎么也要领个人情……
自那天唐宁的生辰之后,宫里的动作就多了起来,皇上一连串地赐了几桩婚事,几乎将几位亲王府中能许亲的女儿,都帮着许了出去,没成亲的儿子,也都帮着配了娇妻。
另外,还给朝中的几位大官员家赐了婚,将几位皇子各自阵营中的大将,许成了姻亲,成了相互牵制的局面。
郁心兰听了赫云连城的话后,不由得笑道:“皇上真要开始行动了。”
赫云连城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不会真想帮荣琳吧?”
那天荣琳亦跟他说了同样的话,被他拒绝了。
郁心兰笑眯眯地道,“我跟荣琳是什么关系?情敌呐!哪有人会求情敌的?那天荣琳郡主可是跟郁玫前后脚到的。”
肯定是被郁玫给挑唆的。而且这么多的赐婚里面,独独没有荣琳郡主的,她的话的可信度,就大大地下降了。
郁玫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嘛……郁心兰将眸光往珠帘外一扫,正瞧见千夏忙碌的身影。
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用一用了。
赫云连城瞧见小妻子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忍不住打了个颤,心道:只怕是有人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