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看李商一不是向沈虎禅出手的。”
舒映虹在旁道:“李商一不是向沈虎禅出手,莫非竟向自己人出手不成?!”
徐无害有点懵懵然的道:“正是,李商一竟向谭千蠢和姚八分出手”
那么无奈、凄落的剑光,交织成一张如烟似梦的剑网。
美丽得似场灾祸。
将军这时忽然正色的道:“无害。”
徐无害肃然道:“在。”彷佛将军一声叫唤,使他连身上的痛楚都尽忘。
将军问:“你是亲眼看见李商一出手的了?”
徐无害答:“是。”在将军面前,他不敢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将军道:“他是向姚八分和谭千蠢出手?”
徐无害道:“是的。他一剑攻向两人。”
将军道:“他是怎么一剑攻向两人的?”
徐无害道:“他的剑像一层层的塔,在出手的时候像突然开成了花,他只刺出一剑,却似有五十朵剑瓣,分别向千蠢和尚和八分道人”说着不由神往。
将军仔细的听完:“说一说你对李商一剑法的感觉。”
这次徐无害没有立时听懂。
将军补充道:“我是指:他这次出剑同时攻向谭、姚二人,你在外边看了,有什么感触?”
“那一剑,”徐无害神驰的道“那一剑真是惊丽,而且令人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
“无端。”
无端的剑。
无端的剑法。
无从捉摸的人和剑。
“你呢?”将军嘴嚼了一下“无端”两个字,回头向蔡可饥“你人在剑网里面,站得最是靠近,你又感觉到了什么?”
蔡可饥想。
一想,彷佛就见到那一剑。
那一剑,比谎言美丽。
那一剑,比理想更美。
那一剑,就似憧憬里的梦景。
——美丽得令人原谅一切。
——可是,却又怎么会使人在想起的时候,生起一种微微的伤感、淡淡的感伤?
“惘然;”蔡可饥答“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惘然。”
惘然,惘然得茫然的惘然。
恍似,恍如一梦的惘然。
惘然的人在梦中不知梦,身在客中不是客。
“无端。惘然。”将军沉吟着:“好一个李商一,不愧为万人敌的情敌,多年来,他虽没赢得那女子,毕竟,却使他创出了‘锦瑟剑法’的菁粹。”
舒映虹却不明白,他觉得在这时候,应可向将军直接求教“可是,李商一却为何要救沈虎禅?”
“他不是在救沈虎禅,”将军微笑道“他只是在还情。”
“还情?”舒映虹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沈虎禅一刀砍向自己的影子。”将军忽然返首过去问徐无害“他的影子投影在那里。”
徐无害没料将军忽然有此一问。
“投在地上呀,”忽想起什么似的接道:“有一半投影在那匹马上。”
“马?”
“紫骝马。”
——那匹马一直都在那儿。
沈虎禅与李商一在空中刀剑交手,有一半的影子就投映在马背上。
“沈虎禅发出了那一刀,”将军眼睛亮了,有一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自豪,紧接着问:“那马怎么了?”
蔡可饥这回抢先答了:“一刀过处,马鞍裂了。”正要说下去,将军已胸有成竹地一笑,向燕赵道:“果然是他来了。”
燕赵眼里流露着钦佩之色:“开始时我还没觉察到,你一问起马来,我才省起。”
将军踌躇满志的道:“既然是他来了,李商一这下当然算是欠了沈兄的情。”
燕赵脸上的神情,就似同时遇上了一个平生重大敌手和生平知交一般,带着傲然又带点奋然的说:“他跟他师父一样,总是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和最不可能的情形下出现。”
燕赵一向已没有敌手。
他的敌手只剩下了将军。
燕赵也一向没有故交。
他的故交只剩下了将军。
他是将军的敌人,也是将军的故交。
——谁才是敌手的敌手?谁是这故交的故交?
——难道这不是人?
——而是一匹马?!
马是马。
人是人。
——人和马怎么能成为知交?
事实上,有些人爱马,尤胜于爱人;有些人跟马接近,尤甚于和人亲近;有的人情愿跟鸡犬豕猫在一起,亦不愿与人在一起。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人会处心积虑的害人伤人利用人,而其他的动物都没有这种德性。
将军转头问徐无害:“我猜的对不对?”
徐无害答:“服。”他本来要答“对”字,但将军只听他们片面叙述,已对场中的事了如指掌,且尽皆推测料中,徐无害心中震服之余,心里口里脑里都是一个“服”字,所以脱口说了出来。
王龙溪几乎要大叫:“怎么回事?”
徐无害征询的望向将军。
将军点头。
徐无害遂向蔡可饥征求道:“我们一起说好不好?”
因为接下去的局面变化迭生。
他怕自己说不清楚。
何况,当时他受了伤,现在伤仍在作痛。
他必需要蔡可饥作补充。
蔡可饥道:“是。”徐无害的身份在“将军府”里比他为高,所以,徐无害吩咐的话,其实就是命令。
就算他救过徐无害也一样。
将军麾下,本就分际严整,合作紧密。
这就是蔡可饥和徐无害夹叙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