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去找个刚出生的女孩,要漂亮一点……”最好像长得像宋凝久。
收在裤兜里的手收紧,他将最后一句咽在喉咙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高。
那样的女孩,除了他们的女儿,还会有吗?
甘泉闻言,眼眸间露出诧异和震憾,因为跟随靳名珩太久,有些时候很轻易就能知道靳名珩想要做什么。所以虽然心底震动颇大,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应了声,默默去执行。
甘泉走开,着手去办他交待的事了,靳名珩则抬步走进住院部大楼,乘了电梯上去。
彼时,宋凝久自重症监护室被转入普通病房开始,精神虽然不好,可是情况却已经渐渐好转。靳名珩去了古镇,病房便一直由沈小薏照顾。
其实她的手也受了伤,基本帮不上什么忙,幸好王妈忙前忙后地照顾着,沈小薏也便是陪陪她罢了。这时候身边有个人,总是作用很大。
前几天宋凝久一直昏迷着,都是靠输营养液撑着,今天医生终于说她可以暂时吃点流食。沈爸沈妈也来看过她了,而且送了炖的鸡汤过来。
说是特意从农村弄的山鸡,放了枣、枸杞、山参炖了很久的,让她多喝一点,快点好起来。宋凝久却只是虚虚地应着,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总是出神。
沈小薏送走了自己的爸妈,王妈又回家去拿换洗衣服去了,病房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沈小薏用一只手笨拙地将鸡汤倒出来,汤匙搅了下,看到四散的热气,便知道有点烫。
转头看向宋凝久,问:“凝久,吃点东西吧?”
宋凝久却恍若未闻一般,目光又直直望着窗外,看得出来外面的天气满好的,光线充足地照进来。其实从这个角度除了外面同样方格子的楼层挡住视线,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自醒来,宋凝久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本来就瘦,就这么短短几天,脸都凹下去了,整个像脱了人形似的,让人都不忍直视。
沈小薏忍着眼里的湿意,舀了勺汤吹凉,然后送到她的唇边,轻声说:“凝久,喝一口吧?就喝一口。”诱哄,甚至已经有些乞求的意味。
她看着窗子的眸子终于转动了一下,映进沈小薏的五官,可是对于唇边那勺鸡汤,根本像没见过一样。
她问:“小薏,我的孩子呢?”
沈小薏闻言,拿着汤匙的手慌了下,鸡汤便洒在她脖子和被子上,留下几点深色的印迹。沈小薏赶紧将汤匙放回碗里,然后拿了床边预备的毛巾给她擦拭,一边着急地问:“烫不烫?”
宋凝久却没有回答,目光直直望着着急的沈小薏,突然伸手抓住她拿手巾的腕子,问:“孩子是不是被靳名珩带走了?”
自她醒来,就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见过靳名珩,也没有见过孩子。她没有想过老天会残忍地带走她孩子的生命,那么她唯一可以想到的,便是靳名珩带走了她。当然,这也归功于靳名珩那天她在监护室里醒来时的那番话,给了她误导。
面对这样执着的宋凝义,沈小薏想到那个孩子的逝去,心也很痛很痛。她看着宋凝久唇抖了抖,又颤了颤,话在咽喉、口腔里绕了一圈,却又咽了回去。
这个消息如此残忍,她又如何说得出来?
可是面对她为难又伤心的表情,宋凝久便更加认定了孩子是被靳名珩带走了。她不再问,只是下意识地抓着沈小薏的腕子,用力地捏着。
沈小薏不怕痛,因为她知道宋凝久心里的痛,要比自己痛上千百万倍。可是低头,便见她是用打着点滴的那只手捉着自己。扎着针的手背青筋凸起,透明的药管里已经有一截红色,正在回血。
沈小薏一惊,马上压住她的手,说:“别动。”
宋凝久却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孩子,在沈小薏压着自己的手时回神,此时也不觉得痛,动手就果断地拔了针,不顾上面还淌着血迹,掀开被子便下了床。
“凝久,你干什么?”沈小薏一只手不方便才没有阻止住,等她稳住身子时,就见宋凝久已经往门口奔过去。
这时,病房的门恰巧被人推开。她看到靳名珩出现在门口,脚步便一下子停了。
靳名珩也看着面前的宋凝久,她虽然很瘦,很虚弱,最小号的病服穿在身上都空荡荡的,开始还是为她能下床走动而高兴。但是当他注意到她光着脚,床边垂下的药针下滴着未输完的药液。
再看她手背上淌着血迹,眉马上又皱起,问:“你做什么?”都病成这样了,自己不来,她要干什么去?
“靳名珩,我的孩子呢?你把孩子弄到哪里去了?你让我看一眼,看一眼——”她根本就不管自己手上有没有带血,到底痛不痛,或者说她根本就感觉不到痛,只关心自己孩子的问题。
她已经醒过来好几天了,可是她却并没有见到自己的宝宝。哪个产妇,哪个妈妈会像她这样?
靳名珩抓住她晃着自己的手,那腕子本来就细,如今更是细了,手圈起来只摸到纤细的骨架,让他更心疼,也难受。他很想吼她,让她爱惜一点自己,可是看着她眼里的渴盼,突然自己也就没了力气。
孩子是因为他死的,他又有什么理由吼她?她变成这个样子,完全都是因为自己。忍着心痛,他弯腰想要将她抱起,她却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靳名珩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却见她突然跪了下来,扯住他的衣摆说:“靳名珩,我只是想看孩子一眼,看看我的孩子到底长什么样子,求你,让我看看她,就一眼也好。”
拜托,拜托他不要那么残忍,连让她看一眼的资格都要剥夺,那毕竟是她辛苦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骨血。而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宋凝久,由开始的震慑,随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像在被凌迟一样。
因为宋凝在自己面前一向是柔弱的,即便倔强、即便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骄傲,也是柔弱,需要他保护。可是她即便柔弱,也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
耳朵满满都是她的恳求,求他让她看一眼那个孩子。可是殊不知她这样的话,更如利刃一般字字句句扎在他的心头,让他刚刚进门前做好的防备,瞬间又溃不成军。
这样的情景,沈小薏别过头不忍去看,因为早就已经红了眼眸。
她可以逃避,可是靳名珩不行。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对不起宋凝久,而且那是他们的孩子,所以一切都要他来面对。
靳名珩慢慢蹲下身子,单膝着地,伸手捧住她那瘦成巴掌大的小脸,拇指抿着她脸上的泪痕。眼里成殇,他的痛并不比她少,甚至还有自责,以及对她、对那个孩子深深的愧疚。
如果早可以选择,他也想在初来阳信县的时候,从来没有与她重逢,没有不甘,也就没有后来强迫她回到自己的身边。那样也许现在的她已平安地生下他们的宝宝,他宁愿她辛苦一点,独自带着那个孩子长大,一辈子不相见也愿意,也不想面对今时今日的境况。
可是时光不能重来,他再后悔也无力挽回,所以他只能面对这种痛,面对她的指责和误解,而无力反驳。
“名珩,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样都行,求你了,你让我看孩子一眼。”她现在心心念念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见到那个孩子,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孩子。
沈小薏虽然别过头,可是耳边字字句句都是宋凝久的乞求,剜心一般。再转头看着门口的两人,她咬着唇捂住胸口,痛,真的好痛,她在替宋凝久,替那个逝去的孩子,甚至替靳名珩三个人痛。
宋凝久那样在执着里煎熬,靳名珩默默承受所有痛苦也不肯松口,这样没日没夜的黯淡,到底何时是头?想到这里,她突然狠了狠心,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跪在地上的宋凝久,说:“凝久,你不用求他了,那个孩子早就已经——”
“已经从保温箱里出来了。”靳名珩突然抢过话头,截断了沈小薏的话。
后者闻言,眼睛震惊地瞧着他。
靳名珩就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看沈小薏,身子隔开了沈小薏与宋凝久的对望。也因为他的话,已经吸引了宋凝久全部的注意力。
他看到宋凝久眼睛里的渴盼,从沈小薏手里夺回她的手,捏着她腕子的手,紧了紧,又颤了颤,克制着自己想要逃避的目光,说:“孩子早产……剖出来后一直都在保温箱里,而且有点危险,所以没有让你见。医生说,明天她就可以出保温箱了,你听话好好休息,我明天抱她来看你。”
宋凝久望着他,他的眼眸很深,很沉,里面看不到孩子脱险后的喜悦或激动,仿佛只是在叙述别人的事。他冷情,她一向知,可是她还是觉得哪里有一丝不对劲。
沈小薏也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靳名珩疯了!
他却没有心思理会沈小薏,只是怔怔的宋凝久抱起来,搁回床上,然后帮她盖上被子。
“你不会骗我?”他要起身时,她又抓住他衣袖,问,才发现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衣服。印象中的靳名珩很张扬,极少穿这样沉重的色彩。
靳名珩摸着她的头发,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如他们热恋时他对她的宠溺,当她是小女孩一般诱哄,唇角微弯,说:“我保证。”
她终于迟疑地松开他的衣袖,靳名珩起身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医护人员马上过来,撤换床单被褥,检查,重新扎了针,腹部刀口还是缝线还开了。
许久之后,病房里才只剩下两个人。宋凝久本来就虚弱,经过这番折腾,又得到了靳名珩的保证之后,终于沉沉睡去。只有她睡了,靳名珩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瞅着她。
她过得不好,很不好,即便睡着了,眉头都是蹙着的。伸手,指尖一点点抚平中间的褶痕。却恋恋不舍,又在她的眉眼、脸颊流连,这时候多想抱抱她,亲亲她,给她多一些安全感,可是又怕动作太大吵醒了她,所以只能那样小心翼翼。
坐了很久,就那样一直看着睡着的宋凝久。直到身子僵硬,他才站起来,开了房门出去,想要透一透气。却见不知何时出来的沈小薏就守在门口,仿佛是在刻意等他。
他转头看宋凝久在病床上睡得很熟,便将病房的门关紧,身子往后倚在门边,单脚着地,另一只脚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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