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老夫先毙了你,再去找那老贼算帐!”说完,不容宗钟置喙,袍袖一拂,一股疾劲无比的狂飙,直向宗钟胸前袭到甘泉尖叫一声,急急窜到宗钟面前,用身子掩住宗钟,哭求道:“你让他说句”
一语未了,宗钟忽然闷哼了一声,接着退了一大步,哇地吐了一口紫血原来天荒刚才正是用的“隔体传功”功夫,甘泉这一拦,身子并未受到损害。他所打出这掌的实劲,竟穿过了甘泉的身子,全部落在宗钟的身上,宗钟所以后退吐血,便是禁不起这奋力的一击甘泉猛然见了,又慌又惊,又急又痛,正没作理会处,宗钟忽然踏前一步,沉声道:
“刚才我没防备,你再打我一掌试试!”中声充沛,丝毫不见吐过血的迹象天荒卓三畏也不禁微微一惊,刚才吐过血的人,居然行如无事,面色陡然一沉,大喝道:
“你能接下老夫三掌,就饶你一命!”
甘泉连忙跑到天荒跟前,双膝跪倒,泣求道:“师父,您容泉儿说一句话儿,好不好?”
天荒卓三畏叱道:“闪开!待我毙了他,再听你说。”
甘泉哭道:“泉儿并不是为他一命说话,为的是您多年好朋友呀!”
天荒卓三畏怒道:“为师的从此不要交朋友,快让开些!”
宗钟义愤填膺,早把甘泉叮嘱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大声道:“你本来就不是东西嘛谁和你做了朋友,谁就倒霉!”
天荒怒不可遏,隔着甘泉向宗钟劈出了一掌,厉喝道:“小贼,你敢当面诬蔑老夫!”
宗钟这番有了提防,也不示弱“车前马后”打出霹雳八掌中的第一招,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冤枉你,你若仗着武功欺负我,我也不怕,我若打不过你,只怪我武功没练到家,你出手吧!”
他硬生生接了这一招,虽然又退了一步,可是对他来说,仿佛绝不在乎,天荒恼他含血喷人,怒道:“小贼,你含沙射影,若举不出事实来,有得你苦头吃!”
甘泉闻言心想,这番总算有机会说出地老被变成猿人的事情了。正自暗喜,却不料宗钟道:“事实就是事实,我为什么要说出来?”
天荒卓三畏暴怒如焚,正要出手,甘泉急急叫道:“您慢点生气,地老老前辈如今正跟您一样的受人暗害了!”
天荒卓三畏停掌不发,问道:“我被他害了;他又被谁害了?”
宗钟道:“他是被你害了;谁知你是被谁害了?”
甘泉怕天荒生气,忙把地老酒醒之后,发现自己不知如何变成猿人,并且也换了一个地方,以及不见天荒,是以数十年来,也要找天荒报仇的事说了。
天荒不觉半信半疑,强词夺理道:“你相信么?一派胡言!”
甘泉道:“不是泉儿代外人分说,这实在是双方误会了。地老说是您将他变成猿人模样,害他终生见不得人;而您又说是他毁了您的双腿,你们两位老人家原是好朋友,为什么突然要彼此加害?并且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当时在场的就只你们两位老人家?”
天荒理直气壮地道:“当时并无外人,不是他在酒里使了手段,乘我酒醉之后害我,还有谁来?”
甘泉一怔之后,忽又问道:“他害您的时候,您有知觉没有?当时为什么不抵挡?”
天荒卓三畏愤愤道:“我当时人事不知,如何抵挡?”
甘泉道:“既然这样,当时他如何不下毒手,如今事隔数十年,还念念不忘对您报仇?”
天荒卓三畏着实想了一想,便不言语。
甘泉乘机说道:“据泉儿看来,定是有人在暗设计陷害你们两位老人家!”
天荒卓三畏猛然记起一件事来,大声道:“不对不对!是他派人送信给我,约我去八公山的迷云峰顶去饮酒的,别的可以假,他的笔迹岂能假得了。”
话刚说完,宗钟立即抢着说道:“好好好,我拿样东西给你看看!”说时,怀中摸出一张折叠整齐,颜色发黄,几乎腐烂的信笺,怒冲冲地递给天荒卓三畏。
天荒卓三畏接过一看,脸色频频转变,先是愤怒,继而诧异,终于惊疑不止甘泉觉出事情必有惊人发展,也凑上前去看了看信笺上的内容,只见上写:“宇付双兄亲览:秋高气爽,橙黄蟹肥,九月九日,聊备无肠公子数斤,果酒数坛于皖中八公山顶之迷云峰顶,扫尘以待,有兴盍乎持螫对酌一番。”
甘泉看了,满面迷惘,向天荒卓三畏讶然问道:“师父,这不是您的手笔么?”
天荒卓三畏半晌无言,忽然感叹地道:“太像了!太像了!连我自己也分辨不出来!”他转头望甘泉肃容说道:“不过我绝没写过这封信是真!”
宗钟以牙还牙,一旁冷冷说道:“笔迹岂能假得了?”
天荒卓三畏默默无言,甘泉望他说道:“这人既然能伪造您的笔迹,而且假的可以乱真;自然地老老前辈写给您的信,也是这人一手伪造的了!只不知您的一些友人中,有谁熟悉您们两位的笔迹?”
天荒卓三畏略一寻思,猛然省悟道:“一定是她,准错不了!”
甘泉宗钟齐声急问是谁?天荒切齿道:“就是卜通的老婆儿哈忽真客!她不但识得我们两人的笔迹,而且善于摹仿。我这许多年来,只知一味气苦,却忘了这个老贱人!”
宗钟接口说道:“难怪我前次找卜通问你的行迹,他不肯说,反而问出地老的居处,率领金光教人马,前去骚扰,幸而没有得手,倒是不幸中之幸事。”
甘泉道:“如今真相已明,师父,您应该不再责怪地老前辈了,关于报复卜通夫妇的事,您看泉儿也胜任得了么?”
天荒卓三畏嫌隙一消,心情立刻开朗起来,他打趣着两小道:“英雄出少年,这件事情就在你小两口身上了结了。你们何时动身?”
两小脸色绯红,宗钟道:“我要先回九连山看看我外公的病势去。”
天荒卓三畏笑道:“这是你的孝心,可喜可嘉,泉儿,你也同去吗?”
甘泉仰望天荒道:“您不是一个人孤单单地留在这儿了?!”
天荒卓三畏笑道:“几十年的孤独生活已经习惯了,你若有心,便等卜通夫妇的事了结之后,设法接来地老,共度余年,我的心就满足了。”
宗钟道:“有机会我先办这件事情。”
天荒卓三畏又谆谆告诫两小好些有关江湖上的事情,两小这才拜别离开潜山,取道九连山而去。
途中,甘泉问宗钟道:“你与张介寰两年的约会就快到了吧?如今回九连山去,来得及?”
宗钟道:“已经取消了,前次他亲口对我说的。”
甘泉道:“其实他并没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别说你,就是我也未必怕他!”
宗钟一阵脸红,道:“我哪里比得上你?”
甘泉正色道:“真的嘛!别的不说,你该相信张介寰总接不下我师父一掌吧?而你却接了两掌,并且没有受伤,可见你的成就已经超过张介寰了!”
宗钟面红红地道:“只怕‘三目螭珠’发挥功效了!”
甘泉道:“听说张介寰一向眼生于顶,何以又自动取消呢?只怕还有旁的原因吧?”
宗钟道:“你猜得不错,果然别有原因,他因受不了卜通夫妇的胁迫,所以才到处替我找寻‘三目螭珠’,想让我吃了发挥‘三日螭血’的威力,除掉卜通夫妇。眼下虽已服用一颗‘三目螭珠’,却不见有什么奇效,只怕空负他的期望了!”
甘泉安慰他道:“你眼前不是已见功效了么?还有甚好怀疑的!”
宗钟一想,也自欢欣不已。
两人走了几天,这天经过江西宁都县城南郊,只见两骑骏马,由南向北,飞驰而来,马上两人,一律劲装,背上斜背单刀,威风凛凛。
两人猝然发现宗钟,老远就滚鞍下马,趋至宗钟面前,躬身行礼道:“宗少爷,您到底被小的们找着了!”
宗钟打量了两人一眼,并不认识,因道:“你们是”
两人中,一人忙接口道:“小的张兴义,顺天帮红旗堂了的一名头目。为了寻您,蓉姑娘派出了十几拨人马,要您赶快回帮,越快越好!”宗钟一怔,甘泉急问道:“赫连帮主好吗?”
张兴义回道:“帮主虎驾金安。”
宗钟也忙问道:“我娘呢?她没病吗?”
张兴义道:“蓉姑娘好,她只是切盼你早些回去!”
甘泉甚不放心,再问道:“不知有甚紧要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张兴义微微皱眉道:“不知是甚事情,小的只知自从陈姑娘一到九连山,蓉姑娘就马上传命,分派十几拔人马到处寻找宗少爷。”
甘泉疑心是陈菡英,忙问是哪一个陈姑娘?张兴义道:“小的也说不上是哪位陈姑娘,只听别人是这么说法,宗少爷回去之后,自然会知道的。”
甘泉要追问,宗钟向甘泉道:“咱们赶快回去吧!免得娘惦念着。”
甘泉同意,于是撇下张兴义两人,和宗钟连夜急奔广东九连山而去。
六七百里路程,两人全速奔驰,第二天中午时分,便已抵达九连山。
两人径直人赫连蓉姑卧室,见赫连蓉姑正闷坐房中,宗钟甘泉见了,同时叫道:“娘!”
“伯母!”
赫连蓉姑正当愁思,原不曾发觉两人入室,一听叫声,猛抬头见是他两人到来,不禁又惊又喜,忙问道:“你们怎么忽然来到了?是听到了什么赶来的?还是顺便回来的?”
宗钟把途遇张兴义的事说了,便问:“有什么事吗?”
赫连蓉姑很快地扫了甘泉一眼,支吾道:“没什么太要紧的事,待会我再告诉你。”
宗钟被弄糊涂了,既没太要紧的事,为什么派十几拨人马寻找自己?但没有出声,只闷在心里。
甘泉知必有大事故,赫连蓉姑之所以不马上说出来,实是疑着她了。她有心要回避一下,便借词说道:“帮主他老人家的病好了没有?我看看他老人家去。”
赫连蓉姑忽然笑道:“你等会儿去,先让钟儿去好了。”
宗钟听说,自顾去了。
这儿赫连蓉姑笑盈盈地目注甘泉,久久不语,直欲看穿她心底的秘密似的。
甘泉知道赫连蓉姑绝无恶意,但不知为何这般打量她?饶是女人看女人,也不由她玉面飞红,埋首弄衣。
赫连蓉姑笑问道:“甘泉,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甘泉埋着头,低低说道:“叫你伯母。”
赫连蓉姑笑道:“为什么忽然改口叫伯母了?为什么不干脆叫娘?”
甘泉面红过耳,想道:“难道伏牛山区中,宗钟把持不住,兴起爱欲的事被她知晓了?!”
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赫连蓉姑歇了一下,忽然正色说道:“自从你打吕梁山劝我脱逃之后,我就没将你见外,眼下我有一桩极其为难的事和你商量,求你帮忙,希望你答应我,并且别怪我才好!”甘泉再聪明,也不知她这番话是何所指,于是抬头说道:“您言重了,只要我做得到的,无不全力以赴!但不知是什么事?”
赫连蓉姑不答反问道:“你知道陈姑娘陈菡英来过一趟九连山么?你也知道她是‘今华陀’陈一超的女儿,有一手好医道么?”
提起陈菡英,甘泉自然而然地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
赫连蓉姑继续道:“陈姑娘风闻钟儿寻到‘三日螭珠’之后,特地赶来九连山告诉我一桩紧要大事,说如果不照她的话去做,必然毁了钟儿。我听本帮谢左护使说你与钟儿在一道,才派人四出寻找你们,天幸你们两人都赶回来了,并且你也答应帮忙了,我简直太高兴了。
不过我还得问你一件事,钟儿服食‘三目螭珠’,确切是哪一天?”她问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与焦灼的眼神,好像宗钟的一切都寄托在这日期上面似的。
甘泉见她神色这等严肃,料知服食的日期必然十分重要,也不由非常紧张,低头凝思道:
“让我仔细想一想。”
可是她因为心情紧张,思维始终集中不起来,想了好半晌,脑子里一片空白。赫连蓉姑急了,催促道:“是不是记不起来了?大概有好久了?”
甘泉略一思忖,心慌慌地道:“大概总有一个多月了吧!”赫连蓉姑一听,登时花容骤变,紧张而急切地问道:“到底好久了?是一个月之前,还是一月以内?”
甘泉屈指一算,据实说道:“恐怕过了一个月了,叫宗少爷来问问看。”
赫连蓉姑不觉热泪盈眶,挥了挥手,黯然哽咽道:“不必了,我生成的克夫克子命!”
“克子”自然是说宗钟必有凶讯,甘泉也不禁慌了,忙问道:“陈姑娘究竟怎么说的嘛?”
赫连蓉姑噙泪道:“她说钟儿服用螭珠之后,若不在一个月以内设法施为,钟儿体内的真力和‘螭血’突发的功力猝然剧斗,他顶多只能活上三个月。”
甘泉娇躯剧震了一下,忽然觉出陈菡英别有企图,定了定神,淡淡问道:“你相信陈姑娘所说的是真的?!”
赫连蓉姑唏嘘道:“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是黯然神伤,她恐怕咱们多半不可能在一月之内见面的!”
甘泉气恼不过,恨恨说道:“纵然她所说是真,也是故意装成伤心的模样骗骗您而已,其实她是在幸灾乐祸,巴不得宗少爷这般下场!”说时,不禁眼帘潮润,汩汩淌出泪水来。
赫连蓉姑幽幽道:“你太多心了!英儿不是那等阴险人,她至今仍然热爱着钟儿的!”
甘泉心头只觉酸溜溜的,本待再说几句,又怕赫连蓉姑责她量小,便隐忍不言,室中顿时变成一片死寂。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步履之声——少时,有人掀帘入室,那是四个人,当先一个是顺天帮帮主赫连表,以次是左护使谢望人,右护使任莫兴,最后便是宗钟。
四人中除了宗钟,脸上尚无任何异样表现外,其余三人的面色都非常凝重。赫连表进得房来,首先向赫连蓉姑低沉沉地说道:“钟儿说了,他服用‘三目螭珠’,连头带尾,今天已是第三十五天!”
赫连蓉姑强忍心头伤恸,轻声道:“孩儿听甘姑娘说过了。”说时,忍不住洒下几滴热泪来,又连忙偷偷拭掉。
甘泉不待引见,向三人一一行过了礼,默默退在一旁。
房中又复陷入寂静之中——宗钟直心肠,总觉出空气有些不调和,慢慢挨到甘泉身边,悄声道:“他们脸色都很难看,出了什么事情么?”
甘泉不便答话,白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发问。
饶是宗钟的声音问得很低很低,众人到底还是听见了。甘泉刚刚暗示宗钟,赫连蓉姑已经忍不住抽泣出声了她这一哭出声来,其余的人无不相对唏嘘,只有宗钟莫名其妙,又不敢动问,一双大大的眼睛,在众人脸上瞧来瞧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伤痛的事。
一片悲怆气氛中,赫连表出声劝蓉姑道:“蓉儿想开一点,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英儿的话虽然不可不信,却未必可以全信。如今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把英儿交待如何施为的办法说出来,别理它期限过了没有,咱们先试试再说。”
赫连蓉姑幽幽一叹,欲言又止,脸上泛出一片为难之色。
宗钟惶惑不已,上前轻声问道:“娘,究竟是什么事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