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在心里想,等将来我长大后,我一定要好生孝顺她,等将来我当了宁平侯以后,我要让她比祖母这个老封君当得还要风光,我还要好好爱护她生的弟弟妹妹,无有不应,要他们以有我这个儿子和兄长为傲!”
“她那时候也是真的待我好,至少我能感受到她的真心,她给我做衣裳,给我梳头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去我屋里瞧我,半夜还要起来给我盖被子,连当初怀着三弟时也不曾例外。等到三弟出生后,我听了下人们的一些闲言闲语,说她有了亲生的儿子,我这个隔了肚皮的便宜儿子也该失宠了,我为此惶惶不安了好久,可她依然待我一如既往的好,半点也不曾因有了三弟便冷落疏忽了我。等到三弟长到四五岁,会与我争东西了,她还会狠狠的责骂三弟,父亲追着打骂我时,也自来都是她护在我身前。”
“为此,我听不得任何人说她半句不是,连自己的奶娘与唯一的舅舅也不行,就更别提其他人了,连旁人说一句‘这世上的后娘就没一个是好东西’,我都听不得,无论如何想不到,真相原来竟是这样的……”
容湛说至这里,忽然再说不下去了。
原来大杨氏待他的好,从一开始便是别有用心的,她从来没有将他当过亲生儿子看待,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在处心积虑的算计他,那些饱含了浓浓母爱的衣裳,那些温柔的眼神和话语,那些她对他的关心与维护,原来竟都是包了糖衣的毒药,待那一层糖衣消失不见后,埋藏在下面的真相竟是如此的丑陋,如此的不堪!
君璃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和开解容湛才好,他虽然不学无术,惹是生非,挥霍无度,无一是处,可谁又是生来便是如此的,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渴望母亲疼爱和关怀的可怜孩子罢了,偏巧大杨氏适时出现,适时给了他所谓的母爱,他可不就要将一腔的孺幕之情都寄托到大杨氏身上,当她亲生母亲一般敬重与爱戴了?
只可惜,这所谓的母爱是多么的可笑,又是多么的不堪!
耳边又传来容湛低低的声音:“这些日子,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又睡不着,便一遍又一遍的想,我到底是如何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自己的亲生父亲更是深恶我,连一向敬爱有加的母亲貌似都不是如我想象的那般疼爱于我……我过去这二十几年,到底是怎么活的?”
“我想到我一开始明明就是想过要上进,也曾想过要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做个文武全才的,为何就会变成了今日这样吃喝嫖赌样样来,花银子如流水,名声坏得满京城人都知道的人呢?我想到她为什么总是一个又一个的赏丫鬟与我,三弟屋里的丫鬟却一个个儿姿色平平,老实木讷,三弟为什么稍稍贪玩一些,她便会生好大的气呢?我还想到,当年我舅舅还没外放离京时,曾给我看过一篇文章《郑伯克段于鄢》……为什么我就这么糊涂呢?”
“但就是这样,我依然不肯用坏心去揣测她,我告诉自己,她是因要主持府里的中馈,服侍祖母和父亲,照顾弟弟妹妹,所以才会一时疏忽顾不上管着的;且也是我本身的定力不够好,玩心太重,所以才会抵抗不住那些外界的诱惑;最重要的是,她毕竟只是我的继母,而非亲生母亲,她管我轻了旁人要说,重了旁人也要说,她是不知道该如何把握那个度,所以才会造成今日这般局面的。”
“万万没有想到,她从一开始便在算计我,算计我所有她能算计的一切,不管是银子还是前程,尤其是感情,她真的是太可怕,也太可恶了……她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真的拿她当亲生母亲一样看待啊……”
容湛说着说着,终于没有忍住,流下泪来,胸口更是似被压上了一块大石般,让他喘不过气来,想大喊大叫几声,想破坏点什么东西。
君璃闻言,这才明白他那日为何会那般痛快便将所有通房都给发嫁了,今日又是为何这般轻易便相信了她的话,容她审问松项二人,敢情他心里其实早已有了底,只不过他不敢相信,仍然在欺骗自己而已,方才松烟与项烟的话恰如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总算让他相信了大杨氏的不怀好意,也总算让他知道了大杨氏与他过去二十年的“母慈子孝”是多么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