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难过,做了谢长乐,离富贵荣极,贵不可言不过一步之遥。若她没有重生,那轨道最后,会嫁与戚洵,仍是贵不可言。可她重生了,命格已变。
谢氏家族数百年,已是世家大族登峰造极,所谓维护正统,不是为了名与利,仅是执着。对待戚氏王朝的执着……
谢熙年看着谢长宁一步一步,步伐坚定,越走越远。忽而叹了一声:“太像了。”
他的女儿谢灵昭,也曾跪在他的身前,坚定无畏:“女儿不能嫁与所爱之人,宁愿身死。女儿对谢氏家族尽忠尽孝,谢氏家族却视女儿如无心之人,随意调遣。父亲要女儿嫁,女儿便嫁,只当,再为谢氏尽最后一份力。”
后来啊,他宝贝的小女儿,当真没了。
“祖父……”看着祖父伤感的样子,谢长君忍不住出声,祖父的年纪大了,总会想起来小姑姑,他的心中定然也是有悔意的。可是这样一条道路,是一旦踏上便无法回头的。
谢熙年呼出了一口气,又背过身去:“宁丫头那里是瞒不住了,那今后,你们也无须顾忌她了。只是,她和萧衍的接触,还是要多留心一些。萧衍此人,比如今的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心思缜密,布局谋划,都略微精通。”
兄弟三人点头应下,心中却是不由苦笑。若是让谢长宁知道,今后不知是否还会如现在一样敬重爱护兄长。想到这些,又记起了刚刚她的那副样子,不由心疼。
谢家女,哪怕出嫁之后,都要尽心为谢家思谋,而谢家,却从未将谢家女真正当儿郎看待过。她心里定然是通透非常。
谢长宁一身凛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瘫软在了床上。她仰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上方,眼泪忽然又流了下来。
“小姐到底怎么了。”绛朱好像吓到了一样,就傻傻地看着谢长宁,然后拽了拽浅碧的衣袖。
浅碧默默摇头,拉住了绛朱的手:“走吧,让小姐一个人静一静。”最近事情多,小姐会心里烦闷,再正常不过,她只是想,若是端王爷能时时陪着小姐就好了,还能为小姐宽宽心。
两人出去,默默将门合上。俱是叹了一口气。
谢长宁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她擦了擦眼泪,缓慢的起身。
虽然谢家要帮助戚洵有谋反之心已是事实,她却还有一事不明。圣上必然早就清楚,可是为何不肯对谢家下手,甚至不动江阳王府。这是谋逆大罪,一旦降到头上,便是满门覆灭。到底是什么,会让崇德帝也如此畏手畏脚。她忽然想起来什么,翻起自己屋里书架上一本《前昭史》,是戚氏王朝历史。著书之时,列为了前昭。
谢长宁从未仔细品读过史书,只去记其中经典的部分,从而忽略了很多细节。如今谢家要维护戚氏正统,她再翻开来看,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比如有很多开明的政策,因为世代的保守,都已经弃用。比如曾经有那么多不让须眉的巾帼,而今女子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于谢长宁来说,那都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而今,谢家却想要将这些复位。她不知道这是数代积攒下来的宏愿,还是一时之间天真的以为。可是,太子庸碌,三皇子阴毒,四皇子又偏温柔和睦,确实无一皇子能担下下面一段时间恐有外患的大昭。
江阳王是一名铁血王爷,常年驻守边疆,三年年末方回一次,为大昭鞠躬尽瘁,他手持重兵,面对如今的朝堂,若要武力夺位轻而易举,却未有半分妄动。戚洵少年英雄,文才武略皆是出色,早已是同龄之间的佼佼者,令人倾羡。
可是……她将书合上。是否这父子两个也是善于隐忍呢?若有一日登上皇位,可会容下萧氏。纵然同出一脉,也不尽然会留下祸患吧。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尔虞我诈了这么久,哪里会甘心将眼看就要到手的江山拱手相让。到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能安息。
谢长宁心思转了好几遍,只觉得疲惫不堪:“浅碧。”她出声叫道,声音略微沙哑。
“奴婢在。”浅碧应声进了门,见谢长宁精神状态不太好,心中忧虑,“小姐,您可要千万保重身体。”语调低低的,劝慰又凄哀。
谢长宁闻言,走到了铜镜前,果然,气色十分差劲,她抿唇坐下,脊背挺直,坚定道:“为我掩饰下,不能叫祖母担心。”无论她心中有千般想法,万般念头,也都是要去林氏那里服侍的。唯有在祖母和母亲的身边,才觉得在这谢家,待得安稳放心。
这是……她从小到大依赖眷恋的谢家啊……为什么,就觉得好似龙潭虎穴一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