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一半的玉像,却不曾雕下半刀,脑海里只思索着惜惜在离去前眼中那一抹痛楚究竟是因何而来?她又为何会如此狠心?
原想在七夕前雕琢好玉像,原想和心爱的女人共度七夕夜,原想说服娘亲让他尽快成亲,但这一切都是妄想,上官慧回府后翌日,季清儒又得出门了。
“血刀门的事必须尽快处理,否则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我明白,但”季清儒垂眸。“和或打?”
“你认为呢?”上官鸿反问。
“依血刀门的势力,不能打,只宜和,但大姊那边”
“慧儿那边交给我。”
“那么是”季清儒抬眸。“和?”
上官鸿颔首。“把血刀门拉拢到我们这边来,办得到吗?”
“可以。”
“还有,南方那边有消息来,铁剑世家派人到苗疆,如果他们是意欲拉拢南疆的红虎,情况就不太妙了。”
“血刀门那边处理好之后,我会到南疆看看。”
“好,那你尽快出发吧!”
晚些时,季清儒整理好包袱并向上官夫人告别,然后出现在音梦苑里,凌嘉嘉一见他歉疚的神情,马上意会到那种表情的涵义,哀怨的心随之失望的沉落谷底。
“你又要出门了?”她幽幽低问。
“对不起,嘉嘉,我必须赶去处理北边的麻烦。”
“可是你才回来不到一个月!”凌嘉嘉抗议。
“我知道,但这事很紧急不马上处理不行。”
凌嘉嘉沉默了一会儿。
“那七夕你能回来吗?”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她问。
季清儒迟疑了一下。“对不起,可能赶不回来了。”
贝齿轻咬下唇,凌嘉嘉蓦而背过身去。
“如果、如果我希望就这一次,只要一次就好,请你为我留下来呢?”
没有声音,季清儒沉默了。
他沉默得愈久,凌嘉嘉的失望也就愈彻底,她的心在流泪、她的心在哀叹,然后,她听到他的回答。
“对不起,或许我可以请大哥代替我去,不过他有九成九会拒绝,即使他答应了,这件事恐怕他也处理不了,除了我,这件事只有义父有办法处理,但我不可能请义父代替我去,是不是?所以,嘉嘉”他的手自后轻轻搭上她的肩。
“下回好吗?下回你再做这种要求,我一定会为你留”
“倘若下回仍是除了你和上官伯父之外,其他人无能解决的事呢?”
“嘉嘉”
合上眼“你走吧!”凌嘉嘉无力地说。
“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他走了。
她知道,即使和他成了亲,他们依然会是聚少离多,只要他在上官家一天,他就摆脱不了这份恩,而她也必须忍受他为上官家无穷无尽的付出,牺牲他自己的自由、牺牲他自己的生活,甚至
牺牲她!
惜惜一直躲在绿烟苑里,因为讨厌去碰到那种谴责的眼光。
她又没有错!
她亲爹都可以扔了她,为什么她一定要去救治那些她不想救治的人?
她没有错!
“慕容姑娘。”
闻声,惜惜马上像只刺猬似的跳起来张牙舞爪,两只大眼睛更是盈满戒备地瞪住季清儒,随时准备对方要是敢对她不客气或怎样,她就要把全身的刺都免费奉送给对方,管保对方马上变成一个大针包。
“干么?你想来骂我吗?告诉你,你没有权利骂我,谁规定我一定要救人的?连我师傅都说随我便,你”“慕容姑娘,我的确没资格骂你,我是”季清儒冷静地说,并提高包袱给她看。“来辞行的。”
一身利刺顿时叮叮咚咚掉满地“你又要出门啦!”惜惜愕然问。
“有急事。”季清儒简单的解释。“所以我来辞行,并请姑娘多多费心诊治家母,清儒感激不尽。”
只要不是来骂人就好。
“没问题、没问题,小事、小事,”惜惜猛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谢谢。”季清儒诚挚地道谢,再拿出一尊小玉佛。“这,是适才我利用半个时辰匆促雕就,不是什么名贵的玉,也很粗陋,却是我一番心意,感激姑娘为家母付出的辛劳,希望姑娘能收下。”
“哎呀!你特地为我刻的吗?”惜惜惊喜地抢过来,东摸摸西看看,的确粗陋,但她从未这么高兴过,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特地为她做某件事。“谢谢、谢谢,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它的!”
愈看愈高兴,她忍不住又拍了一次胸脯。“好,就看在你这尊玉佛分上,我承诺你,除非你娘完全恢复健康,否则我绝不会离开,而且上官老爷也毋需再付出任何代价,有这个”她得意地举起小玉佛。“足够了!”
双眸一亮,季清儒即刻长揖至地。“那么清儒在此先行谢过了!”
“不过”惜惜蓦又板起脸来。“有必要的时候,我还是得凶一凶你娘,你可别心疼喔!”
季清儒莞尔。“我明白。”
惜惜又呵呵笑起来了。“明白就好。”
“那么我走了。”
“啊季清儒!”
停步,季清儒回过头来。“还有事?”
“你的武功很好吗?”
季清儒有点讶异地扬了一下眉。“尚可。”
“那么”惜惜睁大两眼,好奇地眨呀眨的。“你下手杀人很冷酷的吗?”
整个身子都转回来了“为什么这么说?”季清儒奇怪地问。
“因为”惜惜比了一下自己的眉毛。“你的眉毛煞气很重。”
眼睑垂下又扬起“我不杀人,人便要杀我,在这种时候,我没得选择。”季清儒冷漠地说。
了解地点点头。“确实。”惜惜赞同道。“那你自己要小心一点,记住我是不诊男人的哟!”
“记住了。”
望着季清儒大步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惜惜感到有点无以为名的怅然,再低眸凝睇掌心中的小玉佛,她又忍不住笑开来。
“瑞香。”
“姑娘?”
“帮我找条红绳子,我要把玉佛戴在身上。”
自雨梦苑里出来,惜惜一路和瑞香兴致勃勃地讨论要到哪里去玩,但在经过望月亭附近时,蹦蹦跳跳的脚步突然被点住穴道似的定住,瑞香一时不觉,冲前好几步才咦一声跑回来。
“惜惜姑娘?”主子两眼发直,中邪了?
“呃瑞香,你去请明大婶儿帮我们弄只熏鸡和白糖油糕,再来几粒梨子和甜枣,”两眼眯眯盯住望月亭,惜惜漫不经心地吩咐。“咱们待会儿上莲池那儿去会合。”
“莲池?哦!天,不会是又要爬树吧?瑞香上回摔得还不够惨吗?整整贴了两天膏葯呢,这回又要”
瑞香嘟嘟囔囔的走远了,惜惜则慢吞吞地行向望月亭,在那儿,凌嘉嘉与上官宇靖聊得似乎很开心,愉悦的笑意温柔地荡漾在眉梢眼角,使得那张沉鱼落雁般的姿容更显柔美动人。而且以前凌嘉嘉碰都不让上官宇靖碰一下,连扯扯衣袖都不行,现在却让他握住柔荑而不以为意。
这女人,真是捺不住寂寞啊!
“咦?慕容姑娘,你不是去雨梦苑了吗,怎会来这儿?”一瞥见她,上官宇靖即满脸懊恼的问,明白显示出对惜惜的骚扰感到不耐。
凌嘉嘉则悄悄挣开上官宇靖的掌握,嫣红着脸回开眼。
“探视过上官夫人,当然要出来了呀!”惜惜睁大眼“哦!对了,你爹在找你喔!”说瞎话。
上官宇靖皱眉。“是吗?”
“好像是急事喔!”再添一句,催促他赶紧滚蛋。
“这样,那”上官宇靖犹豫地瞥向凌嘉嘉。“嘉嘉,我去一下马上回来,你千万不要走开呀!”
上官宇靖前脚一走,惜惜后脚马上跳到凌嘉嘉身边去。
“喂,我说你啊!眼睛睁大一点,好男人坏男人分清楚一点好不好?”
眉轻蹙“我不解姑娘何意?”凌嘉嘉困惑地问。
惜惜忍不住叹气。“你不是真喜欢上官宇靖吧?难道只因为他能成天无所事事地陪伴你、呵护你,说一大堆不用花钱的甜言蜜语给你听,这样你就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凌嘉嘉明白了。“大哥是真心喜爱我,他眼里只有我,心里也只有我。”她辩解。
“你以为季清儒心里就没有你吗?”惜惜不禁白眼一翻。“真是,告诉你呀!季清儒虽然不能陪在你身边,但他确实把你放在他心上了。”
“如果他真的把我放在他心上,他就不会老是把我扔在一边不管。”凌嘉嘉幽幽埋怨。“只要一次,我只要求他一次放开上官家而选择我,他却做不到。大哥可以为了我完全撇开上官家,他为什么不能?”
“喂喂喂,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啊?”惜惜不由愤慨地叫起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还不了解他的境况吗?你为什么不能去体谅他的为难处,只会要求他为你做这做那?因为你是女人吗?所以你可以凉凉坐着什么事都不用干,只等着男人来把你捧上天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惜惜愈说愈愤怒。“当你要求他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为他做过什么?”
凌嘉嘉窒了窒。“我”
“虽然不能守在你身边,但他真的把你牢牢放在他心上了,否则他不会”顿了顿。“好吧!虽然这不应该先让你知道,不过都到这种节骨眼了,让你知道也无妨。”
“让我知道什么?”
“让你知道他虽然不在你身边,但在一天的劳累之后,当每个人都忙着休息补精神的时候,他却熬夜为你做首饰。亲自挑选每一块玉,亲手雕出每一样饰物,只要是女人家该有的首饰,他全都要亲手为你完成,准备在成亲那天送给你”“啊”凌嘉嘉惊讶了。
“再有,他也希望能和你共度七夕啊!所以他早早便精挑细选了一块玉,想要亲手雕琢一尊美人像在七夕夜送给你,他做不到并不是他的错呀!”
眉眼间悄然逸出一份感动,凌嘉嘉眸眶湿了一圈。
“还有、还有,我住的绿烟苑里原本有好些灿烂的花圃,瑞香说那都是你喜欢的花,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季清儒亲手为你栽种的,之所以没说出来,是因为他想给你一个惊喜,难道他为你做了这么多还不够吗?”至少对她来讲是够了。
然而凌嘉嘉却反而沉默了,半晌后,连适才那份惊喜与感动也在无言中悄然流失。
“但是,我最希望他为我做的他却做不到。”
简直不敢相信,这样还不够?
“你到底要他做什么?”惜惜咬牙切齿地问。
“我希望他抛开上官家,陪在我身边。”
嘴巴一张,惜惜差点暴吼出来,保证吼得凌嘉嘉马上羞愧的跑到对面落月湖里跳进去,但舌尖一转,她又吞了回去,然后眼神怪异地盯住凌嘉嘉,盯得后者不安得好像浑身爬满了蚂蚁。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因为现在我才明白”惜惜喃喃道。
“明白什么?”
“明白你要的是虚伪的表面,却不要真实的心意;明白你要的是甜言蜜语,却不要刻骨铭心;明白你要的是一个跟你一样没有用的龟孙子,而不要一个真正有情有义的男人,你啊”惜惜猛然起身。“根本就配不上季清儒!”
语毕,她即愤然离去了,留下凌嘉嘉怔忡了好片刻,而后幽幽吐出一声哀怨的叹息,绝美的娇颜漾满轻愁与委屈。
“我只是想要他多陪陪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两个月过去了,夏逝秋临,季清儒一直没有回来──据瑞香说这是很正常的状况,惜惜眼睁睁看着凌嘉嘉与上官宇靖愈来愈亲密却无计可施,因为凌嘉嘉根本不听她劝,那个愚蠢又软弱的女人只想要一个能时刻陪在她身边呵护她的男人,气得惜惜直跳脚。
最后没办法,惜惜只好去找上官夫人,不料上官夫人却只会睁着无辜的美眸说:“不会、不会,靖儿不会做那种事的。”
如果不是她之前已承诺过季清儒,肯定会气得马上走人。
然后,在秋阳即将离去的那个月,事情终于爆开来了