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叫三只眼的伙计,则忙着拉开板凳,请段春落座。
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只段春脸上没有。
陆大爷脸上本来也有笑容,但在发现段春神色有异之后,脸上的笑容也立即消失。
段春坐下,陆大爷也跟着坐下。
他坐在段春对面。
四名伙计则站在木桌两边,显然都在等段春述说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段春望着桌上那壶酒,板着面孔,一语不发。
混号三只眼的那个伙计,连忙拿碗倒了半碗酒,轻轻放去段春面前。
段春似乎并无喝酒之意,连望也没有望一眼。
陆大爷几次想开口,终又忍住。
但那叫三只眼的伙计,却没有这份耐性。
他好心倒了半碗酒,段春连望也不望一眼,他心里已经不太舒服,如今见段春像哑巴似的,一股劲地吊大家的胃口,心里更觉得气闷难受,于是鼓起勇气道:“段少侠,到底怎么回事?刚才那两个家伙,少侠是不是认识他们?”
段春缓缓转脸,头一点道:“你站过来一点,我告诉你。”
三只眼站在桌旁,肚皮已经碰到桌边,如何还能再站过去一点?
但他又不敢不听段春的吩咐,因此他推一的办法,便是弯下腰来,面孔尽量向段春坐处接近。
段春望着他道:“我告诉你陆大爷没有开口之前,轮不到你这个赶车的说话。”
三只眼脸一红道:“是!”他一个是字才说出口,段春一拳已打中他的面门。
三只眼被打得倒飞出去,人撞在门框上,砰的一声,又弹了回来。
弹回来倒在草席上,就没有再动一下,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段春的这一举动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就算这位虎刀在外面受什么委屈,又何必要拿像三只眼这样一个凭劳力混生活的小伙计发泄呢?
这种事传出去,岂不有损燕云七杀手的声誉?
陆大爷脸色大变。
他请的是镖客,可不是请的一名专打自家人的打手,这一拳打的虽是他手下一名伙计,事实上跟打在陆大爷脸上又有什么分别?
另外那三名伙计,也全吓呆了。三人这时的脸色,几乎比段春未进门之前的脸色还要难看。
只有段春的脸色,反而好看了起来。如果说他刚才心里有什么不痛快,这一拳显然已为他消去不少火气。
他转向陆大爷道:“你猜先前敲门准备借行的那两个家伙是谁?”
陆大爷定了定神才道:“不知道。谁?”
段春微微一笑道:“两头臭狼!”
陆大爷一呆道:“什么?臭狼?天狼会的人?”
段春微笑道:“是的,我猜他们组织里,一定有位易容高手。”
陆大爷道:“哦?”段春道:“因为他们出现时,是冒着别人的面目,若论逼真的程度,几乎可打满分。”
陆大爷道:“他们冒充的是什么人?”
段春道:“就是我们傍晚出镇时,骑马从我们身边经过的那两位:龙剑公冶长,以及高府上一名姓张的管事。”
陆大爷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段春笑笑道:“当然是为了想把我从这里引诱出去。”
陆大爷吃了一惊道:“调虎离山计?”
无论换了谁,听了这话都难免要吃惊的。因为敌人如果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其用心何在,自是不问可知。
段春又笑了一下道:“我叫虎刀段春,想将虎刀段春哄离一个地方,听起来可能谁都会以为这是一次名实相符的调虎离山之计。”
陆大爷道:“而事实上却不是?”
段春道:“不是!”陆大爷脸上立即缓和了下来。
只要敌人使的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就不会是为了他的皮货而来,只要能保皮货无恙他就安心了。
段春微笑着缓缓接下去道:“两个家伙玩的这一手,应该称之为‘苦肉计’,或是也可说是一种‘美人计’?”
陆大爷眨着眼皮,显得有点迷惑。
他读过三国演义。
这两条计,三国演义上都有。
周瑜打黄盖,是苦肉计。王允献貂蝉,是美人计。
可是苦肉汁是苦肉计,美人计是美人计,在计谋方面,这两条计的运用和作用,可说完全不同。
同一件事,同一手段,怎么可能既是“苦肉计”又是“美人计”呢?
这位虎刀难道没有看过三国演义这部分?
段春笑道:“他们天狼会目前最头疼的人物,便是高大爷身边的那位龙剑公冶长。所以,他们今夜特地安排了一场精彩好戏,供我段春欣赏。”
“什么好戏?”
“荒山野谷,强奸民女。”
“强奸者谁?”
“除了龙剑公冶长,还会有谁!”
陆大爷长长噢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他们是想‘嫁祸东吴’,‘借刀杀人’。”
这位陆大爷三国演义果然读得很熟,居然一口气又带到了两条计名。
段春笑道:“因为强奸与被奸者都是他们自己的人,这一部分可说是苦肉计。”
陆大爷似乎听出了兴趣,不禁也跟着笑了一下道:“那么,美人计的部分呢?”
段春笑道:“那个装作被奸的妞儿,姿色相当不恶,在他们预计之中,一定以为我段春会生怜香惜玉之心,只要我对那妞儿有了意思,龙剑虎刀之间,一场龙争虎斗就注定无可避免,而他们计谋,也就完全成功了。”
陆大爷笑道:“只可惜他们看错了人,你这位虎刀并未上当!”
段春微笑道:“不,我上当了。”
陆大爷一怔道:“你上了当?”
段春笑道:“是的只不过这种当以后我还想多上几次!”
陆大爷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我懂你老弟这话的意思了!”
除了尚在地上呻吟的三只眼,另外的三名伙计也在笑。
只不过他们的笑跟陆大爷的笑稍有不同。
陆大爷是放声大笑,显然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三名伙计则只是龇了龇牙齿,脸上同时露出一种很难描述的神情。
这神情虽然不易描述,但却不难领会的。他们显然比陆大爷想得要深远些。
当他们听完段春的话,明白了段春的弦外之音后,各人脑海中显然同时浮现了一幅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
陆大爷的哈哈大笑,是种享受。
他们不是。他们难受。因为他们脑海中有一幅要命的画,而你我却不是画中的那个男人
陆大爷笑得打呃,忽然转向麻老二道:“快天亮了,再睡也睡不着,替我也拿个碗来。”
酒虽然剩下不到一壶,但足够两个人喝的。
麻老二拿来一只碗,也替陆大爷倒了半碗酒,陆大爷端起酒碗,朝段春笑了笑道:
“来,为老弟今晚的艳遇干一盅!”
段春手向酒碗伸去,人却转向麻老二道:“麻老二,你是哪里人?”
麻老二弓腰赔笑道:“小地方上蔡。”
段春道:“你伙计今年多大了?”
麻老二道:“三十。”
段春道:“成家了没有?”
麻老二道:“还没有。”
段春道:“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不讨个老婆?”
麻老二苦笑了一下,说道:“小人吃的这碗饭,你少侠是知道的,老婆讨进门,拿什么养活?”
小驴子和另一个叫阿方的伙计,同时垂下头去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几个年纪都差不多,身世和际遇,也都大同小异,麻老二的这本苦经,事实上也正是他们几个的伤心史。
平时他们为了生活忙碌,几乎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不会想到这一方面去,如今被段春问及了经麻老二这一提,各人心里自难免感触多端。
陆大爷的酒碗,又轻轻放了下来,两只眼睛眨个不停。
他长年经商在外,什么样的怪人怪事,他差不多都见识过,但像虎刀段春今夜这种阴暗不定的举止言行,他显然还是第一次碰上。
这位虎刀今夜什么地方吃错了药?
早先三只眼不过性急多问了一句话,就被他一拳打倒在地,至今哼哼卿卿地爬不起来。
现在,你瞧!别人一本正经地敬酒,他似理非理,却转脸跟一名伙计亲切地聊起家事来了!
像这样的人,你说怪不怪?
不过,不论虎刀段春今夜的言行如何怪异,这位陆大爷也只有忍的份儿。
也许他心里已在后侮,不该自寻烦恼,找上这位少爷,但既然木已成舟,他就不得不认命。
所以,当段春跟麻老二交谈时,这位陆大爷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抱定一个原则,处处顺着这位少爷,平安是福!
他是在外面跑的人,知道有两句话绝没说错:“烦恼皆因强出头,是非只为多开口!”
他决定除非段春找他说话,他绝不先开口。
他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现在他决定装哑巴到底。
脾气再大的人,总得找借口,脾气才发得出来。如果对方老是赔着笑脸,不是应“好”
就是应“是”你还能怎么样?
段春点点头,似乎也为麻老二这几句话所深深感动。
他隔了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像自语似地道:“原来是我误会了你”麻老二一怔道:“误会?什么误会?”
段春望着他,微笑道:“你到了这种年纪,还没讨老婆,我以为你伙计是因为练武耽搁了呢?”
麻老二一呆,像是难以置信似地道:“练武?谁练过武?”
段春微笑道:“你麻兄没有练过武?”
麻老二起先很吃惊,但马上就跟着笑了起来。
因为他已看出段春是在拿他开玩笑。
他笑着道:“段少侠真会说话。小人要是练过武功,今天也不会跟驴马打交道了。这一辈子谈不上,下辈子,重新做人,且看有没有这种福分!”
段春笑道:“我这个人,闲来无事,的确欢喜说笑话。”
他停顿了一下,又笑着道:“但你麻兄的笑话显然说得更好他说到一个好字时,突然伸出手去,一把刁住麻老二的右手腕。
底下几个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的。
他刁住麻老二的右手腕,轻轻一带一扭,麻老二跟着转身,一条右臂也随着曲贴后背。
段春左手一探,手里就多了一把匕首。匕首是麻老二腰带上拔出来的。
六寸五分长的匕首,刀锋薄如刺刀,刀尖如针尖,跟公冶长从黑心老八手上夺下的那把匕首,几乎为同一模式。
陆大爷和另外两名伙计,脸色全吓白了。
使他们受惊吓的,并不是这把匕首,而显然是因为他一直不清楚这位麻老二的身份,一直不知道这位麻老二身上暗藏着这杀人利器!
麻老二腕脉受制,额汗滚滚而下,居然咬紧牙关,未吭一声,既不求饶,也不分辩,颇有一副杀剐听便的好汉气概。
段春扬了扬匕首,向陆大爷笑道:“陆大爷,大概不知道这位麻老二身上藏着这玩艺儿吧?”
陆大爷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他是想装哑巴,以避免麻烦,如今则是喉头淤塞。想不做哑巴也不行了。
段春指指地上尚在呻吟的三只眼,又道:“那位伙计身上,大概也不难找到一把。你陆大爷身边本来有的是人才,只可惜你一直不知道,事实上要保护这两车皮货,你只须求他们两位就可以了!”
陆大爷睁大眼睛,失声道:“他们两个,都,都”
段春笑笑道:“他们都是什么身份,这一点我还不敢十分确定。”
陆大爷道:“你一来就发觉他们身上带了刀?”
段春道:“起先只发现一个。”
陆大爷道:“三只眼?”
段春道:“不错!”
他笑了笑,又道:“这也正是我为什么要突然赏他一拳,让他乖乖地躺下去的原因。”
这位虎刀原来并没有吃错药!
陆大爷望望仍然倒在地上呻吟的三只眼,像是松了口气,他接着又转过头来,指着麻老二道:“这位麻老二身份有问题,少侠又是怎么发现的?”
段春笑道:“是他仁兄自己告诉我的。”
陆大爷一怔道:“什么时候?”
段春笑道:“早先他去应门回来之后。”
陆大爷诧异道:“当时我们全在这里,他说了些什么,我怎么没有留意?”
段春笑道:“当时我也没有留意,直到整个事件证明是骗局,我才突然想起来的。”
陆大爷眨着眼皮道:“哦”
他显然正在追忆麻老二早先应门回室之后,曾说过一些什么话。
段春笑道:“他回来告诉我们,说一共来了两个人,年轻的一个,站在暗处,人生作何等模样,他没有看清楚人,敲门的那人,大约三十来岁,那人见院子里歇了货车,只说了句原来这里歇了人,就转身走了,同时他还发现弯道上停了一辆马车”
陆大爷好像仍然不太明白道:“这几句话也平常得很,并没有什么毛病啊!”段春笑道:“毛病不多,只有两点。”
陆大爷道:“哪两点?”
段春笑道:“我请教你陆大爷:如果你三更半夜被人吵醒了,带着一双惺松睡眼,于暗处发现一个影子,你既连这个人的长相都没瞧清楚,你能不能说出这个人多大年纪?”
陆大爷不禁点了点头道:“唔,是的,这一点细想起来,果然有点矛盾。”
他接着抬头道:“第二点呢?”
段春笑道:“第二点更简单,一句话就可以说完,站在门口根本看不到弯道上的那辆马车!”
陆大爷一愣道:“马车不在弯道上?”
段春道:“在。”
陆大爷道:“那为什么看不到?”
段春道:“因为那辆马车恰巧停在树荫下,就是换了大白天,看不看到都成问题!”
陆大爷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他皱皱眉头,忽然现出一脸忧虑之色道:“明天人镇之后,要找两名脚夫,当然是不成问题。可是,他们两个,又怎么打发呢?”
段春笑笑道:“好打发得很。”
陆大爷骇然瞪大眼睛,以为这位虎刀言下之意是要杀人,但事实上段春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
他缓缓站起身子,将麻老二拉去三只眼蟋卧之处,出手为两人分点上穴道,然后回座,笑了笑说道:“俗语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两个家伙,就算是天狼会的人,我猜想大概也只是两名起码小角色,明天给孙大爹一点银子,就说他们生了病,要留在这里休养几天,他们的党羽,早晚自会找来的。”
陆大爷不觉露出钦敬之色道:“段少侠以德报怨,果然不愧为侠义中人!”
段春淡笑道:“虎刀段春杀人不眨眼,满手血腥,根本不配称为侠义人物,我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你陆大爷两车皮货着想而已。”
陆大爷益发感激不已道:“少侠的大恩大德,陆某人一行环会忘记。”
段春笑道:“别的事你忘记了也无妨,只要你不忘记答应过我的那张虎皮就可以了。”
陆大爷一拍额角道:“啊!你想我该多糊涂!”他一边说,一边急忙向室角一只大木箱走去。
段春转向小驴子和阿方两人道:“我跟陆大爷谈话喝酒,又用不着你们伺候,你们不再躺会儿,明天怎么上路?”
小驴子和阿方两名伙计,依言睡下了。经过这么多的变故,他们当然不会再睡得着,但段春如此吩咐,总一番好意,就算睡不着,躺躺也是好的。
陆大爷很快地拿来一张虎皮。
花纹斑斓,色泽鲜明,头尾四肢,完整无缺,身段部分,长达七尺有余。
这头猛虎显然是以陷饼捕捉到的,因为它身上既没有火药眼儿,也没有刀矛创痕。
段春啧啧称叹不已,最后问道:“像这样一张虎皮,该值不少银子吧?”
陆大爷笑笑道:“也值不了多少,如果遇上识货的,千把两银子,大概是有的。”
段春道:“真不好意思,早知道如此贵重,我就不会向你催索了。”
陆大爷笑道:“这是什么话?我这两车货到了地头,少一点,也有万把两银子的对本利,这一路要是如果没有少侠护送,这笔银子又怎能到手?”
段春没有再说什么,卷起虎皮,放在桌上,端起酒碗道:“来,干,预祝大爷您一路平安!”
两人碗碰碗,非常豪爽地仰预一饮而尽。
放下酒碗之后,两人同时长长嘘了一口气,段春道:“好酒!”
陆大爷道:“喝得真过瘤?”他望着段春微笑。
段春也望着他微笑。
终于,两人之中,有一个人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不见!
脸上笑容忽告消失的是陆大爷。
陆大爷脸色渐渐发青。他两手抓住桌沿,愈抓愈紧,一双眼睛也越瞪越大。
不是眼环瞪大,而是瞳孔在慢慢扩散。他带着几乎无法相信的神色道:“你
你”段春仍在微笑着道:“我也只不过是将两个酒确对调了一下而已!”
他笑了笑,又道:“我现在不妨老实告诉你,这才是我要揍三只眼那小子一拳的真正原因,因为他不该在我酒碗里耍花样!”
陆大爷终于挣扎着说出他想说而没有说完的一句话:“你是什么时候看出破绽来的?”
段春道:“你是指酒中下毒?”
陆大爷摇摇头。
段春道:“指你皮货商的身份?”
陆大爷点点头。
段春微笑道:“我如果照实说出来,你听了一定很难过。”
陆大爷喘息着道:“没没有关系,你说!”
段春笑笑道:“好!我说。我首先要告诉你兄台的是,这个秘密,事实上也可以说是从兄台口中泄露出来的。”
陆大爷已经扩散的瞳孔突然收缩。已经软瘫下去的身子,也在这一瞬间微微坐直了些。
因为这位虎刀识穿了他们的圈套,他已无利用价值,所以他们使用的是种没有解药的毒粉。
换句话说,他陆大爷喝下这碗药酒,已经是死定了!
还没有死去,是他的好奇心。他自认为言行谨慎,做功夫到家。这位虎刀即使抓到几个伙计的把柄,也绝不会怀疑到他陆大爷本人身上去。
如今这小子居然早就洞悉全盘真相,岔子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这是他毒性发作之前,惟一想弄清楚的一件事。
如果段春告诉他,这是从他们苦肉计中那位女主角一银狼大乔口中逼问出来的,他没有话说。
女人终究是女人。古今以来,事情坏在女人手上,这并不是头一次。
如果段春是因为识穿了三只眼和麻老二的身份之后,才怀疑到他陆大爷身上的,就算有点冤枉,他也没有话说。
因为人分九级十八等,他无法要求每个人都像他陆大爷这样精明。
然而,这两种情形都不是。
虎刀段春就说秘密是从他陆大爷本人口中泄露出来的!
这可能吗?他不相信
所以,他已消弱得快要灭绝的元气,突又凝聚起来。
不听完段春的解释,他绝咽不下这最后的一口气。
段春又笑了一下道:“看样子你兄台已支持不下去了,为了迁就兄台宝贵的时间,我不妨长话短说。还记得我们提过的郑州林记皮庄吗?”
陆大爷点头,脸色已由青转紫,喉头也发出痰块阻塞呼吸的声音,但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仍然盯在段春脸上。
段春微笑着接下去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郑州根本就没有什么林记皮庄,当然更不会有大烟枪林长发这样一个人。而你却说这个大烟枪是你多年来的老主顾!这样一说,你兄台明白了吧?事情刚开始时,你兄台无异就已告诉了我,你们在玩的是一套什么把戏!”
是啊,陆大爷明白了,比谁心里都明白。
他明白这并不是他的错。因为这次什么计谋失败,并非由于他陆某人不精明,谁会想到这小子会编造出一个林记皮庄来呢?
如果一定要说他犯了什么错误,那也只能勉强归罪于一点:他不是真正的皮货商!
陆大爷喉头发出咯的一声轻响,像叹息似的,吐出最后一口气,身子慢慢地软瘫下去。
在离开这世界之前,他是有理由叹息的。
因为在这次失算于虎刀段春和龙剑公冶长的连环妙计之中。他担的这个角色,可说是最安全的一环,不愈演变的结果,竟变成了他第一个送掉性命,这又叫他怎能不感慨?
陆大爷慢慢地倒下去,另外两条身形如灵狸一般,突自虎跃而起。
猝然跳起的这两人,正是小驴子和阿方。
他们躺在草席上,蓄势已久。他们所以迟迟不肯动手,也跟陆大爷一样是为了好奇。
他们也想先听段春说出识破他们这次密谋的经过。
现在,段春叙述已告一段落,他们当然不会再观望下去。
两人手中拿着的,都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他们会是虎刀段春的敌手。?当然不是,甚至他们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那么,门敞在那里,趁段春说话分神之际,他们为什么不夺门而逃?
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行险邀功?
还是为了怕不这样做,可能会受到组织方面的处分呢?答案是:都不是!
如果他们顾命而逃,组织方面是绝不会责怪他们的。“虎刀”和“龙剑”若是如此容易对付,组织方面又怎会为除去两人,耗费这么多的心机?
他们这样做,全是为了私人的理由。
说得更明白一点:两人如今不惜舍命相拼,纯然是由于一股醋劲在作祟!
“大乔”和“小乔”两姊妹,是天狼会的两朵花。天狼会的男女关系虽然公开,但不许出之以胁迫方式。换句话说:要结香火线,必须两厢情愿。只要你勾引本领高明,或是两姊妹看上了你,你便随时可以成为两姊妹的人幕之宾,组织方面绝不过问。
“小驴子”和“阿方”也是金狼身份,两人对两姊妹垂涎已非一日,而两姊妹对他们哥儿俩也似乎有点意思,因而使得两人心痒痒的充满希望,以为早晚必可亲芳泽大快朵颐!
这便是段春向陆大爷透露适才已将计就计,占有了大乔身子时,两人脸上流露出那种异样神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