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此时多已爆出了点点的嫩绿,东一片、西一篷,这里一片鹅黄,那里一簇浅翠。春的少室,着实令人流连难舍!
初春的山风斜掠过屏障似的山崖,吹在身上还是很有些劲道的,猎猎不停地张扬着他身上的衣襟。进山没几天,雪如一张脸便被阳春的日光和遒劲的山风染成了黑红色。
此时,两只苍鹰悠然地盘旋在少室山的最高峰峦上——那就是少室山的御寨峰。
昨天,雪如曾跟着一位高僧,腰中缠着绳索,一路蹬岩攀树地一直攀到了山顶。那里可真是一览众山、风光无限之处啊!雪如在上面捡到了好几枚古代铜钱、骨质钮扣和一些古人留下的兵器稼具的残骸。这证实了一个古老传说的真实性──这里确有过一支流亡的皇室及他们的皇家卫队,在此躲避过一时之难。
一时间,雪如就开始觉得眼前雾蒙蒙地起来了。只见东一缕、西一片、薄如游丝的云雾悄悄涌了过来。霎即,这些云丝便开始浓稠起来。大团大团地聚拢在了一起,人在浓雾中挪动行走,只觉得缥缥缈缈、如梦如幻,令人一阵阵地感到心虚。这时,随便向外挥一下手,或在空中随意地拨拉一下,围在身边浓如绵絮似的雾汽,便好像扯得动、推得开的水浪一般,即刻向四外翻涌而去
透过蒙胧的雾层,雪如看见正东方的天际有那么一团晕光微微浮动着,那晕光穿透雾层,越来越明艳、越来越夺目时,雾霾却随之稀薄、淡然下去了,丝丝缕缕地开始飘游撤退到了远处。
当浓雾终于收尽时,雪如低头一看,见自己全身的衣服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裸露的手臂上挂了一层星星点点的露珠儿。
而东方的朝霞这时开始泛出那俏艳动人的胭红了!
太阳,破雾而出的太阳,新鲜得仿如刚刚洗过的金镜一般光灿耀眼!草叶明晰了,绿树明晰了,远处的所有山岩陡峰也明晰了。只有淡淡的、薄薄的,罗纱般的山岚笼着更远一些地方的山峰。
少室山,你究竟蕴藏了多少人世难得一见的神妙之处呢?
沉睡了漫长一个冬季的大山是被育林的众人惊醒的。
此时远远望去,只见四下的山岙子里、缓山坡上,到处可见人影在云雾间徊徨游动──这不是上山砍樵的樵夫,也不是山间修行的仙道高僧,这些都是参加封山育林的山城学生、官员和百姓。几年来,他们已经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山崖沟壑植下了成千上万株的树苗。
转眼雪如进山已经有十多天了。白天,他在少室山这一带四处巡察各队的植树情况,帮着挖坑、填土、种树,派人下山联系树苗、树种和食物。晚上和师生们一起挤在这座被人叫做三皇寺的古寺里,寺里眼下还有三四个修行的僧道和他们的四五个徒弟——在少室山一带,这样的小庵小寺至少有二十多处,大都属于少林寺的子孙庵堂。众人未进山之前,妙兴就派人进山,向这些庵堂的管事和尚交待过了:在封山育林的这些日子里,各庵堂都要尽可能多地为上山育林、积德行善的人们提供食宿方便。
靠古寺旁的山崖上,有一小股春夏不断的清泉从山顶流泻而下,流到这里便汇成了一股不小的瀑流。再从这里飞溅而下,顺着岩缝一直流到山脚,汇入颍河,最后流向了远方的大海。晚上躺在寺里,听那瀑流的声响,仿如天鼓一般。寺堂前有一方类似平台的平地,对面正好是千岩万峰。两旁是曲涧回绕,深谷幽壑。背后是巨大的山石屏障,在这里建寺,正好可挡住冬天寒风冷雨的侵袭。
在少室山上,这里算得上是一方难得的修行净地了。
若清晨的少室是一个含羞的少女,傍晚的少室景致则是一位风韵万千的少妇了。收工以后,夕阳刚好坠落在对面的香炉峰后面。只剩下些许的晚照斜辉轻洒在满山嵯岈峭绝的石林之间。
雪如站在一块突兀的山岩上,放眼望去,见陡削矗立的林石在夕光霞辉的映照下,反射着一色橙红的金辉。身后,那一胍从山顶飞奔而下的瀑流迸射着细碎的水花水珠儿,仿如天女信手撒向人间的五色珠矶一般,明明灭灭,烁烁闪闪地飞溅于四面八方!此时,极目环顾山峦四野,处处山石岗峦都是金光辉耀的,仿佛到了传说中的西天极乐世界一般!
这简直就是一幅用金泊镶嵌起来的、富丽堂皇的画面啊!
这时,从远天飞过来一群晚归的黑鸟——在半山腰的一个岩洞里,是它们这个部落的窠穴。当它们快要滑落到山岩的时候,啼声蓦地变得深情而娇懒起来。它们携侣唤伴,和着风之涛、山之韵,仿佛絮说着离别的思念、团聚的亲柔,悠然地、毫无设防地慢慢飘落于山岩巢中。
怪道人有“近山知鸟音”之说!
在山里的这几天,雪如觉得自己好像也能听得懂这些晚归的鸟语了──这是无法描摹的天籁之音啊!谁能想到,这样美妙而柔情的鸣啼,这样娇嗲如絮语般的呢喃,竟然会是一群山老鸹——寒鸦的啼声呢?
雪如正在侧耳谛听鸟音,忽听有人唤他。寻声望去,只见两三个人一路攀着那道崎岖的山径朝山顶爬来。
雪如赶忙迎过去,原来是县署的一位同事,带着凤鸣和另外一个卫兵专意上山寻他来了。只见那同事一边喘着气,一边两眼瞅着四下那幽秀迷人的山景说:“嗬,怪不得呢!原来杜会长躲在这神仙住的洞天府地,修心养性、享受清闲来了!”
雪如笑笑,把他们领到自己临时借住的山寺禅房里,用山泉煮的水为他们冲了茶。三人喝着茶,说为找杜会长,他们几乎用了一天的时间。封山育林把好几条通往山上的近道都给封死了。他们是从城南到宝丰寺、又到莲花寺,最后总算找到了这座被密林遮掩的三皇古寺来,专意来传达孟知县的话:要他立即下山,明天上午县署要召开县政会议,商议组办中岳庙会的事情。
雪如记起了——在春节那些天里,雪如曾对翰昌提议说:今年是一个难得的风调雨顺年,百姓的日子稍稍也能得些温饱了。如果由县署出面,组织一次春季中岳庙会,于官府、百姓和商家几方面都是大有好处的事情。
山城的中岳庙会,是山城自古以来传统的商事贸易活动。人们历来都是通过庙会的兴隆与否,来观察世事太平与否以及民间百姓富庶情形的。清代景日昣在嵩岳庙史上曾有过这样的记载:“古者日中为市,蓄取诸离离。文明象也。国家太平,声灵四讫。则得旅通,重驿至。山珍海味,俱以锦乡盛之或当军旅繁兴,岁失尺有,商不络绎。毂击肩摩之盛,立为城邑”
在诸如元宵赛灯、兴办庙会、兴办教育和实业、施行新政这些兴盛山城、利益百姓的决策上,雪如和翰昌几乎都是一拍即合的。这次举办庙会之事,一经雪如提出,翰昌立马觉得这件事办好了,影响定然不会小的。于是当即就拍了板:待植树活动一结束,立即召开县政会,专门酝酿筹办此事。
翰昌是个急性子的人,庙会是农历三月中旬的事,这才是二月下旬,他在山下已着急起来。
眼看天色已晚,雪如等人不及在山上用餐,只带了几张烙饼、两壶山泉,另带了一盏马灯急忙寻路往山下赶。好在雪如对这段山路还算熟悉,带着大伙抄近道摸了下来。虽说紧赶慢赶,快到山底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最后一段路,众人点亮马灯,就着微亮好歹总算平安地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